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再次醒来的时候, 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疼……

    他摸了摸脸, 头昏脑涨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时辰道人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时辰一开口就道：“我很佩服你舍弃一切的勇气, 之前也有些心动于这种方法, 不过看到你的下场后, 我觉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陆压满头雾水：“你在什么？”

    时辰手一挥，一面水镜出现在之前对外界失去全部感知的陆压面前。

    水镜里，映照出的是一张鼻梁断裂，脸颊内凹，额头肿大的毁容脸。不仅如此, 陆压的脸上全是血水和青紫的痕迹，鼻孔下流出的是脑浆, 嘴里的牙齿也崩断了好几颗。要是仔细去看眼睛，还可以发现那双眼睛哭得红肿, 目光中残留的悲伤与怨恨就像是最后的疯狂。

    这个人是谁？！！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就算是盘古劈他也不会劈脸啊！

    陆压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身体, 发现自己仍然是在东皇太一的寝宫里, 时辰堂而皇之地站在床边看着他, 假惺惺地道：“道友, 你该不会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吧。”

    陆压用手按在扁平的鼻梁处, 气急败坏地吼道：“东皇太一的？”

    时辰同情道：“不是。”

    陆压一听不是东皇太一干的, 之前强行压抑下去的怒火全面爆发，纵然是汇聚灵气的翠光两仪灯也在旁边突然晃动了一下, 灯火险些被熄灭：“是谁——？！”

    他一定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元神拿去点灯！

    “你自己。”

    对方微笑着出答案。

    陆压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时辰道人。

    “你在……开玩笑？”

    “没有。”

    时辰自然有证据，他直接提取了一段时间剪影，把自己亲眼见证的画面给他看。

    比水镜还残酷一万倍的事实摆在了陆压面前，未来的自己没有认同现在的自己的布局，反而把他视作了最痛恨的对象。他为未来铺好的那条逍遥之路，在对方看来仅仅是最痛苦的折磨，以他的身体而短暂出现的十太子陆压扑在东皇太一的怀里失声痛哭。

    “叔叔，我想您——我想哥哥们——我想所有人！”

    “这条活成乌龟王八蛋的混元之路，我宁愿不要！我只想当妖族的金乌，不要再留下十一个人了，这一次——要么把我一起带走，要么亲手杀死我吧！”

    “我不要成为妖族的罪人！”

    一句句令陆压愕然的话从另一个自己的嘴里出，悲戚得似乎看不见未来。

    时辰掐断了后续的画面，“有何感想？”

    陆压一默，心里五味俱全地道：“竟然我的混元之路是乌龟王八蛋的道路，他难道在恢复记忆的过程中撞坏了脑子吗？世人谁不希望自己成为超脱大劫的存在。”

    “会骂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了。”时辰一脸感慨地道，“还有，你也刷新了我对你的认识，原来真的有人会狠到自己撒气啊。”

    陆压心塞：“不许告诉其他人。”

    时辰的笑容消失：“你放心吧，混沌魔神也没几个人活着了，我又能找谁聊天。”

    陆压的脸恢复了七七八八，神色沉重，“东皇太一怎么想的？”

    时辰道：“你不妨亲自问他。”

    完，他很没良心地转过身，看向站在寝宫门口的东皇太一。成年的三足金乌有着能够驱散黑暗的力量，灼热的双瞳，还有着可以包容同族血脉的宽广胸怀。对方出现的刹那，陆压回忆起了未来的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个人颤抖着抱着他，用相似的悲伤安抚自己，明明记不住太多未来的事情，却把改变未来的所有责任背负起来。

    他的目的可以是达到了。

    东皇太一舍不得杀他，也被未来的自己保留的感情动，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东皇太一疼爱十的基础上，他算计的是一个未来对自己好的人。

    陆压的瞳孔里没有情绪波动，问道：“你算怎么处置我？”

    太一看着他就记起了自己的十，觉得格外刺眼，移开目光后道：“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对你看到的未来后悔吗？”

    寝宫里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时辰把自己当作空气，安静地站在旁边，如同见证者那样注视着这一幕。

    无数次跳跃时间轴，时辰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可以此时此刻就是时间长河的上流，任何一点涟漪都有可能改变未来。

    陆压点了点头：“有一点后悔，我忽略了转世带来的影响。”

    对东皇太一谎是没有意义的，陆压早就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底下。

    “我认为未来的自己愚蠢至极！”

    “活着才有希望改变一切，他要是死了，连通过时辰道友见到你的可能性都没有！没有我对他的安排，他又是哪来的机会喊你叔叔，成为妖族的十太子？”

