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连你都觉得她是个将才, ”荀彧闻言,叹道,“可见阿昭确实可堪大用了。”
“你的犹豫倒是令我好奇, ”荀攸问道, “有什么事令君感到迟疑?”他来的晚, 尚不知道在剿灭黄巾,收伏燕山的过程中燕昭做下的好事。
荀彧定了定神, 将自己从程昱口中听到的事情和自己所知的事情结合起来,跟荀攸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明白。
“果真如此?”荀攸闻言,脸上露出了跟荀彧初次听到时一模一样的震惊神情。
荀彧看着平时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荀攸此番表情,心下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带着一点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得意道, “是的,就是这样。”
“燕昭。”荀攸这会细细咀嚼了一遍燕昭的名字, “是个光明磊落的名字, 灿若星河。”
“听到了此事, 君的想法如何?”荀彧问道。
“要用。”荀攸斩钉截铁地道, “不仅要用,而且还要重用。”
“君不怕她再度失控?”荀彧愕然道。
“何为失控?”荀攸反问道, “她可杀了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并无。”荀彧答道。
“只不过是做的手段有些决绝罢了, ”荀攸嗤笑一声,“文若,你我二人至今为止也并不是没见过战场,哪一个战场比这要干净?”
“是。”荀彧这下明白过来, 戏志才关心则乱,把自己都带的乱了。
“便是有唯一可担心之事,”荀攸想了想,道,“便是她是否会倒戈。”
“这不会。”荀彧极为肯定,“你也见过她,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简单的多。”
“实在奇怪。”荀攸不禁摇头,道,“世家之中还能有心性如此单纯之人,实属难得。”
“哈,”郭嘉优哉游哉地走过来,正好听到荀攸了这句话,摇头笑道,“你若这么想她,才是着了她的道。”
“这位?”荀攸初次见到郭嘉,不免问道。
“这位便是军师祭酒,郭奉孝,”荀彧介绍道,“奉孝,这是我侄儿,荀公达。”
“原来是公达兄,久仰久仰,”郭嘉又往里走了几步,荀彧才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壶酒。
“你这酒又是哪里来的?”荀彧问道,“阿昭不是禁了你的酒么?”
“哎,所以才令我这几日十分的渴酒啊。”郭嘉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奈,“你们,明明之前戏公还在的时候,她还听话的很,戏公不在了,就凶了起来。”
“噢?”荀攸不由笑道,“我见此女心地善良,不像是逞凶斗狠之人。”
他刚完,便看到郭嘉和荀彧同时一副忍笑的模样。
“公达兄,”最后是郭嘉道,“那是你没见过她发狠的模样。”
“前几天才把曹公分配给她的两千兵将揍了个遍,”荀彧管着军机大事,对于燕昭是怎么调教她手下的,自是了如指掌,“把两千多个七尺大汉揍的哭爹喊娘,从此再没人敢轻蔑于她。”
“能将吕布斩杀之人,”荀攸道,“武力自然不会差。”
“是了,”荀彧道,“之前夏侯兄弟没来,现在来了,早就计划着找她上一架呢。”
“噗。”郭嘉笑了一声,悠悠地将酒倒进茶杯里,神情懒散,“阿昭就算用一只手,都能把他们的爬不起来。”
“也是。”荀彧点点头。
他们两人对燕昭武力的笃信让荀攸简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心,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过来了。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好戏。”他不由得扼腕叹息道。
“换的几年蜀中偷安,倒也不亏。”郭嘉晃着茶杯,不知道是在毒舌荀攸还是在认真的感叹。
“奉孝笑了,”荀攸摇了摇头,道,“不过有时候确实需要一段思考的时间,来想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郭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目光交汇之间,两个鬼谋便仿佛完成了一次交锋。
聪明的人彼此交流之间本就不需要什么言语。
“倒是好事。”郭嘉移开视线,将茶杯里的酒喝尽。
“是啊。”荀攸喟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只有荀彧是最无奈的。“你们两个,”他竭力冷静地道,“我还在处理公事。”
你们便堂而皇之的在一旁喝酒,像话吗!
“没办法。”郭嘉叹了口气,很是委屈地道,“我左思右想,不会被那个丫头威胁到的,除了你这就是程公那了,程公会像那丫头一样对我,所以我只能躲到你这来了。”
“你……”荀彧颤抖地指了郭嘉半天,不出话来,“你不怕我告诉阿昭?”
“荀令君光明磊落,正直坦荡。”郭嘉露出一个假笑,道,“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荀彧又被噎了一下,自认确实做不出,不禁无语问苍天。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交这个损友?
