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头架的事儿向来不缺，平日磕了碰了上去就一拳头干起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但架也是有章法的。

    族长瞧着这一群，气的拐棍直往地上敲，一叠声儿的喊：

    “今儿个架的，村里头架什么规矩，用我教你们吗？就上拳头，谁赢了谁是理！但是，谁拿武器人的，你就算有理也是错，你们手里的砖头和棒子是怎么回事儿？！这死人算谁的？”

    众人服气了，这回赵也不还嘴了，族长就是族长，教训人都有理有据，的人心服口服。

    族长瞪了众人一眼，主要是瞪了赵一眼，又去看那群被压着的混混，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一个一个不学好，就会贪便宜，你们阿么生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贪便宜的？不干活就想拿钱，谁教你们的道理？！挨了你们也是活该，就算我早到那么一会儿，你们没被他们揍，我都要抓你们去祠堂挨板子！就搁你们祖宗面前揍，叫你们爹么都认不出来！一群混账玩意儿！现在，都去给我去祠堂跪两个时辰！谁要是敢少跪一点，就加倍！大富！你去看着他们！”

    周大富是族长的大儿子，当下答应下来。族长又去看那个被赵的满头是血的人，那个人已经迷糊了，就会躺在地上虚弱的哼哼，族长指着那人问赵：“这是你干的？”

    赵昂着脑袋雄赳赳道：“就我的，他拽我夫郎，我还轻了呢！”

    “平时没见你为絮哥儿话，这会子知道疼夫郎了！？”

    “自己的夫郎，怎么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不是？”赵道。

    “哼。”族长冷哼一声，拿着拐棍就上去敲他，“，还！你还有理了！？这都是你挑起来的事儿，你看看这周围，要不是你，他们能跟着你一块儿鼻青脸肿的？别以为你能落得好，你也给我去跪宗祠！多跪一个时辰！”

    赵蹦跶着躲族长的棍子，还要辩解，他不服气！以前ktv看场子，座椅板凳啤酒瓶儿啥玩意儿不是顺手拿来就当武器？真当人是纸糊的？两下上头就嘎嘣死了？

    但是赵自己心里明白，他对族长还是服气，上辈子他就是给刀子痛死的，这个架不上武器，啧啧，别，比他们现代文明多了！

    这一犹豫，辩驳话没出口，还叫族长两棍子在大腿上，赵哎呦叫着就躲张絮身后去了，族长这才瞪着眼睛气呼呼撒手，道：

    “这事儿到此为止，谁也别再提了！子，你要是再敢多一个字，我就让你跪一晚上！人上砖头，都快把人死了，你给人偿命吗？你去偿命行，你夫郎和你阿么怎么办？臭子，能不能长点心？！你们，还傻着干嘛！不赶紧把人送去找李大夫，还真想死人吗！？”

    族□□头一转对着还傻站着的村民吼，众人如梦初醒，把人带去找李大夫，顺便把张絮也送回去，毕竟是个孕夫，怀着娃儿呢，这一下别冲撞了。

    一场群架在族长的嘶吼里面落场。

    周大富带着一群二溜子和赵蔫头巴脑的去跪祠堂。祠堂赵熟悉的跟自个儿家一样，以前赵时不时就要过去跪一跪。到了地方，赵找了个犄角旮旯往上一跪，另一群人跪的离赵老远，他们不敢回头，一回头就能看到赵呲牙咧嘴冲着他们森森冷笑。直到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哆哆嗦嗦的在赵的目光下迅速遁走。

    跪了祠堂，赵直接往李老头家走，架的时候都中午了，他上午走了好几里的山路送赵宣去学堂，早就饿了，回来又了一架，体力消耗的他感觉走路都轻飘的。他回去就在灶台上窜，寻摸能不能找到点吃的。张絮听见外面有声音，出了里屋把赵推开，从锅里端出饭菜，一大碗白米饭，并一个回锅肉片，一个萝卜干炒肉丝，还有一个闷茄子干。赵从有了钱就不乐意吃坏的，他吃白米饭习惯了，来了李老头家，当下要求天天白米饭。庄户人家哪儿有这么奢侈的？气的李老头吹胡子瞪眼不给他做，赵直接拍出一两银子，表示他买李老头的，轻松解决李老头。李老头拿了银子挺高兴，现在张絮做饭带着他和蒋老头的份儿，赵要吃白米饭，他也跟着蹭顿白米饭。毕竟有好吃的，谁还乐意吃窝窝头啃咸菜。赵吃菜也要吃好的，每顿必须有肉有菜，这段日子几人吃的都红光满面的。

    赵看了眼饭菜，不像是剩下的，倒像是中午刻意留下来了的。他嘴角轻轻往上挑了挑。

    张絮这个人冷情，他记得别人的好，但从来不会出来。也就能在些许事儿上对人无微不至。

    赵捧着碗大口往嘴里塞，三两下解决了所有吃的，这才觉着肚子舒服了点。张絮过来收拾碗筷。赵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整个拉到怀里。

    赵道：“你看，我一抱着你，你就僵成一团，我多抱抱，你就习惯了。”

    张絮臊的脸红，拧着眉头不太情愿：“你撒手！”

