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除夕到了。
“又一年了啊。”燕昭很是感慨道。
“是啊。”郭嘉点了点头, 道。
“话,”燕昭忽然想到一事,对郭嘉道, “先生, 你们这边年都是怎么过的?”
“你来到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郭嘉比她更惊讶,“没过过年吗?”
“没有啊, ”燕昭挠了挠后脑勺,扳着指头数了起来,“你看啊,我刚来到这的时候,过年那会不就忙着准备搬家么?”
郭嘉想了想, 确实如此。
“然后我就一直在山林里游荡,”燕昭道, “都没见过人啊, 自然也不知道过年, 直到又在洛阳见到了先生你。”
“......”郭嘉托着下巴看着她。
“然后那会, 又在搬家。”燕昭道,“等年过完了, 我们来到了东郡。”
还真是的。
“接着不知道为什么, ”燕昭数着数着,自己也消沉了起来,“好像每回过年的时候我不是有事就是受伤就是与世隔绝.....哇。”
突然觉得自己好惨噢。
“.....啊。”燕昭不禁沮丧起来。
“这又如何?”郭嘉看不惯她那副模样,顿了顿, 他道,“反正我们还有很多个新年。”
一切还能慢慢来过。
“是呢。”燕昭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今年你算怎么过?”
“往年怎么来今年就怎么来。”郭嘉十分淡定地道。
“往年是怎么来的?”燕昭不明所以地道。
“看书,吃饭,睡觉。”郭嘉面不改色地道。
“.....这不就是你的日常吗?”燕昭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我对过年与否并不看重,所以往常如何,那时便也如何。”郭嘉理所当然地道。
“......哎。”燕昭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时候就没过过?”
“我身子骨不好,熬不得夜,”郭嘉道,“所以娘也没要求我什么。”
“.......”燕昭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怜悯。
“你那是什么眼神。”郭嘉被她看的很不满。
“先生,我们来过年吧!”燕昭道。
“事先声明,”郭嘉挑眉,“我可熬不得夜。”
“那就不熬。”燕昭道,“就吃个年夜饭什么的?”
“我也不喜欢放鞭炮。”郭嘉慢悠悠地道。
“那都是孩子玩的,先生不同流合污也行。”燕昭道。
“......”郭嘉叹了口气,放下书本道,“阿昭,这么一来,你的过年跟往常有何异?”
“我可以放给先生看啊。”燕昭道。“反正我看上去还是孩子,放个鞭炮也不丢脸。”
“好吧,”郭嘉终于屈服,他道,“那我等着。”
“嘿嘿。”燕昭不经意往外一看,惊呼道,“下雪了?!”
“嗯。”郭嘉点了点头。
“这雪下的真大啊。”燕昭伸出手,便有雪花落在她手上,“先生你冷吗?要不要再加点衣服?”
“不用。”郭嘉摇摇头。
“真的?”燕昭将信将疑的碰了碰他的手,“还是这么冷啊。”她叹道。“先生真是个冰雪一样的人呢。”
“你是我冷漠如冰?”郭嘉挑眉。
“非也。”燕昭咳了咳,道,“你看这个雪啊,十分的洁白,碰的时候很冷,但是嘛。”
“但是?”郭嘉挑眉,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好了,然而他不戳穿,饶有兴趣的准备听燕昭能扯出什么来。
“但是很可爱啊。”燕昭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个形容词出来。
“可爱?”郭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是哪来的形容词?”
“就是很可爱啊,”燕昭找到了灵感,道,“雪嘛,清静洁白,但是也会感到十分寂寞吧?人们一开始看的只是那雪的外貌,接触的时候觉得冷,从而退缩,再不然就是见到雪化了,便以为雪不再是雪,从而将其舍弃,然而——”
“如何?”郭嘉问道。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雪始终是雪啊。”燕昭道,“融化成水也好,凝结成冰也好,倒不如无论怎样,都只是表象,因为雪的表象而接近,接近了却因为跟想象中不一样从而退却,那些人倒也罢了,雪本身岂不更为无辜?”
“倒惹你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出来。”郭嘉轻笑一声。
“是嘛,”燕昭一脸正气的道,“我就很讨厌这样啊,他们总是只看到外表,却在接触其真实后望而却步,我虽然一开始也是被外表吸引,不过我喜欢上先生,却是在发现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之后更加喜欢先生。所以只要先生还是那个先生,我的感情便不会改变。”
“......”郭嘉被直球击中,沉默片刻,撇开视线,低声道,“然而——”
然而,若你离开,到我无论如何也企及不到的地方去,接着时过境迁,我不会变,你又会不会变呢?
