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维高维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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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城的城墙比李景风预想的高些,虽不及崆峒边关壮阔,也足以与青城比拟。少嵩之争后,嵩山弃了原本的中岳庙,转移到济南,与泰山派遥相呼应。泰山派的根据地仍在东岳,距离济南不过两百余里。泰山之于嵩山正如嵩山之于少林,彭家之于丐帮,都是境内最大的门派,掌握极大势力,但嵩泰两家长期联姻,关系之紧密却是彭家与丐帮不能比拟。这些事情,李景风还是从谢孤白送的九州异闻录上学到的。

    即便如此,抵达山东时李景风还真没想过会遇到关口。照理,嵩山还是少林辖下,却在河北与山东交界处设了关口,当真不伦不类。守卫盘问了李景风与奚老头,奚老头取出儿子给的关文,是投亲,守卫见两人无甚可疑之处,这关文又是嵩山派亲自颁给,也不刁难两人。一名守卫嘱咐道:“山东不平静,没事别乱晃。守着宵禁,别出来惹是生非。”

    李景风应诺,驾着马车过关。河北不少寺宇,到了山东,庙多寺少,只是一路上守卫盘查竟比华山青城严格许多。

    到了嵩山地界,奚老头搬出儿子名号,总算有几个守卫认识,态度甚是礼遇。看着奚老头得意得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样,李景风也觉好笑。

    进了济南城,李景风问道:“老先生,你儿子住哪?我该往哪驶去?”

    奚老头一愣,道:“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往嵩山派去,到那再问人?”

    李景风道:“这不是冲撞人家门派?”

    奚老头道:“怕什么!到中天门去,我儿可是副统领呢!”

    李景风笑道:“是,是,威风得紧!”着问清了道路,便往嵩山派驶去。

    嵩山大院正门便是中天门。与青城不同,青城除了重庆府这座大城外,又在里头盖了座城,只有沈家人住在那。李景风记得沈玉倾提过,青城里头除了他跟妹一家人外,还住着几名叔公与堂亲,不过叔公辈年事已高,早已不问政事,大部分堂亲不是领了职事在地赴任,便是自立门户。

    嵩山大院虽然也有高墙,但不过一丈多高,这样的墙防贼或许可以,当座城池来守却是不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深宅大院。不过与青城相同的是,那是座不知几进的巨大院落。

    “我找奚大狗!”奚老头对着大门守卫道,“我儿子奚大狗,中天门副统领!”

    守卫皱起眉头,疑惑问道:“奚大狗?”另一名守卫则道:“是找奚副统?”又有人道:“奚副统不叫这名字啊。”“还有谁姓奚的?”

    奚老头见他们犹豫,不由得大声起来:“你们找个人通报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李景风看他莽撞,忙陪礼道:“这位是你们奚副统领的家眷,从武当来投。若奚副统领不在府内,也请指点一下住所。”

    守卫道:“且等会,我们派人通知副统领。”

    过了会,果然见到一名青年壮汉身着赭色衣衫,后脑扎了一条粗马尾,尖嘴扁鼻,瞧着与奚老头有几分像,满头大汗地跑出,见了奚老头忙喊一声:“爹!”

    奚老头骂道:“总算出来了!还以为不认我这个爹了!”

    只听守卫议论纷纷,有人笑道:“奚副统,原来你叫奚大狗啊?”又有人笑道:“这名字不错啊,听着亲切。”

    青年壮汉脸上一红,佯怒道:“再饶嘴饶舌,让你们值一个月夜班!”

    那几名守卫连忙喊不敢,却又哈哈大笑,看来甚是融洽。

    青年壮汉埋怨父亲道:“我在这叫奚东虎。我用这名字走江湖好几年啦,别老大狗大狗的叫我。”

    奚老头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连爹给的名字都要改!大狗就是大狗,什么冬虎秋虎,干脆改名叫夏虎!以后有人骂你,你就,吓唬谁啊!”