    “我不撒手，你要怎么办？”赵道，“中午帮我了一个人，你担心我是不？”

    张絮闷不吭声把赵往外推。

    赵看他实在紧张，松开手哈哈笑开：“张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张絮忽然抬起头看他一眼，那一眼轻飘飘的看不到实处，看到赵忽忽悠悠的。

    “赵，我可不敢喜欢你，我怕我喜欢上，你会不会又变了个人。”

    张絮也许不聪明，但他也不傻，赵的变化大不大，但是也不。

    一个人的外貌神态可以变化，气质呢？他话的方式呢？他吃饭的口味，他的动作，他的做事风格呢？

    张絮是“赵”的夫郎，不管他们多厌恶彼此，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绝对不上短，那些朝夕相处中会注意到的细节，和现在的赵一对比，张絮立刻就察觉出不一样。

    何况还有赵对赵宣的态度，还有他所知道的酿酒方子，以及赵偶尔出口的他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绝对没听过的字句，更古怪的是赵对他的态度，那种矛盾的想要接触适应他的存在的古怪感觉，或者，赵在适应这个世界的所有哥儿。赵每次看到村里的夫郎，都要多看上两眼，那时候张絮就注意到了。

    如果之前过的太混乱他还没时间去多想，现在空下来，他忍不住多想。

    这些变化，都是从张絮在族长那受了杖责后才有的。

    张絮心中有个猜测，但是他有些不敢相信。他隐约希望这是真的，又隐约惧怕这是真的。

    赵抿了抿嘴儿，他被张絮一句话堵的不知道什么好，憋了很久憋出一句话：“你放心，我是赵，变不了别人。”

    张絮似乎接受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点了点头，回去里屋了。

    赵搓了搓脸，刚才的那一刻他都想坦白了，不过这个事儿太怪力乱神。他想了想，还是等等。

    赵去看人建房子了，但是他没待多久，天已经有些黑了，他给人散了工钱，带着蒋老头和曹睿回家吃饭。

    中午他去跪祠堂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曹睿，面黄肌瘦的孩儿眼窝深陷，一看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回去吃饭的时候他腼腆的不好意思多吃，还得李老头给他夹菜，张絮给他多填了几碗饭才行。孩的确挺懂事儿，吃过饭主动去洗锅刷碗，比赵宣懂事儿多了。赵宣那子下了学回来就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学堂这个新鲜那个新鲜，还学了几个字，傲气的都快上天了，曹睿羡慕的看着他，赵宣的下巴抬得更高。

    赵问赵宣：“会写自己名字了么？”

    赵宣昂起的脖子瞬间缩回去了，懊恼道：“今天夫子没教那两个字。”

    “名字都不会写，你傲气个啥？”

    赵宣蔫吧成霜的茄子，窝在板凳上乖乖吃饭。

    赵又道：“不过好歹不算一个字都不认识了，好好学啊，别忘了你回来还要教你嫂么。”赵瞥了曹睿一眼，又道，“曹睿也不识字，你比他厉害，你一起教了吧。”

    五岁的崽子瞬间又高傲成战斗的公鸡，大手一挥，表示没问题！

    晚上吃了饭，几个人围着灶台下还没烧完的火光在地上写字，赵宣写了个“明”，几个人开始跟着描，赵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认字，他那双手人还行，拿笔写字简直要他的命，写了几遍都写的粗犷宽大，一个字他写的别人四个大。赵宣急了，张口就道：“哥，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字，我一遍就能写好了！你看看，你看看，睿哥和嫂么都比你写的好看！”

    赵火了，当下一巴掌拍在赵宣后脑勺：“谁笨呢，谁笨呢！？有种你再一遍！”上去就挠赵宣的痒痒。

    赵宣声嘶力竭，一边笑一边辩驳：“夫子，了！你这叫不服管教！”气的赵牙根痒痒，扔了写字的树枝回屋子睡觉去了。

    李老头笑的跌，哈，赵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没教多久外面的人也进屋睡觉了，曹睿要回家，被张絮拽住，把晚上的剩饭叫他带回去，曹睿家阿爹腿伤了不能动，家里一年四季也吃不到几顿饱饭。张絮故意多做了叫曹睿带走，曹睿知道好歹，眼睛都红了，郑重道了声谢。

    四个人躺在一个屋，赵宣沾炕就睡，赵挪了点地方方便张絮上炕。等张絮躺下，没过多久，就感觉张絮的手指划过他的手掌，一笔一划，在写着什么。

    赵感觉了下，是赵宣刚才教的字。赵咧嘴儿笑开，松开手心翼翼把张絮搂怀里，张絮怀了孩子，他不敢用太大力气，就只能这么虚虚搂着。他凑到张絮脑袋边亲了张絮一口。

    又了一句他过的话：“絮哥儿，我们一家人一起过日子吧。”

    他有个酒鬼爹，对家庭充满了失望，却不代表他不渴望家庭，那么多去天桥喝闷酒的晚上，他都觉着无依无靠，那么孤独。

    稀里糊涂来到这儿，稀里糊涂多了一家人，他也想努力一下，有一个家。

    张絮没吭声，往他跟前靠了靠。赵已经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