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在一阵难耐的干渴感中醒来, 她摸索着起床, 发现自己睡觉的房间不是公寓里, 而是秦家本家的屋子。

    她浑浑噩噩地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自己醉酒后被林越送回本家的经历。

    房间里的饮水机没水了，她拿着杯子出门, 想去楼下客厅接水。

    隔着老远, 她听见几个人的谈话声，听其气氛, 估计相谈甚欢。

    她慢吞吞来到楼梯口, 第一眼注意到了楼下的林越, 她的这位老师在结束司机的任务之后, 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和自己父母叔婶欢乐畅聊着。

    一夜过去, 一大早, 他们又聊上了。

    微微一怔，她被楼下众人发现。

    “晚晚醒了？”她温柔的婶招呼她下楼。

    秦晚迈着犹豫的步子下楼来，去给自己接一杯水后，安静坐到沙发上。

    “感觉怎么样？”她的母亲邵琴问她，“头疼不？”

    因为秦晚被秦家保护得很好, 她基本不参与家族应酬, 酒醉的次数屈指可数。邵琴担心她酒醉醒来的状况。

    秦晚口喝着水, 摇了摇头：“不疼。”

    女强人的母亲的关怀终究不是细腻款，没有温声细语，但分量一点也不少：“厨房温着醒酒汤, 我让李婶给你送来。”

    “嗯。”

    结果送醒酒汤来的帮佣李婶还给捎来了信息。

    “夫人，那位程家少爷还没走呢。”李婶一边把温度正好的醒酒汤细心递给秦晚，一边朝邵琴回报，“呆了一晚上了，还在门口等着呢！”

    正要喝醒酒汤的秦晚偏了偏头：“谁？”

    李婶正要解释，被邵琴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哦。”

    秦晚得到答案，接着喝汤。

    邵琴在旁：“我之前还不知道，原来你和林林早就认识，还是邻居。”

    秦晚差点被汤呛着：“林林？”

    她扫一眼林越，后者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整个人显得端庄又不失亲和。

    装模作样。

    林越开口道：“伯母可能不知道，我和晚晚之间还有几分渊源，现在在忙同一个项目。”

    其实并没有，真相是他把自己的项目给她了，他只从旁指导。

    他没有把两人的关系定位为师生，而是成是对等的合作关系，不知其居心何在。

    秦晚又看了一眼自家老师，听他侃侃谈论两人间的相识相知，美化版的。

    邵琴听完对他越发满意，：“晚晚有劳你照顾了。”

    林越谦虚：“她照顾我的时间比较多。”

    秦晚：“……”

    她第一次发现，她家老师不发病的时候也是一位交际好手，漂亮话信手拈来。

    但她的长辈们显然很吃他这一套，各个和颜悦色。

    秦晚借口要去看自己的花，便从客厅里的型交际场中抽身而出。

    她一个人来到外面的花园。

    秦家花园里种着大片的玫瑰，纯色，火红的。她从玫瑰丛中的径穿过，来到她的个人领域——一座两层的玻璃花房。

    早些年她一时兴起，建了这座玻璃花房，底下曾封闭式，是个温室，里面种着顽强的格桑；楼上呈半开放式，摆放着一套藤编桌椅，是个休闲胜地。当她还常住在本家的时候，她经常来这看书。

    此时她只身来到楼上。

    玻璃花房毗邻秦家花园外的围墙，当站在楼上时，她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世界。

    此刻，她看到了外面的男人。

    双手搭在护栏上，她懒懒地看着外面的程家少爷。

    她的窥视视线被察觉，后者抬起了头。

    视线交汇，秦晚掀了掀嘴角：“听你在外面喂了一晚上的蚊子，你对蚊虫饲养员这一职业的感观可还好？”

    程昱道：“不特别坏。”

    “是嘛？”秦晚趴在护栏上，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曲线救国。”

    “什么意思？”

    程昱：“意思就是，在求得你的回心转意之前，先过你父母那道坎儿。”

    秦晚道：“加油。”

    “会的。”

    话题终，两人沉默。

    无人话的状态维持了一分钟，程昱开口：“我不知道这个时间你会呆在秦家。”秦家本家偏远，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呆在这里，不方便。

    此时吹过一阵风，吹乱了秦晚的头发，她一边随手整理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昨晚喝醉了，没注意老师把我送回了这里。”