起来也奇怪,人人都道荀令君面如冠玉,好风仪,端方持重,可偏偏又跟离经叛道的郭嘉是好友,而荀攸八面玲珑,进退有度,也是众人无不称赞的完美世家公子,这样的人,竟然也跟和他几乎完全相反的郭嘉相谈甚欢,彼此相知,不得不缘分就是这么奇特。
也许他们心中也有一股像郭嘉这样恣意张狂的冲动吧,只不过从到大的家学形成了一道沉重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的套在其中罢了。
见郭嘉和荀攸喝的高兴,荀彧索性也放下笔,跑去跟他们一起喝。
“你看,正好四杯。”郭嘉挑眉。
“你是四杯,然而我正好倒了第五杯。”荀攸道。
“噢?公达想什么?”郭嘉问道。
“所以这算你没赢,我没输,仅此而已。”荀攸淡定自若地仿佛在吟诗论调,而不是在耍赖狡辩。
“你们是在赌我在你们喝到第几杯会过来?”荀彧火了,“来人,去给我把燕将领叫来!”
“哎别别别,好好,”郭嘉连忙道,“文若,我之前在这边遇到了一个据是杜康后人的书生,家传酿酒的手艺,这可是我帮他做了两日案牍之后,才求来的梨花酒,你不喝喝看?”
其实用不着他,梨花酒的酒香早就飘满室内,勾的荀彧心里痒痒的了。
好酒,自然不缺喜欢喝的人。荀彧虽然不如郭嘉那般嗜酒如命,却也喜好品尝一点美酒。
不愧是能让郭嘉甘心多做2份工作所换来的酒,酒香清冽,口感醇香,一缕梨花的清甜更是随之溢出,满室内都是梨花的冷香。
“果真好酒。”荀彧喝了一点,道。
“是啊。”郭嘉刚想附和一声,却发现另有个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荀攸,更不是荀彧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时,他浑身一个激灵,立时便要去拿手边的酒瓶,然而却捞了个空。
“先生还有什么想的,大可从实招来。”只见燕昭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之前还在郭嘉手边的酒壶,她长相偏英气,看上去还未长开。一双星眸微微眯起,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着郭嘉。
“……”怕什么来什么,郭嘉扯了扯嘴角,开始懊悔自己路上来的时候怎么没多喝几口。
“人赃俱获。”荀攸及时的来了一句,态度镇静的仿佛刚才跟郭嘉一同喝酒的不是他一般。
“无可分。”荀彧将杯里最后一点残酒喝完,悠悠的落了个石。
“腹背受敌。”郭嘉叹了口气,开始反省自己为何有这样一群关键时刻就把自己卖了的损友。
“哎。”只见燕昭神情一变,一改之前兴师问罪的模样,转换策略,她垂下眼眸,整个人露出沮丧低沉的模样,“我还是劝不住先生,正如我劝不住舅父一般。”她幽幽地叹息道,“是昭没用,舅父走了,先生也要步上他的后尘,离昭而去,让昭独自面对这两千多糙汉……”
“听你一个人揍了他们一群。”郭嘉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的借口。
“没办法,谁叫他们要挑衅我,”燕昭愤愤地喝了口梨花酒,道,“这不是找揍吗?”
“而且你还令他们不得不互相监督,”荀彧道,他忍不住笑了笑,“便是要寻求怜悯,也不该用这种理由。”
“而且本就不需要什么怜悯。”荀攸老神在在,“直接把那酿酒的后生贿赂一通,他自然就不会理奉孝。”
“好主意。”燕昭点了点头,赞同道,“我这就去办。”
“你要做什么?”郭嘉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见那后生脑子挺好,知道顺应时势,”燕昭道,“反正也请不动先生你,就索性把他要来到我军中,给我当个狗头军师,相信这点要求,主公还是会满足我的。”
这还真有可能。
郭嘉听闻,差点晕过去,绝人后路啊。
他的阿昭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要不是公达提了一句,”燕昭诚恳地道,“我还真想不出有这法子。”
“我只是叫你去行贿。”荀攸不紧不慢地后道。
“哎,人的贪心都是毫无止境的,”燕昭叹道,“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比较安全。如此行贿,一举两得,他有他的出路,我有我的目的,岂不两全其美。”
“阿昭,你变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郭嘉痛心疾首。
“没办法,”燕昭一本正经地道,“昭虽愚钝,可是面对军机大事却不敢含糊,而先生的事,昭一直是当军机大事来处理的。”作者有话要: 让阿昭的攻一回。她再也不想因为纵容而失去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