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面前的大火，赵的眼睛跟着火光一起红了, 他张着嘴巴无意识的啊啊喊, 绕着冒火的朱红大门转了两圈，火势浩大, 他进不去，急切的心情已经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走了一上午, 怎么回来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张絮呢, 阿么呢，蔷哥儿呢？

    赵猛的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让自己冷静冷静, 下一刻抱着脑袋直接冲了进去。大门已经烧的差不多, 赵这一冲连着火星子纷飞起来，照的空气都跟着通红。

    赵家是青砖大瓦, 砖瓦不容易着火, 就屋子里面被子衣服着了起来, 连着房顶的木头横梁跟着着火。

    赵冲进了七间，一路进了天井，天井里面葡萄架子已经烧的漆黑，在井里面了桶水，赵抬起来直接倒在身上，下一刻就冲进主屋的大门, 一叠声儿的大喊。

    “阿么！絮哥儿！你们在哪儿？”

    他喊的急切又凶狠, 声音都变了调子, 他容易吗，好容易有个家了，一不心没看住，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屋连着一个屋，赵一面希望看见人，又怕看见尸体，脸上抹了一层焦黑，赵鼻子里面进了烟，呛的直咳嗽，也没心思理会那么多了。

    火光里面进进出出，房梁砸下来差点砸到他，赵发了狠，简直跟命都不要似得往里进。可直到他三间大房都找过了，他也没看见人。

    赵嗓子都哑了，扭身又往房后去。才去了房后，赵心都凉了。他们家老黄牛脖子上叫人砍了一刀，留着血倒在地上，那五条大狼狗也死了，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养的半大的鸡叫人抓了个干净，就一只逃过一劫，在后院空地上单腿撑着地面正对着赵。

    那两只养的膘肥的猪更不用想，被人开膛破肚，肠子洒了一地。

    这是多狠啊，到底发生了啥？

    赵心都凉了，家里的活物都死了，张絮他们哪儿去了，是不是也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他都不知道？

    他好容易有了个家了。

    多不容易啊。

    出个门，就啥都没了。

    赵一屁.股摊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把灰黑的脸冲出两条水痕，他心里难受的不行，两只手狠命的拍脑袋，恨自己干嘛去那一趟城里。

    他要是没去，好歹也能知道家里人都咋了。

    悔恨跟把刀子似得戳在赵胸口，赵啊啊的叫了两声，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就在这时候，后院墙根边儿地面的石板动了动，缓缓的被撑开了点，黑漆漆的土洞下露出来半拉脑袋，那脑袋往赵这边瞅了瞅，最后声喊了句：“赵？”

    赵听见声音，还以为出现幻觉了，等那声音又喊了一声，赵猛的扭头去看，那力度简直要把脑袋拧断了。

    瞪眼睛一瞧，才看明白自家地窖石板叫掀开个缝儿。

    赵蹭蹭冲过去，一手摸着石板边沿猛的掀开，终于露出攀着梯子仰头看他的人，不是旁人，就是张絮。

    赵粗气都喘上了，当下劈头盖脸对着张絮骂道：“nitama耳朵聋啊，我刚那么喊你们，你听不见！？”

    赵给烟熏黑了一张脸，脑袋上头发被烧得跟狗啃了似得，这下张嘴骂人，就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大牙。

    张絮给骂愣了，刚想开口，赵伸出巴掌一把又把他按地窖里面了，一边按着，一边使劲儿抹了把脸。

    妈的，刚吓死他了。

    张絮刚下了地窖，赵也跟着跳下去，顺手把地窖盖子合上了。

    他们家地窖口隐蔽，靠着墙根儿，门板和墙根儿边儿上铺着的一溜石板连成一片，不知道的压根儿找不到。

    这地窖赵也改过了，当初就怕家里出什么事儿，地窖还能藏个人，他特意留了通风口，人躲在里面也不怕憋闷。

    赵才下地窖，四下瞅瞅，张絮，张絮阿么，连着蔷哥儿一个不少。这才一把把张絮捞怀里抱个狠的。

    “妈的，吓死我了。”

    张絮刚被骂的那点生气瞬间烟消云散，手终于环住他，还在赵脑袋上揉了一把。

    “我刚怕是那些喊喊杀的叫我和阿么，没敢应声。”这还真没错，要是来的真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听了他们家，来试探着叫名把张絮他们勾出来，张絮出去就是送人头。

    赵脑袋搭在张絮肩头：“嗯，是我着急了。”

    赵放开张絮，凑着人脸上又亲了一口。问：“村里怎么了？”