    这句话落在程昱耳中，衍生出来的信息量就大了。

    其一，林越和秦晚一起喝酒了，为什么？

    其二，秦晚对林越没有防备，在他面前喝醉了，还任他开车送她。

    其三，林越对秦家很熟。

    这里面的每一条都使自己那么不悦，他重重皱起了眉头。

    他感觉得到，他心里种下了黑暗的种子。他努力抑制，强迫自己回到从容的状态，但开口时仍然带了一丝不从容：“你最近和林越走得很近？”

    秦晚停下整理头发的手，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与其走得近，不如住得近？”

    闻言，程昱脱口问道：“金城还有待售楼房吗？”

    秦晚：“……”

    程昱意识到自己不从容过头了，耳根微热，绷着脸：“开个玩笑。”

    秦晚不想对他的“玩笑”分，因为实在不好笑。她盯着他两秒，：“你回去吧。”这才是她来花房的目的，来叫在门外等了一晚上的程昱离开。

    但程昱没有被劝退，：“我再等一会儿。”

    秦晚道：“我妈跟我的是门外有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程昱抿直了唇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在等待金石为他开裂。

    秦晚：“……”

    程昱转而问她：“林越还在你家吗？”

    “在。”

    程昱不话了。

    不高兴。

    秦晚没注意到自己煽风点火了：“他讨长辈欢心还挺有一手的，我父母很喜欢他。”

    程昱：“……”

    他想自己更加不能离开了。

    他往后退后两步，倚在身后的车门上，似乎很疲惫似的。低头看看脚下的碎石路，又抬头看看秦晚，：“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讨好你的父母？”

    秦晚摇头：“没有。”

    她顿了顿，道，“因为不用想，他想和我处，他过了。”

    程昱：“……”

    秦晚：“他也是我父母的择婿目标之一，他顺应家里的安排，想和我处。”

    程昱觉得气息不稳，有气急攻心之兆。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

    秦晚不语。

    程昱手指神经性抽动了两下，但他脸上涓滴不漏，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一般。

    只是似乎。

    从收到那个匿名寄件到现在，他的胸中一直躁动不安，他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别选他。”他，像某种兽的低鸣。

    秦晚心中一动，张了张嘴，某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冲动，她这么告诫自己。

    她只是看着他。

    哑然无声的凝视中，有人来到了她的身后。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来人笑着问她。

    秦晚回头，看到了林越。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她随口回了句：“精彩缤纷。”

    “我想也是。”林越朝外探头，看到了围墙下的程昱，嘴角一掀，笑得有几分……“和善”。

    “程导，早啊。”

    程昱面色冷然，林越却不以为意，顾自托着下巴愉悦道：“程导，你带你的剧组来周围取景？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面对他的调侃，程昱面色愈冷。

    林越却一点没有被他的冷色所震慑，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注意到秦晚侧着身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便展开四肢任她观察，末了还恬不知耻地问：“有没有发现我今天穿得特别有品位？”

    秦晚：“……”

    她一声不吭地扭开了头。

    林越低笑：“秦秦，别急着转开视线啊，多看我一会儿不行吗？”

    秦晚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的意愿——不行。

    林越并不生气，俯身凑到她面前，一只手扶起她的下巴，对着她一字一顿地吐气：“看、着、我、好、不、好，嗯？”

    秦晚扒开他的手：“别闹了。”

    “没闹。我很认真哦~”

    从语气中就感觉不到认真。

    她面无表情。

    “噗——”

    林越笑着耸耸肩，“好吧，如你所愿，我不闹了。”

    他果真不再逗弄她，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伯母叫你回去吃饭。”

    秦晚：“……”

    这种事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淡然如她，在面对林越这个人时，也有点忍不住想吐槽了。

    她算离开花房回去吃饭了，但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往围墙的方向看了一眼。

    “程昱，你——”她想叫他早点离开秦家，可话到一半便止住了。

    她双瞳微睁，有些诧异，因为她意外地发现程昱的表情不太对劲。

    一向稳如泰山的程大导演此时双眼发赤，额角隐隐暴出青筋，这些表现使得他那张丰神俊逸的脸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发生了什么？

    正疑惑着，她看到程昱缓缓闭上了眼，闭目半分钟，他转身钻进了车内。

    片刻后，车子发动，驶离了秦家。

    秦晚：“……”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抬了抬她的下巴，像逗猫似的挠了挠。

    “秦秦，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吗？”

    林越的声音近在她耳边，她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林越笑而不语，只用食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

    “你对男人太没有防备了。”许久之后，他道。

    怪物在我心底住下了，它渴望壮大。

    它很饥饿，咔嚓咔嚓，它吞掉了愤怒，咔嚓咔嚓，它吞掉了嫉妒，咔嚓咔嚓……什么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它呢？——《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