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本王是
司马修坐在公堂之上,蔡正坐在他身侧,二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威严,让人看了生畏。
“四月初二那日,膳廷司的乐子端了一碟合花糕到娴妃娘娘的椒华宫里,你可还记得?”
司马修凛厉的目光落在翠身上,话里一腔正气。
“奴婢,奴婢那日只是经过椒华宫外,路上碰到了乐子,叮嘱他将合花糕也送一份到令妃娘娘那儿,旁的便不知晓了。”
翠低着头,一脸慌乱,未敢抬眼看人。
“还敢狡辩?!陛下中的毒便是你放的,若是不从实招来,这弑君的罪名便落到你头上,到时候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司马修力喝一声,带着斥责的洪声响彻在整个公堂里,就连底下站着的官役,身子都颤了颤。
翠吓得要哭出声来,又不敢将实情出来,令妃的势力她是知晓的,在这刑部里她的手是伸不到这里,可一旦回了宫里,她这脑袋就不是她的了。
此刻,她只能将头埋在地上,身子止不住抖着,半句话都没敢再回。
“本官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将实情出来,这弑君的罪名兴许还落不到你头上。”
在后宫里做事的宫女,最看重的就是这条命,蔡正也开口提点她一句,话里的劝慰比威胁更盛一分。
“可奴婢在这了,等回到宫里,自个儿这条命也是做不了主的。”过了许久,翠才将心底里的害怕出来。
“有我们和朝中的大臣替你撑着,你回了宫里不会有生命安危。”司马修稍稍敛眉,试图将她的忧虑消。
翠眸光怔住,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方才嗫嚅着开口请求,“奴婢可否等开堂之日再将四月初二发生的事出来?”
蔡正看向司马修,点了点头,二人都允了她的意,将她暂扣留在刑部里。
周抚霖赶到亲王府里,雨堂急急忙忙跑到赵止洵屋外,敲一下屋门,“爷,二皇子来了,人看起来很是着急。”
“就我歇下了,叫他明日再来。”赵止洵搂着怀里的楚无念,身都没起就吩咐雨堂回话。
“是...”
雨堂咂舌,心里七上八下地跑去回话。
“你可了本皇有急事?”周抚霖的脸色,明显冷了下去。
“奴才了,可王爷这段时日太过操劳,前阵子又病了...”雨堂嗫嗫嚅嚅着,心虚极了。
周抚霖往麒麟院里观望一眼,见那屋门始终紧闭着,冷哼一声,拂袖离开,留下一地的怒气。
“他不见?”
令妃不放心,还是跟了他过来,此刻他们母子二人就是拴在绳上的两只蚂蚱,她亦是焦急不已。
“是歇下了,让我明日再过来。”
周抚霖的脸上,透着不满,他自诩已经给足了赵止洵面子,偏生这人软硬不吃,做事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不见周抚霖也没有法子。
“母妃,依儿臣看,这事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周抚霖左思右想,深觉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令妃沉着脸,抬头看自己儿子一眼,亦是点了点头。
刑部里,翠刚被押下去不久,周抚霖和令妃便进了刑部的大门,“听本宫的贴身宫女被两位大人扣在刑部里了?”
她欺步而上,脸上的气势不容觑,完全一副高位妃嫔的模样。
周抚霖倒是从容站着,狭长的眸子冷冷盯着公堂上的二人。
司马修和蔡正从公堂上站起身子,迎上前来,“令妃娘娘,臣等这是在查案,凡事涉案之人,臣等都有理解将人扣留。”
令妃冷哼,“可翠是本宫的人,大人一声不吭就将本宫的人偷偷掳走,这样做,有失仪态吧?”
“臣了,凡事涉案之人臣都有理由将人带走。”司马修半步不退,蔡正跟在他身后。
令妃眉头一扬,睨他一眼,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那你有证据吗?”
“臣将人带回来,就是为了问话,至于问到何时,这个令妃娘娘管不了,您身为后宫妃嫔,私自从后宫出来,到刑部来干预臣等查案的进度,想必不太妥当吧?”
