第51章 秘境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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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先前的昆夷秘史做底, 哪怕皆空方丈是个再如何清心寡欲,身不沾红尘,耳不听风雨的出家人, 也对这玄山秘史里写了到底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心中约莫有底。

    皆空方丈清咳一声,委婉又含蓄:“这…多谢贪狼使的好意,只是妄自窥探别人私事, 终究不美。”

    舒遥像是听不懂皆空方丈的婉拒,满脸真诚:“无事, 我和道尊是一家人,我给方丈看的, 怎么能算是妄自窥探?”

    卫珩喜欢他。

    他喜欢卫珩。

    是一家人没毛病。

    舒遥自动忽略被由于皆空方丈断, 没来得及对卫珩出口的表白之语,和其后要结为道侣的无数道程序。

    皆空方丈的手僵在半空,就是不肯伸手去接过那本名为玄山秘史,实则为死亡通知的蓝皮书册。

    作为避世修行几百年的大乘佛修出家人,皆空方丈还是有自己的骄傲倔强的。

    舒遥循循善诱:“方丈放心,那本昆夷秘史只不过是个意外。”

    出于某种不可言的心理,舒遥刻意强调过, 让顾迟笔将昆夷秘史写得肉香四溢, 堪堪媲美前世海棠市优秀作品。

    而相对来, 上一本玄山秘史, 则要收敛许多。

    至少人家还是靠故事情节来抓人的。

    他扬了扬手中玄山秘史, 笑得无辜极了:“再这本在外头弟子中广为传阅,人手一本, 大家皆可看得,断然不算是窥探他人隐私的。方丈大可放心。”

    皆空方丈沉默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吗?

    几百年的避世修行过去,果然是物是人非。

    皆空方丈暗暗个寒颤。

    他头一次深深觉得避世是个多么英明的决定,并同时痛下决心,绝不放自家弟子出门乱跑,让他们受外头歪风邪道的风气侵染!

    哪怕在淤泥中,也要倔强做那朵不染尘埃的白花!

    舒遥不知皆空方丈刹那间转过许多弯弯绕绕。

    他只是持着那本蓝皮书册,与皆空方丈无声对峙着。

    他眼中隐隐透出寒意似剑光,冻住了一汪潋滟春池。

    皆空方丈无奈,只得亮出本意,开门见山道:“贫僧此次冒昧邀贪狼使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有一事相求。”

    舒遥瞬间警觉。

    “方丈与我了一大串弯弯绕绕,又与我分了六道寺道法,还与我天刑之道相合。”

    舒遥越越觉得可疑。

    他看皆空方丈也越来越警惕:“方丈不会是想要度化我让我出家吧?”

    皆空方丈:“……”

    怎么呢。

    他回过头去想了想自己的言辞,好像也颇有点这个意思。

    皆空方丈反省了自己一下。

    可能是避世太久,除了和无尘方丈的传讯符交流,他已经不太明白该如何和外面的人正确讲话了吧。

    没等皆空方丈怀着歉意开口描补一下,表示他们六道寺区区一座庙,真的容不下贪狼使这个大人物的时候,就听舒遥断然拒绝:

    “多谢方丈好意,但还是不了吧。”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问皆空方丈:“方丈认为我好看吗?”

    皆空方丈也被这猝不及防的话题飘移弄得愣一愣。

    他按着他年少时几百年前的流行审美,迟疑答道:“贪狼使仪表当然是无可挑剔的。龙章凤姿,貌若神仙。”

    可见尽管一个入世一个出世,相隔几百年的时间跨度,然而美却始终相同,不为改变。

    “这不就得了。”

    舒遥深有同感,痛心疾首:“方丈你看哪个神仙是秃溜着脑袋没头发的?不西方极乐那些,单单是古画壁雕里的,哪有光头的神仙?”

    皆空方丈:“???”

    啊???

    舒遥继续谴责:“旁人见了美人,无论男女,长发如墨,青丝积云总要一句罢?方丈你我若是剃了头发,秃溜着脑门,我有什么颜面回去见让雪天和七杀?有什么颜面自己冠绝魔道?”

