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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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里的局面被赤羽卫控制下来后,司马修带人回了宫里,顺道派人到各个官宅中通知在朝为官的臣子,让他们到椒华宫中,周文王昏厥不醒案子今日要结案。

    酉时,各府的臣子都收到了消息,纷纷赶到椒华宫中,宫里已经亮起了华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么着急地将他们叫进宫,臣子们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待众人在椒华宫中落定,司马修才让人将周抚霖和令妃押上来,他们的手上戴了枷锁,发髻凌乱,看起来十足狼狈。

    周抚霖的内臣直接就站出来怒斥司马修,“二皇子乃七珠亲王,你这么镣铐,是何居心?!”

    “诸位大人息怒,待本官将二皇子和令妃娘娘的罪行陈述出来,你们再来斥责我也不急。”

    司马修端直身子,气势上不输他们分毫。

    这下,没人敢反驳他了,只能恶狠狠站在他面前,心里有气又不敢言,谁都怕跟着周抚霖陪葬。

    “这么着急将诸位大人叫来,是因为刑部出了一桩大事,此事牵扯到陛下昏阙不醒的案子,本官决定将原定于明日结案的日子挪到今日,好等陛下醒来,换他一片亮堂的朝局。”

    司马修站在台阶上,一脸威凛地看向下面的臣子,他心底是有些站不住的,可如今这件案子被他揽到手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周北宁站在他后面,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周抚霖在椒华宫中的势力已经被清除,此刻只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周文王醒来之时,一切便都成了定局。

    “刑部出事了?”

    林湛德穿了一身朝服,抬眸不解地看向司马修,很明显,他对刑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别是他,到场的臣子们都没听,他们一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往宫里赶,丝毫不知道刑部出了何事。

    “不错,本官查陛下昏阙的案子,找出两个证人,二皇子为了将证人杀人灭口,私自调动护卫军杀到刑部里,好在王爷赶去得及时,得了王爷和赤羽卫们的守护,本官与刑部里的诸位大人才免遭遇难。”

    到这,司马修的脸上还存了一丝余悸。

    顿时间,底下站着的臣子一脸惊愕,纷纷看向烤着枷锁的周抚霖,眼里带了惋惜。

    他已经成了七珠亲王,就算周北宁拿下江北的差事,他顶多也只是个五珠亲王,与周抚霖还差了两颗珠子,他也无需弄到今日这一步。

    此刻见到他和令妃被押着,他们除了惋惜,倒是不知晓再些什么。

    乐子和翠被刑部的役官押上来,司马修指着他们道:“这就是那两个证人,陛下昏厥一事的来龙去脉,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乐子和翠被押着,低着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身子总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未敢发一言。

    “这两个人,是?”

    张临冲凝着他们两个,这后宫里的面孔他是对不上的,何况还只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他必定是心有疑惑。

    “乐子在膳廷司里做事,而翠,是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你们犯了何事,自己陈述出来。”

    司马修沉声,冷冷盯着他们,他这是在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是...”

    “是...”

    乐子和翠一前一后应下声来。

    “奴才六岁起进宫,就一直在膳廷司中干活,负责端膳食给后宫中的妃嫔。四月初二那日,轮到奴才轮值,奴才奉命到娴妃娘娘的宫中送合花糕,路上碰到翠姑娘,与她行礼时她吩咐奴才一声,让奴才给娴妃娘娘送完合花糕后,也送一份到令妃娘娘那儿。奴才应声下来后,便直接将合花糕送到了娴妃娘娘宫中,之后发生的事,奴才俱不知晓。”

    乐子嗫嗫嚅嚅完这番供词,就噤声跪着。

    翠低低头,颔首一番,方才心翼翼开口,“奴婢伺候在令妃娘娘身边多年,对她一直是言听计从,她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不敢妄自菲薄过,若是不从,她就,就对奴婢拳脚踢...”

    到这,她的身子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抹了抹脸上流下来的泪水,她才继续道:“四月初二那日,她交给奴婢一包东西,叫奴婢到椒华宫外候着,若是见到给娴妃娘娘送膳食的太监,就趁着跟他搭话之时,将包里的毒药撒入她的膳食里。”

    “那膳食是要送给娴妃娘娘的,你如何能确定陛下会先入口?”林湛德朗声问她,话里带着质问声。

    “那段时日,陛下时常到娴妃娘娘的宫中歇息,后宫的妃嫔,都会先伺候陛下进食,所以,令妃娘娘必定是笃定,这合花糕会先入陛下的口...”

