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希很早便起床了，因为他知道，凌建国常年都是五点半起床，今天也不会例外。

    老人家睡眠少，自己起得早也要把年轻人喊起来，不起来的通通被划分到“懒”。

    凌希读书的时候常年是第一个到教室的，睡眼惺忪地趴在课桌上补眠。班主任都不知道是该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果然，六点半，他爸就发微信来了。

    凌希收到微信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一晚功夫，他老人家居然还把头像给换了，换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如来佛祖头像，底下配着两个硕大的黑色正楷字——“感恩”。

    “……”凌希心情复杂，差点想拉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以为韩歌被盗号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目前这种情况，到底有什么值得感恩的？他爸怕不是掉海里，摔糊涂了？

    凌建国发来的信息很长，大约是他现在住的别墅的地址，但二十个字里有四五个错别字，想来是用手写输入时看岔了。

    凌希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又发语音过去教他爸发定位，俩人鸡同鸭讲地弄了好半天，才成功把定位发过来。

    老人家使用手机，就跟用什么精贵的高科技仪器似的，哪儿哪儿都下不去手，唯恐不心摁坏了。

    凌建国发完定位，又发来几段长达四五十秒的语音，听得凌希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意就是助理虞告诉他，经纪人给他接了一个逃脱类的直播综艺，下个月开录，他想要凌希想想办法也接下这档综艺，最好父子俩能一起去录，这样有个照应。

    还有就是让凌希立马开车赶过去教他跳舞，不然五天后的商演要砸了，麻烦就大了。

    凌希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做儿子的还在琢磨着怎么帮老爸脱身，老爸却计划着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

    这不是开玩笑吗？！能让他老人家真去唱歌跳舞演戏？

    招黑什么的还是其次，万一暴露了身份，或者被人当成神经病送医院，岂不是出大事了。

    “你先别想这些，先看看韩歌账户里有多少钱，够不够你解约的违约金，我马上就过来。”凌希交待完，也不看他爸什么，手机往裤兜一塞，拿着车钥匙就往韩歌住的月华别墅群赶过去。

    这片别墅区算是中高档别墅区，以韩歌目前的身价，住这里挺合适。

    凌希的心思是，韩歌一定存了不少钱，用这些钱把违约金交了，让他爸赶紧退圈，找个房子先住着，提前过上养老的生活。

    自己则继续在娱乐圈拼，等到他爸的意外处理完毕，遗产自然都是他的，届时再转移到韩歌那去，让他爸自己管理。

    想干嘛干嘛，只要别来烦他。

    钱这东西，从就没有带给他过太多快乐，所以他也不在乎。

    别的朋友经常有爸妈接送，他永远是一台黑色奔驰加一个西装笔挺的司机陪伴。

    他也想像其他同学一样，偶尔花几块钱买水枪，花几毛钱买一袋零食，跟他们疯疯闹闹、嘻嘻哈哈地结伴回家。

    但凌建国从来不允许，嘴里总是挂着一句话，“那些幼稚的东西有什么好玩，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

    凌希压下心底腾起的那抹怨愤，把车开进了别墅的大铁门，早有佣人在那等着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走了过来，热情地把凌希带了进去。

    凌希看阿姨一脸和善，怒气消了一半，抿了抿嘴角，礼貌地招呼。

    进到别墅里面，才到处张望起来。没想到，韩歌家里跟他想象的一点儿都像。

    他记得韩歌平日里总是软萌软萌的，笑起来很阳光，可家里的风格却有些阴沉，壁纸地砖颜色都很深，整个客厅里都有一种欧洲古堡式的诡异感。

    酱色的旋转式木楼梯通向二楼，从这里望过去，墙壁上挂着的、猩红色的意识流画作诡异极了。

    “咳咳……”一阵清脆的、故作姿态的咳嗽声传了过来，把这丝诡异冲淡了。

    凌建国神清气爽地从木楼梯上走下来，冲阿姨吩咐道：“娄，你去弄点早饭给这子吃。”

    阿姨温顺地点点头，淡笑着下去了，笑容里露出一抹女人被夸赞时才独有的娇羞。

    “……”凌希震惊了。这位阿姨就是他爸昨天的管家娄？！

    你他妈一个二十四岁、顶着一张白嫩娃娃脸的伙子，叫人家管家阿姨娄？！

    还没等凌建国开口，凌希先冲他低声训斥起来。

    “你看看人家的年纪，你叫人家娄合适吗？”凌希完，也不等他爸回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几上的功夫茶喝。