“没有然而。”燕昭坚定地道,“先生,你好歹也多相信我一点啊。”她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阿昭,”郭嘉道,“刘玄德之前攻下邳,屯沛县,增兵数万,与袁绍联手,准备合力攻我军。主公亲自率兵收复下邳,刘玄德溃逃,你可知为何我军如此从容?”
“因为袁绍并未听从建议,从背后偷袭?”燕昭道,“幼子有病是个什么鬼理由哦....”她吐槽道。
“而你可知道他为何又让陈琳写檄文激将主公?”郭嘉道。
“这是为何?”燕昭道。
“袁绍为人志大才疏,胆略不足,刻薄寡恩,刚愎自用,兵多而指挥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郭嘉道,“所以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一是受人挑拨,其二便是自以为得到了取胜的关键,你可知目前主公有何弱点?”
“荆州刘表?”燕昭想了想,道。
“还有东吴。”郭嘉道,“刘备本不足为惧,他与袁术在徐州斗争已久,就在即将落败时有一奇人出现,助他脱离困境,反咬袁术一口,吸收其兵力和地盘,乃至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他是谁?”燕昭问道。
“据姓诸葛,字孔明。”郭嘉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道,“如今刘玄德论兵力不及袁绍,论谋士不如主公...然而我却莫名的觉得,那人或许会成为对手,不容觑。”
“确实。”燕昭点了点头,道,“以强凌弱易,以弱胜强难,此人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濒危,可见是个不世出的奇人。”
“你也这么想?”郭嘉扫了她一眼。“对比林楼又如何?”
“他....不清楚。”燕昭仔细地想了想,道,“我听贾文和,他曾在洛阳求职,然而不多时便四处行医,真实实力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更何况万花六艺,若他全部精通,哇那可真是天才了。不能比不能比。”
“全才?”郭嘉立刻扫了她一眼,装作不在意地道,“很厉害?”
“那是,”燕昭正准备大吹特吹的时候,她迟钝许久的某个神经忽然抽动了一下,使她立刻警觉起来,道,“不过嘛,会的多一般也意味着博而不精,广而不深,是吧,倒不如专精一门来的有效率。”
“当真?”郭嘉托着腮道。
“一片真心,日月可鉴。”燕昭拍着胸脯道。
“可惜了。”郭嘉叹了一声,道,“某也是杂学之人,现下在阿昭口中,竟然成了这般存在.....”
“诶!”燕昭大囧,“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郭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原来先生也多才多艺吗?”燕昭忽然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郭嘉抱着双臂好笑的看着燕昭。
“哎,先生就别戏弄我啦,”燕昭道,“在我们那个地方,一人一生能精通一门技艺才是普遍,我也不知道先生这边的习惯啊。”
“原来如此,”郭嘉接受了她的法,大发慈悲的给燕昭开口解释道,“凡为士人,文韬武略,不可不精,某不幸体弱,故而偏文,其他人一般都是两者皆学。所学者广,士族多为儒学,而其他如丞相者遵别道,是以有所不同。”
“这样啊。”燕昭深刻的体会了古人的不易,“先生真厉害。”
“噢?”郭嘉道,“我又哪里厉害了?”
“先生虽然武力不高,却能准确揣摩他人心理,”燕昭道,“这是昭最佩服先生的地方,要知道从文者,学会容易,理解不易,先生并未细,不过想必平时所接触的定不止一家学吧?”
“何以见得?”郭嘉问道。
“若只接触一家学,而视野将受局限,”燕昭道,“看看袁绍便是例子,文若虽然也崇儒家,不过他的视野却比袁绍要开阔许多,我猜由于他在世家大族,故而对其他门道纵然不学,也可能略有涉猎,为何先生厉害,乃是先生不仅尽数涉猎,并且对这些融会贯通,从而可以预测他人心理,做出预判,而先生并非豪门出身,依旧博学至此,是以不易。”
“阿昭,”郭嘉惊奇地看着她,“没看出来,在阿谀奉承上,你还停有一手的嘛。”
“喂!”燕昭抗议道,“我又不是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