    皆空方丈:“???”

    什么???

    “再。”舒遥似笑非笑抬起眼,充满暗示,不,是明示道:“方丈避世已久,可能有所不知,我已经是有道侣的人了。”

    皆空方丈:“!!!”

    无尘老友的传讯里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可见哪怕是入世为六宗之一,名声响彻天下的无尘方丈,消息也不是太灵通的。

    舒遥:“虽然我与他未行大典,哦不,是我们尚未挑明了倾诉心意,但是我知道我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这些旁的冗杂累赘,皆是可以省去的。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我有了道侣,想来六道寺先人和诸天神佛,也是不太乐意看见清净被扰的。”

    那你四舍五入的可能有点多。

    他此言一出,饶是宽和慈爱如皆空方丈,亦不由得暗暗在内心翻一个白眼。

    但被舒遥高帽子一顶叠一顶压下来的皆空方丈,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反驳。

    他只能苟延残喘,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贪狼使多虑了,贫僧并无劝贪狼使来六道寺出家之意。”

    舒遥怕自己秃溜脑门扰了六道寺的清净。

    皆空方丈还怕贪狼使来六道寺后,肆无忌惮传播昆夷秘史、玄山秘史一类伤风败俗的东西,将世俗的污浊习气,带入他这方清净之地。

    何苦互相伤害,互相为难?

    舒遥见好就收,不再纠缠,轻轻放过皆空方丈:“既然如此,我不免斗胆请问方丈一句,方丈特意邀我来此,又与我谈论许多七情六欲,究竟为何?”

    皆空方丈眉目之间哭笑不得的愁苦之色渐收。

    如乌云散开,留下天空旷远。

    这个胖墩墩的中年方丈,渐渐和画上神佛重合到一起。

    他道:“贫僧冒犯,请贪狼使来此,是想厚颜请贪狼使斩七情六欲。”

    舒遥坐在那里不动。

    气质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眨眼,舒遥便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没人见到他,不会觉得他不会是那个凭手中的寒声寂影,成了魔道三十二域梦魇的贪狼使。

    骄矜本是不太讨人喜欢的。

    可舒遥有着寒声寂影,又是那么美,便傲慢得理所当然,疏离得理所当然。

    舒遥问:“我和方丈很熟吗?”

    皆空方丈想了想,如实答道:“半面之缘。”

    他们的谈话方了半场。

    所以是半面之缘。

    “那就对了。”

    舒遥轻轻地撇了一边的唇角,拖出一个讥讽笑意:“道尊他那样喜欢我,不他三番两次救我于水火,救命之恩重如再造,单他的情意深厚,即是我这辈子也还不起的。”

    “好在我也很喜欢他。”

    “所以方丈你一个与我仅有半面之缘的陌生人,拿什么来让我斩七情六欲?”

    皆空方丈凝视着舒遥。

    他眸色怜悯,长叹一声。

    连叹息声里也是对世人看不穿走不出的怜悯之意。

    皆空方丈道:“贪狼使或许有所不知,久在几万年以前,魔道仅仅只有孤煞一脉,横行肆意。”

    “孤煞天地万气皆可纳入体内为魔息,不受拘束,自然要比仙修破境来得快,当是时,孤煞势盛,仙道衰微。”

    “天道制约世间万物,孤煞尽管逆天而行,跳脱天道管辖之外,然而终究杀戮太盛,有伤天和。于是天道降下的天刑之雷源源不停,落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日,孤煞魔修十去八九。”

    “有帝王星紫薇突然降世,以自身为封印,压下剩下的十之一二与孤煞诞世来几万年的血孽杀气。”

    “从而有了天刑一脉,也有了紫薇秘境。”

    皆空方丈谈及此处,眸光依随着几万年前不为人所知的秘事一同幽邃起来:“旁人尽紫薇秘境是有着天下最大机缘,最大福祉之地。殊不知紫薇秘境本是天道为了制约平衡而现,在秘境其下,时间日久,紫微星封印的孤煞怨气,自成一界。”

    舒遥听皆空方丈全部完,唔了一声,“所以方丈想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皆空方丈道:“贪狼使为天刑脉主。”

    “是啊。”舒遥平常道,“毕竟天刑里就我和破军两个能的,一定要选一个,不选我选破军吗?”