    “怎么不合适了？她五十，我五十一，难道我叫她大姐？”凌建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舒服地啜饮起来。

    “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是韩歌！”凌希再次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很凶，“我交待你多少遍了，别再把自己当凌建国！”

    或许是时候被老爸管制得过于严格，长大后的凌希尤其逆反，不再对他低眉顺眼。

    特别是长成一米八二的大伙儿之后，更是对比他矮一个头的老爸怨气十足，俩人不了几句话就得吵。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叫他“爸爸”是什么时候。印象中，这么多年一直用“你”代称，若是突然叫“爸”，反倒令他尴尬。

    “知道了，知道了。你没看——”凌建国不以为意地敷衍道，“娄管家！你没看娄管家多高兴？我告诉你，但凡是个女的，总希望别人把她叫点儿的。”

    “行了，别拿你对付女人的那套恶心我。”凌希心底的不安又添了一层，不放心地补充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要敢仗着这张脸去祸害人家姑娘，我…我……”

    到这里，意思很明显了。

    凌建国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表情带着些狰狞，那张滑不溜丢的少年脸也添了几道褶子。

    “你当你爹是什么人？！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老流氓？！”他指着凌希，气得手发抖：“这么多年，你见我跟哪个女人不清不楚过？！”

    凌希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牙齿咬得紧紧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挤出几个字：“罗文兰呢？”

    “……”凌建国像被人了一闷棍般，一瞬间瘪了下去。

    客厅里维持着一阵可怕的沉默，父子两人都不再话。

    五分钟后，凌建国才用微弱的、类似于自言自语的声音回道：“不准再提她。”

    凌希闷头又喝了一杯茶，他有些后悔提起过去的事。但同时，又获得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为他早逝的母亲，报复这个变了心、试图给他找个后妈的男人。

    娄管家很快端了早餐盘过来，上面摆着一碗温热的白粥和三个包子。凌希谢过，坐到餐桌上吃了起来。

    他平时吃的早餐都是胖路上带的，要么是油条之类的炸物，有么是牛肉面。很少吃这么清淡的东西。这是他爸的口味，时刻不忘养生。

    偶尔这么吃一顿，竟然觉得还不错。

    凌建国见他吃得很香，长嘘了一口气，脾气下去了一半，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娄管家，你去忙你的吧。”把旁人支开了以后，父子俩才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那个什么逃脱综艺，什么玩意儿？我不懂这些东西，到时候闹笑话可不好。”凌建国拿出手机，翻出跟助理虞的对话给凌希看，顺便问他：“你去不去，听还在招嘉宾，你去报一个名！”

    凌希一口粥含在嘴里，听了这话差点呛到，赶忙扯了一张纸巾捂着咳嗽起来。

    “这是想去就能去的吗？你以为报个名就能上啊，不知道多少人抢着去。”凌希不耐烦地解释道。

    凌建国不为所动，瞪着他问：“你不是你挺红的吗？你想上还不能上？难道这节目不想挣钱？”

    凌希被哽了一下，一时不知回什么好。

    虽然他爸什么事都以钱来衡量，但这次却对了，娱乐圈恰好就是个生意场。节目组为了冠名、收视率、点播率，都想找红的嘉宾。

    可惜他还不够格。

    “我不是不能上，我是不想上，我对这种节目没兴趣。”凌希十分违心地、声嘀咕道。

    最后几个字得特别轻，甚至还故意在没完的时候喝了一口粥。往常吃饭、喝汤都讲究安静、优雅，这次为了掩饰尴尬，喝得“咕噜咕噜”响。

    果然，又被他爹骂了：“点声！时候怎么教你的，跟老牛喝水一个德性……”

    凌希顺着他的话头，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他爸建议道：“我看你不如拿着韩歌的钱，把违约金交了，难道你还真想在娱乐圈混？你知道多累吗？”

    凌建国听了这话，凌厉的眼神变得略微复杂，像怕儿子承受不住击般，放柔了语气：“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刚查这个韩歌伙子的账户了。”

    凌希喝完最后一口粥，举着包子的右手愣了一下，没继续往嘴里塞，问：“什么意思？钱不够？”

    凌建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手在桌面上交叉相搭，一副准备谈判的派头：“不是不够，是压根没有。所有账户的钱加起来，不到一万块。”

    “……”凌希手上的老面包子应声而落，在桌上弹了两弹，才乖乖滚到地上去。

    作者有话要：　　父子其实都是好人啦，没什么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