    这些,也都是翠自己揣测的,可她伺候在令妃身边多年,对她必定是有所了解,出这番话来,也就不稀奇。

    “你个贱蹄子,本宫厚待你多年,你竟然反口咬本宫!”一路被押着进来,沉默了许久的令妃,在听了翠的这番话后,嘴里啐了两声。

    “若是对奴婢拳脚踢,是娘娘厚待,那翠宁愿不要这厚待!”翠咬着唇,不敢得大声,可亦是没有以前的唯唯诺诺,此刻有这么多大臣在这,令妃也已经被押着,她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惧怕她了。

    “对,本宫现在是奈何不了你了,可你就算是将本宫招供出来,那乌阙红也是你放到陛下膳食里的,这罪名是你担了大半,不是本宫!”

    她冷笑,言语间透了威胁的意味。

    “治不治这个宫女的罪,一切等陛下醒来自会有定夺,令妃娘娘不必这样危言耸听。”

    司马修斥了她一句。

    “司马大人还真是厉害,非但信娴妃不,还这么尽心尽力帮她查案,你一个地官插手刑官该做的事,还真是得心应手啊,本宫看,陛下醒来第一件事该是帮你将这官职调了才是,免得日后娴妃再扯进些什么案子,你一个地官跑进来插手名不正言不顺。”

    这话中的嘲讽之意,司马修听得出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母妃本就无罪,司马大人为人正直,替我母妃上两句话,亦是在情理之中,令妃娘娘已经落网,这嘴巴还是这么硬,等父皇醒来,本皇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

    周北宁到底还是稚嫩些,此刻听到令妃的这番话,立刻开口替娴妃抱不平,自他从江北回来到此时,还未见过娴妃一面,心里正有火气压着,直接被令妃激了上来。

    “四弟如今是威风了,可这威风也不是你自己挣来的,若是没有洵亲王,就凭你,也想将本皇斗倒?”

    周抚霖亦是听不得周北宁出言侮辱令妃,想到赵止洵,他更是不甘心。

    “二哥,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与洵亲王无关。”周北宁知晓,此刻这种局面,不宜将他和赵止洵的关系公布出来。

    周抚霖冷笑,“无关?就是因为本皇信了他的话,才让你跟着我一同外出征收赋税,就是因为本皇信了他的话,这江北的差事才落到你头上,不然你以为单凭你的本事,能斗得过本皇?”

    “心中有魔,便看人人都是魔。”

    周北宁摇摇头,没再同他争执,任由他再挣扎,这个罪名他也坐实了。

    此刻,清理完刑部的蔡正从椒华宫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还透着灰,连擦都没来得及擦,便赶来朝司马修回话,“大人,刑部里已经清理干净,刑部里的官员全都没事。”

    司马修点点头,“没事就好,多亏了王爷。”

    “下官想去探视王爷一番。”自赵止洵独自从刑部离开,蔡正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他跟在那人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受过伤。

    “好。”

    这里的局面,有自己一人足矣,司马修允了他的请求。

    蔡正行完礼,便退了下去。

    宋承誉和沈微之对视一眼,暗示他溜出去,沈微之摇摇头,拒绝他。宋承誉把脸拉下来,悄悄捏挪过去拽了他一下,二人将从官列后面悄悄溜了出去。

    乐子和翠控诉完罪行,司马修将与周抚霖在刑部里的冲突叙述出来,一切等周文王醒过来定夺,这件案子也算收了尾。

    周抚霖和令妃暂且被司马修关押着,之前涉案的太医也都被收押起来,由周北宁叫来的太医进去给周文王把脉,他明日便能醒过来的消息,传到臣子们的耳中,他们才从椒华宫外退去。

    周北宁让韩溪在椒华宫外守着,如今案子也算是水落石出,他迫不及待到天牢中将娴妃接出来,绿珠和初月见到他,都欣喜地叫出声来,摇了摇还在闭目的娴妃,“娘娘,四皇子来了!”

    听到锁门被开的声音,娴妃睁开眼,看到帮她开门的周北宁,脸上亦是浮现出笑意来。

    “母妃!”

    周北宁朝娴妃跑去,眼里蕴满激动的光。

    “母妃没事,你在外面没被二皇子刁难吧?”娴妃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问。

    “二哥他带人闯到刑部中抢人,被王爷带去的赤羽卫镇压下来,他和令妃此刻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母妃不必再忧心了。”

    周北宁敛下眉头道。

    “那陛下可醒来了?”周北宁扶着她往外走,她仍不忘问那还在昏阙中的周文王。

    “明日父皇便能醒过来了。”

    “那便好。”

    娴妃放下心来,尔后想起他在江北的事,“江北的事,你都处理好了?”