    看看那个娇娇怯怯,闭月羞花的镜月——

    还是算了吧。

    天道又不是眼瞎。

    皆空方丈仔细一想,竟然无话反驳。

    他坚定拒绝了天道委委屈屈如捏着鼻子的媳妇,从矮子里拔高个的可能性。

    不敢深思,令人害怕。

    皆空方丈坚定按照自己原来的思路想下去:“贪狼使既掌了天罚之雷——”

    不。

    舒遥沧桑想。

    这本来不是天罚之雷。

    它原型只是一个科技发达的异世界,某用心做时装用脚做游戏的时装公司顺带做出来的垃圾游戏系统而已。

    只是舒遥喜欢用雷劈人,劈着劈着成了大乘,加上那个不知所谓的天刑脉主,自然而然带有天罚之意。

    皆空方丈慢吞吞着,总算到重点,石破天惊:“可见贪狼使是天道所择,紫薇所归。”

    行吧,舒遥摸着鼻子,没有什么想法。

    反正他一路复仇脸的剧本一直拿到现在,从一文不名的灭门之子成了如今的魔道贪狼——

    再加一个天命所归的定语称号,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舒遥的心态很好。

    皆空方丈:“贪狼使无疑像数万年前九九八十一天的天罚之雷一般,均为平衡制约的关键。”

    舒遥明白皆空方丈为什么要提出让他斩七情六欲这等堪称无礼的要求了。

    如他所料,皆空方丈道:“然而数万年前,天罚之雷持续八十一日,紫微星降世,尽数诛绝孤煞一脉,孤煞仍在万年之后死灰复燃,是人之本性,七情六欲使然。”

    “天罚之雷,紫薇帝星等无情无爱,冰冷公正之物尚且如此,何况是活生生一个人?”

    舒遥断了皆空方丈有滔滔不绝迹象的话语:“方丈,我是天命所归,紫薇所择?”

    他评价道:“听上去很威风。”

    皆空方丈神情通透明澈。

    正是因为通透明澈,才有看穿众生皆苦的慈悲。

    他道:“威风愈大,责任愈大,岂是好相与的威风?”

    舒遥将手中的蓝皮书册拍至桌面,建议道:“方丈真的不想看看吗?”

    皆空方丈:“……”

    不,他真的不想。

    皆空方丈的身后有一副螺钿彩漆的画。

    不同于六道寺中其他半旧不新,看着邋里邋遢的陈设。

    这一副画,斑斓彩漆烤出身姿飞天,披帛飘逸的曼妙体态,洁白螺钿妙手镶嵌,使得重重云层之上的菩萨神女面目圆润柔美。

    她们是那样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因为高高在上,方能看清世间的诸般苦楚。

    因为俯视众生,方能片叶不沾,清明慈悲。

    舒遥望着画,他听见自己口吻漫不经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方丈中的天命所择,毕竟总觉得这些离我太高,太远了。”

    他到这里笑了:“但是不是对我来都一样,都无所谓。”

    “因为不管是不是,我都俯仰无愧。”

    “因为俯仰无愧,我做什么都为了自己想做,自己乐意。”

    “人活在世上,种种努力谋求的到头来殊途同归,都只图一个尽兴乐意。”

    他转头看着外面,眼眸熠熠生光:“我喜欢卫珩,他让我高兴,我便乐意留着七情六欲。”

    “我憎恶孤煞,我便乐意去让手中寒声寂影来一个魔道颠覆。”

    “仅此而已。”

    他拍拍衣襟,潇洒推门而出。

    阳光透过门户中糊的薄薄一层泛黄宣纸洒在他身后。

    竟似照着阶前玉树,亭下琼枝。

    留下皆空方丈一人在室内,深深锁着眉头再一声长叹。

    “世道轮转,逃不出的。”

