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老将军大名叫折志轩, 名字文雅，算是将军同僚中名字最好听的一个。

    奈何云州地方人喜欢在男儿家的名字后面加一个“仔”，折将军的名字就由折志轩成了“志轩仔”, 威风和文雅顿失, 让他很不快活。

    所以到了京都之后, 沈国公叫他折兄，志轩兄, 亲家公, 听的他摸着胡须笑眯眯, 心情好的不得了。

    再看见闺女白净红润, 走近一看, 脸盘子绝对大了一圈，可见在京都吃的不少, 心中更加欣喜，最后眼神看向女婿，嗯，长的好, 眼神清明，跟他一年前看的时候差不多，是个好孩子，还没变坏。

    对于当爹的来, 女儿好就是真的好，他在沈府吃过饭后，便携着女儿回折家, 抱歉的跟沈国公道：“快一年不见，想接她回去住些日子，将对月补回来。”

    大夏朝出嫁的姑娘一月后有回娘家住对月的讲究，倒不是真的要住一个月，但住两三天也是要的，要是嫁的远，那将来补上，也是可以的。

    沈国公自然不会拦着，还将沈明臻包好推过去，“明臻仰慕你已久，便让他跟着去一起住几天吧。”

    折爹笑着点头：“如此甚好，也不算我拆散这对夫妻了。”

    沈明臻红着脸讨好岳父，给他牵来了骏马，捧来了好酒，肩上还背着一把刀，哒哒哒的跟折爹道：“岳父，都是给您准备好的。”

    沈国公嗤然一声：他就从来没收到过沈明臻送到的礼。

    别人家是儿子娶媳妇，他家这算是嫁了个儿子吧。

    折爹很欢喜，拍拍沈明臻的背道：“待会到了家，我也给你看看几件宝贝，都是我从云州给你带的。”

    沈明臻憨态可掬，一个劲的拍折爹马屁，他犹如书中所描绘的战神一般，拯救云州贫苦百姓，他乃千年难遇的名臣，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马屁越拍越没边，沈国公和沈明行在旁边听的嘴角抽抽，然后相互看一眼，从中看到了各自的羡慕：要不是这子今日展露“马屁神功”，他们都不知道自家不会话的傻子其实很会吹人嘛。

    只可惜吹的不是自己。

    四个人行行走走，到了大门处，莫氏早就陪着折绛在等着了，见了几人来，先行了礼，然后笑着道：“可不要住太久，否则我这一大家子事情没人分担。”

    折爹就惊讶的合不拢嘴，：“我家这懒姑娘也开始管家了？奇观，奇观也。”

    莫氏就难免要夸奖一番折绛，从处理不懂事的奴才，到算数极佳，比之书院教数术的夫子也不差了。

    折爹听的很起劲，莫氏的很诚恳，且越夸越没边，直到将折绛夸成了天上下凡来的仙女，折爹才意犹未尽的拉着满脸尴尬的女儿上了马车离去。

    莫氏欢欢喜喜的送走了人，刚转头，就见沈国公和沈明行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弄的她拿出帕子擦擦脸：“我脸上没什么吧？”

    沈明行突的笑出来，“我总算是知道明臻的马屁功力师从何人了。”

    莫氏脸红起来：“我的是真的嘛。”

    ***

    折爹当真给沈明臻带来了不少东西，有些是从金人那里抢来的，有些则是家中折母给女婿准备的。

    等沈明臻高高兴兴的收下之后，折爹就不着痕迹的问起了两口的生活。

    沈明臻就是个棒槌，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岳父在套他的话，如今他对折爹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沈路，于是起话来，就有些停不住。

    更要紧的是，折爹给他喝了几杯酒，他有些飘，也有些酒后吐真言。

    沈明臻：“绛绛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我。”

    他结结巴巴的道：“岳父，你，我这么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折爹还以为会听见什么酒后真言，没曾想女婿竟出这种话，差点喷出一口酒，笑着道：“对啊，你这么好，她不可能不喜欢你。我觉得吧，极有可能，是她不会喜欢人，你看，她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会喜欢上你了。”

    沈明臻迷迷瞪瞪的过去道，“真的？”

    折爹就道：“我们家绛绛啊，性子冷，且不喜欢主动，你要是一直喜欢她，总有一天她也会喜欢你的。”

    听得这话，沈明臻即使醉着，也高兴的蹦了两下，然后又忧愁了，悄咪咪的过去，声的嘀咕：“岳父，你不知道，绛绛心里藏着事情，她不告诉我，但我就是知道！”

    折爹存着看笑话的心道：“哦？来听听。”

    沈明臻就道：“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额头冒汗，我有时候想叫醒她吧，又怕吓着，董妈妈只要不喊出声，就不要叫醒绛绛。”

    折爹的脸慢慢的沉下来。

    沈明臻又道：“但是有一回，我听见她喊了——她，我要杀了你——”

    折爹缓缓的道：“杀了谁？”