    有着赤金色瞳孔的混沌魔神嘲讽地笑着，心脏残缺，仿佛天生就不会为情感动摇。他可不是什么失去家人的雏鸟，这具身体属于一个经历过混沌时期的混沌魔神，一个拥有过至高无上的地位，融合过数种法则的混元太极大罗金仙！

    十太子陆压的想法，在他看来太幼稚可笑了。

    可是笑过之后，他又不得不清醒地认知到，未来出现了一个“新”的自己。若不想落得道心分裂，自我混乱的下场，他就必须改变自己单方面的念头，去接纳自己的改变。

    “这一场谋划，我算计在先，作为赔礼，龙凤二族皆归顺于妖族，你若是还想要什么，尽可以对我提出来，我活了这么多年，积累了足够多的底蕴。”

    陆压的语气低沉下来，似乎有荒古的凶兽在低声嘶吼。

    “我不需要。”

    太一直接断陆压的废话，哪怕他拒绝的是其他大能者都会眼红的东西，这些在他眼中都没有十提前改变自己的态度来得重要。

    “陆压，你想要转世为我哥哥的孩子，就必须抛开混沌魔神的身份！”

    “我会斩断混沌魔神的根脚……”

    “不是指这一点！”

    太一没有给陆压置身事外的机会，斩钉截铁地道：“你和我哥哥的交易，我不会插手，但是我可以替我哥哥做主，要是你没有出让我满意的话，你休想成为妖族的十太子。”

    他的金瞳带给陆压一种心灵上的压迫感。

    “你知道的，我想要你承诺的是什么。”

    “……”

    陆压不语。

    太一凝视着这个无情的混沌魔神，声音缓和下来：“不要再让未来的你哭了，好吗？”

    陆压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惊讶了太多次。

    “算计来算计去，你永远无法算计的是你自己的心。”太一从十身上明白了很多，直到对方充满眷恋与不舍的目光消失，才下定决心改变这个混沌魔神，“况且，你的愿望已经被我知晓，未来也摆在我的面前，你还在固执己见未免太过狭隘了。”

    陆压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一为了十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我要你发自内心地接纳我们，帮助我们，把你在妖族的未来视作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大难临头各自飞？”陆压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倒是符合我当初的想法。”

    太一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你的回答呢。”

    陆压沉吟。

    “那你就让我看看吧……”

    他与太一对视，互不相让，在人生这条道途上，谁退让谁就会失去底气。

    “我的立场仍然不变，不干涉大劫，不自寻死路，没有意外也不会轻易恢复记忆。要是你真的可以让我变成未来那样，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无法舍弃妖族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

    太一最开始以为他屡教不改，突然听见这个转折后，不由觉得前方峰回路转。

    陆压的神情漠然，当着时辰道人与东皇太一的面道。

    “我还能怎么办。”

    他在身体的疼痛和眼睛的干涩下承诺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会尽全力帮助妖族度过大劫，为转世重生铺好道路。妖族要是能赢，我就永远是妖族的十太子，等到无量量劫那天再变回混沌魔神。”

    太一目露凶光，你还想一拍两散？

    陆压扭过头，从牙缝里挤出违心的话：“行了，只要你们有本事，我生是妖族的人，死是妖族的鬼，我现在过的任何狠话，全是未来的我我自己的理由！”

    “这就对了嘛。”太一失笑。

    他走到了陆压的床边坐下，东皇钟悬挂在腰侧，就像是最好的装饰品，“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只要你未来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就行了。”

    太一把手放到了陆压的心口上，五指张开，又并拢。

    “这里残缺的心。”

    “我和哥哥、嫂子为你补上。”

    “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发自内心地称呼我为‘叔叔’，而不是当作临时有求于人的一句话，我发誓我不会让自己的任何一个侄子死在我前面。”

    只此一句，就胜过了所有的利益交换。

    陆压的心情陡然沉重。

    时辰默默记录下陆压狼狈的样子，留作纪念，脑海里划过了一个念头。

    【这也算是混沌魔神融入洪荒的一种方法吧。】

    可惜没几个人能做到，他们不可能再碰到第二个东皇太一了。

    作者有话要：

    #818辣个被迫提前认亲的陆压#

    陆压：从此我要多出一个妖族的负担。

    太一：你在什么？

    陆压：从此我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太一：嗯。

    时辰：陆压，你求生欲真强烈，就没算反抗吗？

    陆压：成功，我活着，失败，我也活着。

    时辰：……

    太一：唉，你怎么还是满脑子“苟”？

    陆压：我想活下去有错吗？

    太一：没错，但是总会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陆压：没有。

    太一：以后我会让你找到的。

    陆压：……

    时辰：真是让人羡慕啊，陆压，选择了另一条人生的你。

    陆压：我不介意多出一个弟弟。【恶意】

    时辰：我介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