    有沙弥想给方丈送上茶点招待客人,看着空空如也,只剩下方丈一人的室内,不好意思摸摸脑门:“原来贵客走了呀。”

    沙弥看见桌上蓝皮墨字的玄山秘史,不由赞叹一句:“外面的客人真是讲究,方丈邀他来做客还自带礼物,想来里面定然有玄山了不得的秘密吧。”

    皆空方丈:“……”

    他为了不让这书祸害到纯洁无辜的沙弥,最后咬着牙,一点一点龟速腾出手,将玄山秘史痛苦地收进了自己储物袋里。

    沙弥全然不知内情,只管接着赞叹:“看方丈如此谨慎对待,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皆空方丈:“……”

    行吧。

    从某个方面来,它在六道寺也确实挺了不得的。

    舒遥和卫珩并肩走出六道寺的大门。

    舒遥:“皆空方丈看出了我是贪狼使,想劝我早日出家,断绝七情六欲。”

    他刻意一停,想看看卫珩是如何反应。

    果然卫珩的步子一顿,如琢如磨,似明月下拂过的清风,美玉中晕晕生的光的眉目,也有了一二微不可查的凝重之意。

    舒遥藏好促狭,等着卫珩开口。

    卫珩斟酌道:“皆空方丈他…如今情况可好?”

    舒遥:“???”

    他现在严重怀疑卫珩是站在皆空方丈一边,把他合谋骗来六道寺的。

    然后皆空方丈随便七情六欲,天刑孤煞,紫薇秘境的往他脸上一砸,教一通,衬托之下让自己更认出卫珩的好。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道尊。

    啧,心机深沉。

    大约是他怀疑人生的表情太过明显,卫珩语罢也觉自己所言不妥。

    他忘了舒遥仍未恢复完全,不一定得过皆空方丈。

    他对着六道寺的牌匾望了一会儿,似是做出什么决定,问舒遥道:“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舒遥:“???”

    意思是皆空方丈一通也是可以的吗?

    人家方丈又做错了什么,要平白无故挨本该庇护仙道,道心清正的道尊的日月照璧呢?

    “不用。”

    舒遥扶着额头,只觉他原来准备好的一通辞也被乱。

    但这样的大乱带来的不是恼怒无措。

    恰恰相反,是愉悦。

    只要不笨到家,爱重之心只是骗不了人的。

    “我自然是拒绝了方丈。

    他扑到卫珩跟前,眼睫仿佛是蝴蝶翅膀,一扬便露出了藏在花蕊里的一点蜜,甜丝丝酥润到人心尖:

    “因为我喜欢阿珩你,总不好意思去拜入人家佛门清净地,扰了人家清净。”

    卫珩忽然懂了蜂蝶的心思。

    难怪它们为了这一点蜜,甘愿趋之若鹜,蜂拥不绝。

    换成是他,他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可能是舒遥给皆空方丈看了劲爆如昆夷秘史的话本不,还特意留下了玄山秘史败人家清净。

    也有可能是诸天神佛菩萨爱看不惯他们两个在六道寺门前谈情爱,令人发指。

    反正天意真心不让舒遥把话讲下去。

    天边紫了一片。

    那紫色浩荡厚重,灿若明霞,晃眼处如瑞气千条,铺张处有如同江海奔流,无端黯淡了明日光芒,逼得白云退避,飞鸟惊落。

    紫气东来。

    所有紫色的光芒皆是来源于一个星辰。

    那颗星辰高挂在天幕上,受周围众多明亮星团团环绕,如帝王坐在高台,受百官朝拱,威严无限。

    天下任何修行者皆对它不陌生。

    那颗星辰便是天下最大机缘福祉,紫薇秘境的由来。

    紫微星。

    如此异象——

    让雪天自魔宫最高处的宝座站起了身。

    阶下七杀如有所料,早早封闭听觉,不忘绝望又暴躁地翻了一个白眼。

    江云崖停下牌的手。

    破军举着酒杯的手一僵,似有所感望着天边。

    庙里皆空方丈念珠转得更快一分。

    庙外舒遥与卫珩对视,出了一句同时在无数人口中一起出的话:

    “紫薇秘境,开了。”

    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

    卫珩望了会儿天边的紫微星,又转头来看舒遥,道:“紫薇秘境固然有走过十二阵,便可破境整整一重的莫大机缘,但最珍贵的地方远不止于次。”

    “是等紫薇秘境关闭以后,被留在人间数月之久的那颗紫微星,它方是真正的人间至宝。”

    原来你们大门派传承都那么完整的吗?

    一会儿数万年前紫薇秘境的来由,一会儿人间至宝紫微星。

    真是叫野路子出身的杀破狼头秃。

    舒遥想,都怪魔道动不动杀人放火拆房子的不良习惯,搞得好好一个魔宫,根本没多少资料典籍得以幸存下来。

    双标得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动手拆过魔宫三次房子的贪狼使。

    卫珩问了句让舒遥措手不及的话:“紫微星好看吗?”

    舒遥抬手挡了挡刺目紫光,对着紫微星琢磨了一下:“还行,挺亮的。”

    卫珩:“等紫薇秘境关了,我去将紫微星摘给你。”

    舒遥:“???”

    他要紫微星干吗?

    是挂在长安城大门前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贪狼使和道尊互为道侣,百年好合吗?”

    来长安城的人不怕被亮瞎眼睛吗?

    字面意义上的亮瞎眼睛。

    毕竟紫微星实在是太亮。

    舒遥代入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长安城千里之内,皆是寒声寂影可杀之人。

    自己挂一个紫微星,他们是不敢话的。

    舒遥冷酷无情地踢掉了红鸾天姚,拒绝考虑她们到自己这边哭诉因为紫微星太亮,而扰到一斛珠客人兴致的可能性。

    他转而考虑起更加切实重要的问题,问卫珩道:“倘若紫微星可摘,为什么前人没有摘过,仍让紫薇秘境留存到现在?”

    “无论紫微星认不认主,紫薇秘境皆是百年一开,且等紫微星主仙逝或飞升后,它自然回归天地。”

    卫珩笑道:“前人不管,紫微星…我想摘给你。”

    卫珩刻意略过了一些事实。

    比如紫微星主在玄山数万年历史中,有记载的不过是寥寥几笔,看起来确实很难搞。

    比如紫微星,即是他和江云崖一场谈话中,卫珩提及的那件紫薇秘境至宝。

    卫珩想得很简单。

    他不是没有听见在紫薇秘境现世时,舒遥的一句“我喜欢你。”

    他贯来不善言辞,想来想去在脑中搜寻百遍,也只能以行动补足。

    他想舒遥好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受无论是天道,还是天刑孤煞所限,只管随着自己的心意。

    他乐意做回贪狼使,甚至登上魔尊之位便做,他乐意做极富欺骗性的道尊首徒,卫珩也愿意替他一直遮掩下去。

    卫珩要做的只是替舒遥铺平前面的路,让他行不受限,心随所欲。

    如此看来,紫微星好不好看暂且不提,摘是一定要摘的。

    舒遥也没有计较下去。

    他只是比了比紫薇星道:“嗯,很大很亮一颗,倘若摘下来挂我长安城城门中,一定人人瞩目羡艳。”

    幸好红鸾天姚没有听到他一番话。

    否则要不是气愤不过辞职而去,要不是哭着喊着先死这个不靠谱的第二域主。

    卫珩心情也随着舒遥唇边的笑意一起明快起来,一时间竟无所顾虑,应他道:“那便是最好。

    你若是不喜欢,只能将紫微星挂在玄妙峰山腰,你看不见的地方里。”

    紫微星:“???”

    它堂堂天地至宝,帝王之星,难道没有排面的吗?