司马修也捏住她的失礼之处,在她面前理论起来。
周抚霖将令妃护到一侧,紧而迈步到她跟前,与司马修对峙,“那本皇呢?本皇来替母妃做主,此刻就命大人将她的贴身宫女放了。”
司马修低下头,往后退一步,“请恕微臣不能听二皇子的命令,这个宫女涉嫌弑君,不能冒然放走。”
“可您没有证据便不能扣人,司马大人。”周抚霖咬重话音,身上的凌人气势更盛。
“这宗案子是朝堂百官要查的,二皇子也有嫌疑,可不能插手进来。”翠这个人,司马修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的。
“放肆!本皇乃父皇亲封的七珠亲王,你不过是一个地官之首,本皇顺了你的意让你查这案子已是十分给面子,你还想忤逆本皇的命令?!”
周抚霖大喝一番,不过是一个宫女,今日他就算是拼了命,也想要从司马修手里将人带走。
“请恕微臣不能从!”
司马修躬着身子,蔡正亦是。
一时间,刑部里有两股不相等的势力僵持不下来。
秦天跑到麒麟院中,敲了敲赵止洵的屋门,“王爷,有急报!”他大声禀报。
刚将楚无念哄睡着赵止洵,看着怀中的人一眼,轻手轻脚起身,来到屋门外,走到廊下,待秦天跟了上来,方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司马大人和二皇子在刑部里起了冲突,缘由是司马大人将令妃娘娘身边涉案的宫女扣在了刑部中,二皇子和令妃娘娘跑到刑部里要人,他没给,双方便起了争执,此刻还在刑部里僵持着。”
秦天飞速回话。
赵止洵沉眉,“二皇子要动手?”
秦天点头,“他派人回去调遣了护卫队,想必是想要将人抢回去。”
自从周抚霖受封七珠亲王后,这城中的护卫队便归他所管,唯独他一人能调遣。
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想来周抚霖是真等不及了,这案子今日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了。
敛紧衣袍,赵止洵迈步往外走,开口朝秦天道:“你去宫里知会四皇子一声,让他带人赶到椒华宫中,将陛下解救出来。”
“卑职明白,您心!”秦天焦急地看着他。
“去吧。”
赵止洵走到府门口,翻身上马,手挥长鞭拍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秦天亦是翻身上马,赶去皇宫。
赵止洵赶到赤羽营中,亮出手里的令牌,喊道:“赤羽卫集齐一百人马,与本王一同赶去刑部!”
霎时间,赤羽营中响起一阵训练有素的响声,不出一刻的功夫,一百骑赤羽卫腰间佩剑站在他面前,动作十分迅速,齐声回,“卑职等听从王爷调遣!”
赵止洵立刻收回眸光,胯下的马掉转身子,跑出赤羽营外,往刑部驰去。
身上带着盔甲声的赤羽卫,排列齐整地跟在他身后。
刑部外已经聚集了周抚霖的人,护卫队将刑部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动静声吵到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驻足观看,可外头都有官兵守着,他们不敢靠太近。
“司马大人,今日这人你若是不交出来,本王可就要硬抢了。”周抚霖的话里,已经带了压迫人的气势,阴沉的脸上,态度十分坚决。
看着不断涌进来的护卫队,司马修脸上一片冷然,他没想到,周抚霖敢这个明目张胆地将护卫队调遣过来,看起来足足有三百人。
刑部里的官员们,都聚集到了公堂外。
“二皇子,长安城护卫队是要护卫长安城安危的,你为了一己之利,这么调遣护卫队,不怕陛下醒来治你的罪?”
笑话!老子不将人抢走,等他醒过来,老子连命都没了,还怕这点罪责?
周抚霖心里冷笑,实则脸上露出笑意来,“这一点不劳司马大人费心,等他们布完阵,大人还不将人交出来,本皇可不敢保证不会伤到大人。”
话间,周抚霖已经带着令妃与他拉开了距离,蔡正和刑部里的官员站在他身后,一脸正气地盯着周抚霖和围着他们的护卫队。
方才还一片吵闹的刑部,一下子安静下来,护卫队们已经布阵完毕,就等周抚霖下令。
面前的人,只笃定了不退步,周抚霖拧眉,不顾这十几个官员的安危,直接扬起手,朝前放下。
“慢着!”
扬在半空的手,被身后的一声喝令给震住,顿在了半空中,“王爷?”他回头,看向后面阔步往里走的赵止洵。
不是歇下了?
周抚霖心底一阵冷笑。
宽大的袍子,卷起一阵冷风,朝他袭来,让他深觉周身一阵冰凉,这人沉着脸,眉宇间透满威严,“二皇子这是算硬闯?这可是陛下亲笔题字的刑部。”赵止洵抬起手,朝公堂上的匾额上一指,“明察秋毫”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中!