    “嗯!有了将军的助力,江北的差事很快就办完了,我让将军留在那善后,自己先回了长安,此刻他应该也处理完江北的事了。”

    周北宁如实回她。

    “宁儿,你是真的长大了,以后遇事,万不能太过焦躁了。”娴妃的脸上满是欣慰,欣慰之余,还不忘叮嘱他。

    他年少气盛,有许多事情总喜欢靠着一股冲劲去做。

    “好,儿臣会改掉这个毛病,母妃,此次王爷帮了我不少忙,明日等父皇醒过来,我想到亲王府上去探视他。”

    以前他是不敢轻易到亲王府去的,每次要去都要问过娴妃的意思。

    “探视?”

    恍然想起他刚才赵止洵和周抚霖在刑部里起了冲突,她连忙问,“王爷受伤了?”

    “听左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很深。”这也是周北宁刚才听司马修的,没能再细问,想亲自去看他一眼。

    “你是该去。”

    回到椒华宫中,娴妃将她给赵止洵求的平安符拿出来,“上回你去江北之前,母妃到仁陽殿中给你求了个符,顺带着,帮王爷也求了一个,明日你去见他,就将这个交给他,就是母妃的一点心意。”

    周北宁怔了怔,尔后点头将平安符收起来。

    蔡正去到麒麟院中时,院中长廊下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那人的屋子里也亮着灯,雨堂见到他,急忙迎上去,“蔡大人。”

    “王爷的伤怎么样?现下可能见人?”蔡正一开口,问的便是赵止洵的伤情。

    “已经包扎好了,此刻正歇息着,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想到赵止洵和楚无念在里头歇息,雨堂不知该不该进去禀告,便只好先问问他。

    蔡正沉思一下,片刻后方才开口答,“无妨,下官见他伤得重,便想过来看一眼,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好。”

    雨堂没看出他神情的变化,只能应下声来。

    “进来吧。”

    在他要转身离开时,里头传来了赵止洵的声音,蔡正眉心一紧,回过身子来颔首道:“是。”

    雨堂赶紧跑上前给他开门,里头的血腥味已经散去,这人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袍,楚无念在给他点天竺葵。

    “王爷。”

    蔡正敛眸,低下头行礼。

    “宫里的事处理得如何了?”赵止洵抬眸,看向他。

    “宫里的事司马大人处置得都很妥当,一切没有任何出入,此刻就等陛下醒过来了。”

    蔡正一丝不苟回他的话,尔后他悄悄看了楚无念一眼,她点完天竺葵,又站到了赵止洵身旁,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蔡正心里藏着忌讳。

    “有什么话,你但无妨。”掌心扶着腰间的佩玉,赵止洵看出他心里的忌讳,直接开口提点他一句。

    嘴角动了动,蔡正这才大胆开口,“王爷,四皇子已经从江北城回来,明日等陛下醒来,便是他加官进爵之时,可王爷真的想好了吗?”

    当初愿意跟在他身边,是因为他允诺他们,会给大周一个太平生死,大周在周家的手里,虽算得上百姓安康,可民间还是有诸多民怨,只不过大多都被朝廷压了下去而已。

    而周北宁还稚嫩,若是多加辅佐,也是能将大周治理得好,可他心计不如赵止洵,朝中的大事落到他手上,只怕处理得还是不妥,蔡正心里最愿想让他接手下大周的人,是赵止洵。

    “想好了,此事不必再议。”

    赵止洵连想都没想,就开口回他的话,丝毫没有一丝顾虑。

    蔡正微微怔住,到嘴边的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这人做下的决定,不是他能左右的。

    “是。”

    此刻,他便没再劝他什么。

    楚无念眸底划过一丝惊诧,听蔡正话里的意思,他是没想让周北宁登上皇位,难不成,等周文王倒戈后,他最想登上皇位的人,是眼前这个?...

    心里带了疑惑,她也不会问出口,只静静看着蔡正走出屋门。下一刻,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正琅,正琅!”

    是宋承誉的声音。

    听到这阵叫声,赵止洵沉了沉眸,看起来颇为头疼。

    “听你受伤了?!”他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正好撞上出门的蔡正,“蔡大人也在?”