    过分了。

    舒遥唇角弧度一点点变弯。

    像是弯月一弧,上面挑着星海浩瀚,倾倒下璀璨无边的闪烁星辉。

    他露出了一个真正温柔而动人的笑容:“不是,是我该摘给你。”

    “阿珩,是你让我认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才能对着语出惊人的皆空方丈,潇潇洒洒转身就走。

    不是不服输,强装出来的潇洒。

    是真的无所谓,不在意。

    他只管做他想要的。

    其他的又关他什么事?

    无须多,他们默契地执手而走。

    身后六道寺里的神佛塑像伴着袅绕轻烟,像是逸出喉间的叹息,夹杂着对身在局中之人的无奈之意。

    眉目乍然愁苦。

    乐观点想,也可能是被他们在佛门清净之地唧唧歪歪气的。

    ******

    玄和峰主近日过得一片愁云惨雾。

    她先是和江云崖、大争书院院长、无尘方丈三人一起牌,眼睁睁看着江云崖从袖中掏出了三本蓝皮墨字的书册,给他们人手递了一人一本,神秘一笑道:

    “我近来新发现的好东西,三位和我一道牌日久,情比金坚,肯定是先要分享给三位的。”

    玄和峰主在江云崖掏袖子时,修行者的敏锐灵识已经暗暗让她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等定睛一看熟悉的书册封面,玄和峰主心惊肉跳。

    可惜大争书院院长和无尘方丈皆是实诚人。

    他们实诚地收下了手中书籍,实诚地向江云崖道了一声谢。

    大争书院院长淡淡道:“回去定当拜读。”

    无尘方丈也捋须笑道:“能让江宗主如此推崇,想必定然是了不得的书籍。”

    着他们手上又开始其乐融融地牌。

    只有玄和峰主欲哭无泪,连手上的牌仿佛也没了滋味。

    她心翼翼试探江云崖道:“江宗主难道不怕——”日月照璧吗?

    江云崖一拂袖,坦然笑对道:“玄妙峰上那只鹅正病得奄奄,食不下咽。”

    医生总归是要有点特权的。

    玄和峰主无言看他,真不知道给鹅治病,竟然还能使旁人哭着求着只为他看一眼的坠青天宗主治出骄傲感来。

    倘若玄和峰主知道,那只鹅只是单纯因为无情主人近日心神杂乱,给它漏喂了几次鱼干,正拍着翅膀跳着脚闹绝食,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无尘方丈和大争书院院长早习惯江云崖话神神叨叨,藏一截露一截的话方式,只把全副心神沉浸在牌里,快乐地趁江云崖不话时多推算了几步天机,多杀了他几张牌。

    最后是满脑子喊着要完的玄和峰主,牌力骤然下降,好几盘连着输得体无完肤。

    等日将暮时,他们友好地告了别,友好地约定明日再战,等着去教导弟子门生。

    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六宗掌门人。

    玄和峰主终于在自己峰头站着吹风许久,最终决定牌解忧,传讯符唤来和她交好的几位玄山峰主。

    边牌,玄和峰主边状似不经意地吐了对玄山秘史突然往六宗高层里传播开来的担忧。

    然而那群丧尽天良的并没有安慰玄和峰主。

    他们只是眼睛发光盯着玄和峰主,如饿狼扑食,迫不及待地确认道:“玄和,那本书是不是叫玄山秘史?”

    “诶呀,今天晚了,等明天正好叫我家的子去给我跑个腿买两本回来。”

    “那顺路记得也给我捎两本,我倒是好奇是不是真如玄和的那样神乎其神,正好近日无聊,连牌也提不起精神,可以当个新的消遣。”

    玄和峰主气血冲脑。

    她难以想象,世上竟然有如此看好戏不嫌事大之人。

    更难以想象的是一炷香前的自己,真的把这群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没良心之人,当作是可以心里话的真朋友。

    若大争书院的院长和无尘方丈是不会多的实诚人。

    和自己牌的这几个峰主,是一等一的爱热闹,一传十,十传百…

    玄和峰主掐断自己可怕的联想,放下手里的牌。

    她抑郁了。

    抑郁得不想牌。

    只想拔出腰间月出昆仑,喊一声“拔剑!”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江云崖三人寻不到磨合百年的牌搭子,只能将就着叫上自己弟子凑数将就,对他牌的节奏大为不满。