在场的人,都敛了敛神色,没人敢露出一丝轻慢。
“本皇当然知道,可,是司马大人无礼在先,本皇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威严。”
周抚霖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回着。
“司马大人受理此案,朝中诸多臣子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涉案其中,他将人扣留在刑部,亦是情理之中,若是陛下在,想必也是通允的。”
赵止洵站在他面前,气势上明显压了他一大截。
“王爷只是父皇的辅政亲王,还是不要妄断圣意的好。”周抚霖看着从外面赶来的一百赤羽卫,看向这人的眉目瞬间冷了下去。
都将赤羽卫调遣来了,定是要跟他干上了,这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今日也算是看清了。
赵止洵转身,见到了已经被护卫队搜押出来的翠和乐子,微微笑道:“原来二皇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单是想将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带走,您想要带走的,想必还有那膳廷司的太监吧?”
这俩人一旦被他押回去,这宗案子里大大的罪名想要再扣到他头上,实在是难上加难。
周抚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双手紧握成拳,眼底一片阴沉,“王爷是下定决心要阻挠本皇?”
“本王是。”
赵止洵看着他,眸里墨色流转。
周抚霖冷笑出声来,“本皇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信你的鬼话!”他狠狠咬牙,眼里一片懊悔。
下一刻,赵止洵沉声道:“二皇子!今日你私自调遣护卫队闯进刑部已是犯了大罪!再负隅顽抗,可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周抚霖一脸晒然,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这人跟他撕破了脸皮,今日他定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的!
只一霎,周抚霖便一声令下,“将场内的人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他的眼里,满是杀意。
顿时间,方才还只是围在一旁的护卫队举剑上前厮杀,赤羽卫连忙将赵止洵等人围起来,护在最中间。
刑部里的皆是文官,没一个会身手,一时间,能帮上忙的除了赵止洵之外,便是几个年纪尚轻的刑部官员,不会身手的,只能躲在赤羽卫的保护圈里。
公堂外刀光剑影,争斗声响彻在整个刑部间,混着吵杂声。
赵止洵徒手劈开一条路,让司马修等人退入公堂之中,他带着剩下的赤羽卫守在公堂门外。
只短短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躺下了不少尸首,大多是护卫队的,赤羽卫的身手是秦天一手调教出来的,身为镇守长安城的重卫,身手自然要护卫队的要好。
瞧着拼命厮杀的赵止洵,他宽大的袍子上染了不少护卫军的血,手里拿着的,是一把从护卫军手里抢去的剑,他的双眼里透了猩红,下手丝毫不留情,十分果决。
周抚霖的眼里,透满火气。
他抢过身边一个护卫军手里的剑,飞身朝被护卫军困住的赵止洵劈去,察觉到身侧袭来的杀气,赵止洵用力挥来身前压来的护卫军,想要往旁边躲开,已经晚了,周抚霖手里的剑,在他的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飞溅出来,洒到地上。
冷汗从赵止洵的额角上冒出来,痛意袭遍全身。
被人算计的痛恶感从心底袭上来,周抚霖见他躲闪不及,手里的剑朝他的心口刺去,冒着寒光的剑在赵止洵掌心翻转,震开他刺来的利刃。
“王爷快闪开!”
他身侧的一个赤羽卫不顾安危跑来,替他挡下面前招招凌厉的剑法,他才稍稍喘上气来。
他扯下一块长袍,只马虎包一下伤口,便又上前杀敌。
周抚霖似是疯了一般,不断让护卫军出去将护卫队调遣过来,没完没了的护卫军压上来,就算是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下这么多人。
冷下眉头,赵止洵将手里的剑扔到前面朝他杀来的一个护卫军,衣袖一翻,一个的烟花弹从他的衣袖中飞出来,他伸腿朝上一踢,天空中散出一阵火花。
“遭了,是赤羽卫的信号弹!”