    张絮阿么抱着蔷哥儿缩在米袋子上，他身下铺着一层棉被，地窖里点了个火炉，上面还煮着米粥。火光隐约照亮了张絮阿么那张煞白的脸。

    “我不知道，我等着叫絮哥儿起来吃饭呢，就听见村子里面有人喊救命......子......”张絮阿么着又要哭，他也是被吓到了。

    张絮凑过去挨着他阿么，一手给他阿么顺背。

    “阿么，没事儿，咱家人都好好的呢。”扭头又对赵道，“我起来了，就听见门外面声音不对，有人喊救命，还有喊喊杀的声音，我听你之前可能要仗的事儿，也没敢出门去看，抓了点衣服棉被就拉着阿么躲地窖了。”

    张絮是个理智的，地窖里有啥他知道，家里吃的不用管，地窖里差的就是棉被了。到这时候他真心庆幸赵之前的准备充足。

    他倒是拿对了东西，不然这一把火下去，夜里就要犯愁。就算现在是夏天，直接睡在地窖没事儿，但是大人没事儿，这还有蔷哥儿呢。

    “外面怎么样了？”张絮问。

    赵看了张絮阿么一眼，对着张絮摇了摇头，他这一表现，张絮心也悬了起来，没再问了。

    家里人安全，赵也有心思想别的了。现在他就寻思，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才从折阳城回来，要是仗，怎么折阳城没反应？怎么他从折阳城回来还顺风顺水，什么也没碰上？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赵宣还在外头呢。

    早上去学堂了，现在还没回来，细柳村被人血洗了，那别的村子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赵宣虽然招人嫌，可这崽子好歹是他赵的弟弟，赵怎么可能不管？

    还有这血洗了细柳村的人还会不会回来？

    赵眉头皱了起来，手里攥着张絮的手也捏紧。张絮由着他也没出声。

    等过了好一会儿，赵扯过张絮，道：“絮哥儿，我得去找宣子。”

    他又一把把张絮抱住，活像不多抱一下，以后就抱不着了一样。

    村子里才有人喊喊杀，现在不准外头多危险，张絮不愿意他出去，但是赵宣在外面，叫赵别去，根本不可能。

    张絮水亮的凤眼直勾勾盯着他：“你自己去心点。”

    赵道：“为了你我也心点。”他着又去摸张絮的脸，他手上有煤灰，本来人脸上干净的，让他硬生生抹上两条黑印子。

    赵嘿嘿傻乐一声，又正经起来，站起身带着张絮去西边墙上，将他藏钱的砖头心抠出来，给张絮看。

    “我在里面藏了银子，我去找宣子，找到他我就回来。”他没找不着咋办，也没他回不来咋办。这银子其实就替他表示清楚了，兵荒马乱的，赵就算回不来，张絮手里有钱也能撑下去。

    张絮忽然捉住他的手，对着赵的眼睛道：“赵，你得回来。”

    赵笑道：“死不成就肯定去你身边赖着呗。”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这简直是赵听得最动人的情话了。回回他听得都是别人让他滚，头回听有人要找他的。

    赵心里热乎成一团：“别，外头乱，你要照顾好阿么和蔷哥儿，保证自个儿安全就行，我肯定能找到你。”

    着着又觉着不对。

    操，他还没走呢，怎么就像生离死别似得，活像他死定了回不来了一样。

    赵呸呸呸往地上吐了两口：“啥都不了，我先去找宣子，找到他我就回来。”走蔷哥儿身边，赵对着蔷哥儿脸蛋亲香两口，这才攀着梯子上了地窖顶，推着石板往上看了看，没人，赵爬上地窖，迅速把石板合上。

    前院还着火呢，赵也不往前头去，后院墙高，赵踩着猪圈的矮墙往外头翻，等翻出去了也没敢停下，猫着腰就往树林子窜。之前是找张絮他急疯了，还敢在房子里面大吵大闹，现在想想都后怕，万一那群穷凶极恶的去而复返，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碰上赵，赵就算能，那也是分分钟被放倒的命。

    现在想想自己脑袋还老老实实在脖子上挂着，还真是运气好。

    树林子阴森，赵去了赵宣夫子那几次，大路走的熟，山上路他不熟，但也隐约知道方向。他找了根棍子，一路拨开树叶子往前头窜。看看天赵宣也应该下学了，怕赵宣那边村子没事儿，赵宣走大道回来和他岔了路，赵一边走，还一边声的叫着人。

    可这不叫还好，这一叫，草堆里面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奔着赵上来就是一个猛扑，赵反应也不慢，往旁边一躲，等人摔地上，他对着那人肚子就是一脚狠的！

    那人啊的一声叫出来，赵连着就要再补上一脚，背后就叫人抱住了，赵一着急，狠命挣扎起来，抬脚一跺，正跺上那人脚背。背后人疼的撒手，赵头都没回抬腿就要往前面冲，可刚冲了没有一步，迎面一个闷棍正在赵侧颈。

    赵脑子一懵，直接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还想着：“去你奶奶的混账老天爷，你是不是就见不得爷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