    殊不知那位弟子也快为自己的输输输输输,每走一步总被人预先猜到的手气哭出声。

    于是江云崖特意去寻了玄山掌门,和他委婉地明了情况。

    同时示意玄和峰主如此关心玄山掌门,时时刻刻不忘为他递上天王保心丹,玄山掌门也该发挥一下同门情谊,让玄和峰主感受到师门如同春风般的温暖,早日回归牌桌。

    玄山掌门听得大为欣慰。

    他欣慰地去找了玄和峰主,欣慰勉励她道:“玄和,你如今能不沉迷牌桌,这实在是很好。”

    玄和峰主翻个白眼,轻车熟路地模仿着玄山掌门老成稳重的声调学舌道:“以你天资,远胜于我,甚至比师弟也不差多少。假若能远离牌桌,专心练剑修行,假以时日,不仅月出昆仑可在仙魔两道立下赫赫声威,更是飞升有望。”

    玄山掌门该的话都被玄和峰主抢去了,他能什么呢?

    他只是怀着些许疑惑,缓缓问玄和峰主道:“近来我和玄山众位峰主商议紫薇秘境事宜时,时常见到一本书,蓝皮封面,似乎叫做是玄山秘史,你消息灵通,可知道其中有什么道理?”

    玄和峰主差点就地晕过去。

    她拽着玄山掌门宽袖,艰难出声:“师兄…天王保心丹……”

    玄山掌门忽然觉得自己也很需要天王保心丹来一下。

    是什么能让平日里皮实到敢在让雪天面前出剑抢人的玄和峰主窒息至此?

    玄山掌门不敢深思。

    玄和峰主终究没靠天王保心丹,坚强地挺了过来。

    她双眸含泪,问玄山掌门道:“师兄?我是你亲师妹吗?”

    玄山掌门郑重应道:“这是自然,你是我嫡亲师妹。”

    玄和峰主吸了吸鼻子,饱含着无限期待问玄山掌门道:“那师兄,你愿意在二师兄的日月照璧下保我吗?”

    她模样让玄山掌门想起玄和峰主仍是少女时,拽着他和卫珩袖子不肯放手,拖着他们满山跑的情景。

    令玄山掌门心中涌起无限慈爱。

    于是他一口道:“当然不会。”

    自玄和峰主幼时起,只有卫珩从他手下保玄和峰主的份。

    怎么可能会让日月照璧对着玄和峰主?

    “???”

    玄和峰主失魂落魄地走了。

    留下玄山掌门一个人在原地独自疑惑。

    他挥挥手招来临云鹤,吩咐他道:“你替我买一本玄山秘史,过来看看,要蓝皮封面的那本。”

    临云鹤脑袋里轰然一记,如惊雷乍响。

    他极力挣扎:“师伯!玄山秘史不好看的!全是一片胡言乱语!平白看来惹人生气。”

    玄山掌门目光如电:“哦?这样来,你是看过了?”

    临云鹤:“……”

    糟了。

    好在此时天边紫光骤起,惊起天下一片大修行者。

    也救了临云鹤的一条命。

    仙道各境中的一百翘楚早已决出,留待玄山,只等着紫薇秘境开启一刻。

    紫薇秘境开的虽突然,也不能是毫无防备,因此玄山有条不紊地抬出了飞船,召集此次仙道人选,尽数上船,飞往紫薇秘境所在。

    众人刚刚在船上安定下来,舒遥的房门便被破军叩响。

    破军近来过得也很慌乱。

    尤其是想到自己要去紫薇秘境,必定会在紫薇秘境所在的紫薇城里,和让雪天七杀照面——

    破军就更加的慌乱。

    整个人都无精采地透露出了一种不想活的气息。

    他和舒遥诉他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人生无望的未来:“七杀肯定不会不和让雪天,让雪天见面时肯定不会不招呼我。”

    破军嚎道:“那可是在魔道三十二域,仙道六宗中人面前!天下人此后皆知道魔道破军使做了女装扮,你让我怎么活?”