令妃扯一下周抚霖的衣袖,脸上满是慌意。
这信号弹一旦飞出,赤羽营的人便会赶来支援,别是长安城中这一支的护卫队了,就算是再来十支,只怕也不抵用。
“母妃,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抚霖自然也看到了飘落在上空的信号弹,可此时慌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只能拼死一搏。
令妃咬唇,眼里就算是再不愿,也无法收手了,只能躲在廊柱后面看着周抚霖带人拼杀。
秦天和周北宁已经将椒华宫里控制下来,大半的兵力都被周抚霖调走了,此刻的椒华宫剩的这点人,并没能抵抗太久。
看到空中飘散出来的信号弹,秦天的脸色都变了,“王爷有危险!”他立刻敛眸,抓紧腰间的佩剑。
“秦首领,这里有我就行,你赶紧去支援王爷!”周北宁脸上亦是爬过焦意,急忙让他退下。
秦天点点头,提剑就往外赶。
信号弹都放出来了,赵止洵那里的争斗必定十分激烈,他一刻也耽误不得。
果然,秦天带人赶到门口时,里面已经传出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昔日里朝廷官员出入的刑部,此刻摆满了尸首,里面的争斗声,此起彼伏。
赵止洵一行人被逼到公堂门口,在最后一道阵仗被攻破之前,秦天带着赤羽卫杀了进来,方才还占了上风的护卫军,一时间被击溃大半。
周抚霖没放下手里的剑,直到被秦天的剑驾到脖颈上,他才恍惚发现,自己输了。
令妃面如死灰,放弃了挣扎。
他们母子二人,就赤羽卫押回皇宫,赵止洵派秦天亲自看守,周文王倒下,朝中便数他的身份最大,如今将犯了大罪的周抚霖押下去,没人敢吱声。
公堂的大门被开,司马修和一众官员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还透着心惊胆颤,此刻看到外面的场面,还有赵止洵身负重伤的模样,脸色都滞了滞,“王爷,您没事吧?”
蔡正最先反应过来,上来关切地问。
赵止洵沉眉,脸上现出几分苍白的神色,“你带人清理这里,司马大人赶回宫里,派人通知臣子们进宫,这案子今日就得结。”
他左臂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又抵抗了这么久,血早就流干了,就连他此刻话,话里也透了无力的气息。
“好。”
司马修应下声来。
这人嘱咐完他们,转身出了刑部的门,没让人搀扶,自个跨身上马,回了亲王府。
麒麟院中,楚无念已经醒了过来,她正叉着腰问雨堂,“王爷到底去哪了?!”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便问了一嘴,雨堂只他是去处理公事了,朝堂上的事他是要去处理的,这个楚无念心里清楚,只以为他与平日一样是外出办事了而已,便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空中散落的信号弹,她的眼皮子才跳了跳。
“奴才了,王爷是去办公事了。”
问来问去,雨堂都是这句话。
楚无念的脸上,透着恼怒,想将他推开,奈何她这身板又推不开这人,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她正在原地转呢,月牙门口忽然闯进一抹乌青色的长袍,风里带着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王爷!”
前面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人,袍子上沾满了血,左臂上一条深口子,赫然显现在人前。
楚无念跑上去,将快要倒地的人搀扶住。
“王爷!”
雨堂亦是跑了上来。
“快点去叫太夫呀!”楚无念鼻子一酸,冷斥面前的雨堂,声音里带了哽咽。
“哦,对对对!”
雨堂急忙应声。
“别,别叫太夫!”被她搀扶住的人,开口将欲要往外跑的雨堂,尔后抬起黯淡的眸子凝向眼前的人,询问她的意思,“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不叫太夫我可不会治你这伤!”
楚无念的眼泪,啪嗒嗒落到他宽大的衣袍上,渗入那些血渍中,化开一抹血水。
“别哭。”赵止洵抬手,手指馥无力地抹去她的眼泪,黯淡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这伤你帮我上药,包扎好就行了。”
“强颜欢笑。”
楚无念低骂一声,扶着他进屋。
她叫雨堂去一盆温水进来,尔后坐下身子,认真地解开他身上的衣扣,将他的外袍脱下来,里面的里衣,左臂上晕开一大块的血迹,衣衫已经破了,她心翼翼地帮他脱下,一道深口子显露在她眼前。
“怎么弄的?”
她抹去又掉出来的眼泪,一点哭声都没发出来。
抹完,转身就将汗巾用温水拧干,仔细帮他擦去伤口边上的血,神情认真,半点伤口也没敢碰。
“不心被一条疯狗咬了,不过我已经咬回去了,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咧嘴,得意地朝她扬起眉头。
即使全身无力,依然努力做出一副宽慰她的样子。
“是是是,您是大名鼎鼎的洵亲王,哪会吃这么大一个亏,必定啊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楚无念咬着后槽牙,狠狠瞪着这人道。
眼里,却蒙着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