    明知道他在这儿,他还故意问这么一嘴。

    蔡正的嘴角抽了抽,对他干笑了一下,便朝风风火火走进来的俩人行礼,“宋大人,沈大人。”

    “哎。”

    他们亦是朝他回礼,给他让开一条道,急急忙忙跨进赵止洵的屋子里。

    结果,与他大眼瞪眼。

    宋承誉收回与他对视的眸光,落到他的伤口上,“怎么样了啊?”他跑上前,仔细观摩他被缠成粽子的手臂。

    “大惊怪。”

    赵止洵白他一眼,他方才喊得那么大声,只怕连寿安堂的萧氏都听到了。

    “你还真别,听到蔡大人你受了重伤,我们二人倒还真是惊讶了一番。”沈微之收起玉扇,坐到他面前,好好与他解释。

    “是啊,我们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何时见你负过伤?”宋承誉好一顿唏嘘,此刻见他这么虚弱的样子,他还觉得稀奇得很。

    “看样子,你们是很想见到我负伤,如你们所愿。”赵止洵卷起眼尾,一脸的淡漠。

    “倒也不是,你你这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得罪了多少人,可他们从来是不敢近你身的,也就他周抚霖,敢狂妄到对你下手。”

    宋承誉也坐到他面前,摇摇头。

    “我怎么觉着,你是在敬佩他?”赵止洵皱眉,他分明从这人的眼里捕抓到了一抹敬佩的意味。

    “你瞧你的,我不过是而已,现在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便放心了。”被他看出眼里的变化,宋承誉不敢再多言。

    “那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确实也不早了。

    沈微之会意,站起身子,顺便将还坐在软垫上的人拉起来,“还不快回去,正琅要歇息了。”

    宋承誉急忙朝他行礼,“改日我再从祖父那拿点药过来给你。”他这伤口确实深,兴许会留下刀疤来。

    “还算你有良心。”

    赵止洵皮笑肉不笑地道。

    “但凡祖父那有点良药,我哪一次不是都会拿给你?”看到他这副模样,宋承誉话里有意见了。

    “倒也是。”

    以前萧氏有个什么头疼闹热的,宋承誉都会从他祖父那边拿药过来,这些赵止洵也还记着。

    “走了。”

    这下,宋承誉才满意地转过身子。

    沈微之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人,也朝赵止洵行了礼,“正琅,你好好歇息。”尔后,看了楚无念一眼,与她稍稍点头,跟在宋承誉身后走了出去。

    “王爷,您是不是该歇了?”楚无念走上前,前头都有三个人提醒他歇息了,他若是还不歇,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听你的。”

    这人答得飞快,起身朝软榻边上走去,让她褪下外袍,这才躺回到床上。

    楚无念帮他盖好被褥,退了出去。

    周北宁回来了这么多日,想来宇文青云也快回来了才对,抬头看一眼今夜阴沉的夜空,楚无念敛眸,进了偏房的门。

    江北的事,宇文青云确实已经处理完了,官吏整顿一番下来,能用的清官没剩几个了,好在灾民们没再闹出什么事来,威远镖局也已经被查封,该办的事他都办完了。

    只是,心里还有件事放不下。

    看一眼那落在不远处的落霞山庄,他抬步往前走去。

    忽然,前面蹿出一道身影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哥哥!”宇文池落一脸嬉笑地站在他面前,额角上的碎发被风吹得肆意飞扬,丝毫不掩她脸上的喜悦之意,她的手里,还拿了一个包裹。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宇文青云皱眉,脸色一下沉下来。

    “怎么了?爹爹肯定不会放我出来的,我想你想得紧,便自己跑出来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她伸手,挽上宇文青云的手臂。

    他一把将她的手拿下,“我是认真的,父亲知道你不在,一定担心得很,你可留家书给他了?”

    “没有。”

    她低头,撅嘴回了一句,话里还带着硬气。

    “你!”

    宇文青云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尔后将她一把拽到巷子里,“你现在赶紧回去,这里离北界不远,最长两日你便能赶到了。”

    “我不要!”

    她横眉,身上的脾性又被激发出来。

    “父亲会担心的!”宇文长策有多在乎这个女儿,宇文青云是知晓的,她从未出过远门,他若是发现她丢了,定是十分着急。

    “你这么急着把我支走,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捕抓到他脸上异样的焦急,宇文池落一把将手里的包裹丢下。

    下一刻,落霞山庄的门被人从里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