    沈明臻就摇头，“不知道，我没听见了。”

    他唉声叹气的，“绛绛是不是被人欺负过啊，岳父，她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不快乐。”

    折爹就让他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也随着沈明臻唉声叹气起来。

    等了一会，折爹举着灯笼，到了闺女住的院子，董妈妈瞧着了，道：“老爷，您怎么过来了？”

    折爹笑道：“明臻喝醉睡着了，我让他睡在我那里了，过来声，也看看绛绛。”

    董妈妈就迎他进去，道：“少夫人还没睡呢，在看书。”

    茶一给他撩帘子，折绛将书丢一边，问：“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听沈明臻醉了，抱怨道：“你让他喝什么酒，他一杯就醉，你以为他是你在云州的属下啊，一个劲的劝酒，我早跟你过了，不要劝人喝酒，你就是不听。”

    她唠唠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折爹也好久没听见女儿这话了，等她唠叨完才道：“知道了知道了，如今嫁了人，怎么还这么讨人嫌。”

    董妈妈笑着领茶一出去，折绛坐下喝了一杯茶，道：“爹，有事你就直吧，欲言又止什么的，可不适合你这个大老粗。”

    折爹就道：“绛绛——刚刚明臻跟我，你还是一直做噩梦。”

    折绛的手就顿住，轻笑道：“阿爹，有些事情忘记不了，自从穆家住到了沈家隔壁，我就日日都朝着那边祈祷，祈祷诸神开眼，让那老太婆死了得了。”

    折爹没话，等折绛的情绪缓来一回才道：“明臻还，他听见你梦话了。”

    折绛僵住，轻声问：“我什么梦话了？”

    折爹叹气，“他听见你——你要杀人——”

    折绛嗤然一声，“他也就听听，你别当回事。”

    折爹盯着她，半响道：“绛绛，伯义侯的儿子死了这事，你知道吧？”

    折绛有些反应不过来，嗯了声，“知道啊，怎么了？”

    折爹：“伯义侯的二儿子，名叫李神道，跟穆家的大少爷，穆宁鸣，一直有书信往来，是暗中来往的挚友。”

    折绛腾的一声站起来，“你什么？”

    折爹看着她，“绛绛，宁书海查到了一件事情，让人递消息给了我。”

    折绛皱眉：“宁书海？他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听伯义侯这件案子是他在办——他查到什么东西了？”

    折爹就按住她坐下来，结果自己倒是站了起来，看着天外的黑漆漆的夜道：“他找到了杀李神道的人，确实是个姑娘，只不过，那姑娘是别人放出来的引子，她幕后的人，想用李神道的死，牵扯出另外一件事情来，以此掰倒李家。”

    他顿了顿，“以及跟李家有牵扯的穆家，又或者是——他知道四年前你做下的事情，想让我们折家抽筋剥皮。”

    折绛帕子被她抓在手里，紧紧的拧在了一处，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道：“爹，宁书海递给了你什么消息？”

    折爹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一本册子。”

    折绛猛的抬头，“什么册子？”

    折爹蹲下来，跟她眼神齐平，“绛绛，是一本，做下了不可原谅的人名册子，里面的名字里，就有穆宁鸣。”

    折绛眼睛里瞬间流出泪水，狠狠的拍桌子，“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折爹擒住她的手，“绛绛，这事，我告诉你，就怕你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你做事倔，不计后果，阿爹怕你蒙在鼓里又做出傻事才告诉你，你可不能着急！”

    折绛声音微微发颤：“阿爹——我有时候就在想，要是我没去江南，要是我早点发现的话多好，穆宁鸣那个畜生，装的人模狗样，我走的时候，唐大姐姐还高高兴兴的，我真的没想到，这一走，回来就只听得她的死讯！”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当茶一送来那本写满了字的本子时，自己心如刀绞的心。

    唐大姐姐，她发现穆宁鸣变了。

    她，绛绛，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竟有两个面孔，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心能有这么脏。

    他我，骂我，贬低我，在床事上如同变态般控制我。

    ...........

    她，绛绛，我活不下去了。

    他找人强/奸了我，自己在旁边看着。

    她，绛绛。

    你一定给我带回来了江南的墨，但是我等不回来你了。

    她，我先走了，你不要在我坟前哭。

    她，我这种脏了身子的人，入不了轮回，阎王爷不会收我，我就看着，看着这朗朗乾坤，看着穆宁鸣不得好死。

    折绛捂着胸口，使劲的捏住自己的大腿，她怕自己哭出来，咬着牙，颤抖着嘴巴道：“可是阿爹，我从不信这天 ，不信这乾坤能郎朗高悬——大姐姐死了，那个畜生，凭什么还能活着——”

    作者有话要：　　哎，我明天上了班晚上的火车回家，原本写到这里想明天再补，但是我觉得吧，不写完下面这更，我睡不着觉。

    第三更大概是一点多，写完了我再去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