    守卫听了这话,纷纷忍俊不住,李景风也忍笑劝道:“老先生,先听令郎安排。”

    奚大狗对守卫道:“萧堂主或石统领找我,就我父亲来了,先请假回家。”又对李景风道,“劳你驾车。”李景风一愣,知道被误认成保镖,又见奚大狗扶着奚老头的道:“爹,我扶您上车。”奚老头骂道:“我还没瘸呢!”当下却也不反对,由奚大狗领着前往奚家。

    这奚大狗在嵩山果然混得不错,弄了一座两进大宅,大门进得了马车,还雇了两名佣人。奚老头眉飞色舞,嘴上却:“还行,挺宽敞的。”李景风帮着卸了行李,送到内室去,进了奚老头房间,听到微弱的蝈蝈叫声。奚老头大喜过望,见书柜上放着四个瓦罐,忙上前去看,里头果然各装着一只蟋蟀。

    奚老头见那些蟋蟀个个有气无力,骂道:“十月天的,蛐蛐没精神,斗不起来了!”

    奚大狗无奈道:“几个月前买的,都是好种,哪知道爹你拖了几个月才来”

    奚老头骂道:“啥事都怪老子啊!”过了会又道,“还能叫,挺好的,晚上听着好睡。”接着又道,“这房子没毛病,带我去看田地。”

    奚大狗皱眉问道:“什么田地?”

    奚老头顿足骂道:“田啊!老家的田都卖了,不种庄稼怎么吃饭?还有,媳妇呢?多大年纪了还没娶媳妇,真想气死你爹?”

    奚大狗道:“我在这每月俸银五两银子,还种什么田?爹你省下心养老,我跟裘统领的女儿定了亲,明年入春成亲,生个孙子给你照顾,甭操别的心。”

    奚老头又骂道:“连田都没了,这还了得!你要是死了,没留些田产,让儿孙喝西北风?媳妇见过没?品行怎样?能不能生养?怎么就自个提亲,人家还以为你没爹养了,丢脸!还有,自个儿子自个养,老子没空替你关照!”

    奚大狗皱眉道:“打从进门你就没一句好话,当着外人面一直数落你儿子,很好玩吗?”

    奚老头骂道:“我就数落你怎地?啊?领了差职了不起,不把生你的看在眼里了是吧?”

    奚大狗怒道:“我要不养你,去接你干嘛!放着你养那一亩三分田,累死老耕牛!”

    奚老头骂道:“有本事把我扔武当饿死,让街坊知道我生了个不孝子!”

    奚大狗道:“要是不孝也是你骂跑的!打我做啥都骂,学武也骂,出门也骂,年初一骂到喝腊八还要骂,对面的张婶赵姨都我可怜呢!”

    奚老头骂道:“好啊,张破鞋凭啥编排我的不是?!你倒是学学钱老头他儿子,每日里伺候老爹周到!”

    奚大狗道:“钱爷爷要像你这样骂儿子,钱叔早把他扔屎坑淹死了!”

    奚老头骂道:“就知道你惦念着害我,以后我上茅房多点油灯!”

    李景风见他们父子你一句我一句当着自己的面吵架,又觉好笑又觉尴尬,连忙劝解几句。奚大狗见他还没走,皱起眉头,以为是父亲积欠了镖银,伸在袖子里头掂了掂,口中问道:“你怎么还没走?我爹没付镖银吗?多少?”

    奚老头又骂道:“客气点!这是客人!”

    李景风见奚大狗露出疑惑表情,忙道:“在下李景风,是前来拜见萧情故萧公子的。”

    奚大狗讶异道:“你要找萧堂主?”又摇头道,“你是什么人?萧堂主不是见就能见的,你认识他吗?”

    奚老头骂道:“要不是他,你爹半路上早被人坑害了!你当了什么副统领,帮他安排见个人很难吗?”

    奚大狗道:“萧堂主是掌门女婿,很多人想害他,不好随意引荐。”

    李景风早知会有难处,取出青城文书道:“就是青城使者,萧堂主会愿意见我。”

    奚大狗接过文书,又问了父亲如何与李景风相遇,这才道:“你且等会,我带你去见萧堂主。”

    李景风跟着奚大狗进了嵩山大院,查验文书无误,这才放行。他在里头绕了半个时辰,这才抵达刑堂,李景风见里头一名年轻人,三十出头年纪,着栗色锦袍,下巴尖削,鼻梁高挺,眉宇间自有英气。他听过萧情故以白衣身份娶得嵩山掌门女儿,心想:“原来有这等人品,难怪嵩山掌门青眼有加。”

    只是他为什么不好好坐在椅上公办,却倒在张躺椅上,把腿翘得老高,左拿着公文,右拿着笔,一旁案桌上放着纸镇砚台朱砂,蘸了就批,难道是身有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