    “确实活不太下去。”

    舒遥对破军充分表现了他的同情,进而提出疑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在上船前神不知鬼不觉消失,而硬是要以镜月的身份上船来呢?”

    破军理所当然道:“我若是消失,引长烟必定有所察觉,大大不妥。”

    可以,看来他在玄妙峰和卫珩相对尴尬,连鹅也没怎么喂的几天,破军和引长烟之间发生了一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舒遥仿佛已经看见未来。

    他叹道:“兄弟,你做好准备,将来你被引长烟和倒悬剑山追杀的那天,我不会帮你的。”

    “毕竟你在感情上确实很渣。”

    破军道:“不会的。”

    “引长烟是个很有意思,可以一起喝酒的辈。”

    破军是绝世冤大头果然不冤枉他。

    转眼间已经将一斛珠中的二十万灵石的仇望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舒遥幽幽了一句破军听不懂的话:“你不懂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是的我不懂。”破军痛快承认,“我只知道我一旦到紫薇城见了让雪天和七杀,我尊严清白不保。”

    舒遥重重地搭上了破军肩膀:“你现在是坠青天的女弟子。”

    他刻意强调一句:“柔弱无依,清白白花的那种。”

    破军若有所思。

    他没有了被雷得七荤八素的心思。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把镜月的身份一直保持下去。

    永远和破军使分割开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舒遥谆谆教导:“要是七杀你是破军使,你就一口咬定七杀暗恋破军,求而不得;要是让雪天跟着你一起你是破军,你就一定咬定让雪天暗恋七杀,嫉妒破军。”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看透套路:“反正你只要胡搅蛮缠回去,造比他们更劲爆的谣,就完事了。”

    “大不了就你和破军有过一段不得不又不能的过去,七杀暗恋破军,因而对你生恨之类的。”

    舒遥用力拍了拍破军肩膀:“别怕!有我陪你。”

    破军非但没有因为舒遥的开解宽慰有所好转。

    他的脸色反而一点点的阴沉下去。

    最后他从袖子里拍出一本蓝皮的书册,上面四个大字昆夷秘史赫赫醒目。

    若不是有隔音阵法拦着,破军的声音震穿船舱:“舒遥!是你吗!”

    他指责中饱含着愤怒:“我就知道,除了你谁写得出那么阴损的事!!!”

    破军起身,扒着房间里的窗户不放手。

    看样子是很想跳窗下云船。

    看得舒遥胆战心惊,主动劝道:“兄弟,冷静一点,我们的交情,什么话不能好好。”

    破军扒着窗户,幽幽道:“我真想跳下飞船。”

    一了百了。

    死亡中没有破军使受害的风评,和在仙道被疯狂传阅的昆夷秘史。

    他们不知道的是,魔道比仙道更早来了紫薇城一步。

    魔道在紫薇城落了根,只等着仙道中人同来,共同开启紫薇秘境的那一刻。

    让雪天派出了很多人去探消息。

    忠诚的探子发觉昆夷秘史和玄山秘史这两本卖得尤为火爆,于是尽职尽责地将它们献给了让雪天。

    在舒遥和破军两两对峙,一个企图跳窗,一个企图拉他回来的时候,舒遥的房门又咚咚一响。

    破军扒着窗户的手松了一瞬。

    来人大概率是卫珩,他已经认真开始考虑起如何向卫珩解释自己出现在舒遥房间,从而使他能侥幸逃过日月照璧了。

    不如跳窗算了。

    但出乎意料,进来的是谁也想不到的人。

    女子白衣大袖,眉目秀丽,风姿飘逸。

    就是进来的姿态有点不大飘逸。

    玄和峰主尴尬地向舒遥招呼一声,没等她尴尬开口明来意,她便看到了扒着窗户,顶着镜月外壳的破军。

    一时间气氛更尴尬了。

    三人目光齐齐转向窗户,像是在一起思考跳窗下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