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杯酒:九天人间

A+A-

    “嘣——”

    沉闷的枪声划破长夜, 原本对准秦九酝左胸口,该直取她性命的子弹却偏离了轨道,贯穿了她胳膊。

    “呃……”

    秦九酝按捺不住吃痛闷哼, 鼻尖尽是一股血的铁锈味。她想用手捂住伤口, 奈何身体压根不听使唤。

    “少爷!”黑痣男人惊呼, “是谁?!”

    什么情况?

    秦九酝有些模糊的视线一转,透过滴着水珠的散乱蓝发, 见到任长林握枪的右手破了个血洞, 黑色的枪-支掉落在地。

    有另外一人, 击中了他。

    “秦姐是被迫跟我们合作的, 她又不是真警察, 何必拿她泄愤呢?”

    正当古城游戏全体错愕、愤怒之际,谙熟的女音骤然响起。

    秦九酝艰难地挪了挪脑袋, 看到一位装扮利落的短发女人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掌中举着一把瞄准任长林,枪口尚且烟煴着硝烟的消音手-枪。

    ——是任长颖。

    “你……”任长林含怒注视自己血缘上的妹妹。

    后者毫不畏惧,“你对警方有什么不满, 冲我来。”

    “给我逮住她!”任长林冲冠眦裂,磨牙凿齿:“活抓不了就击毙!别让她跑了!”

    四周霎时传来阵阵“咯吱”声。古城游戏的一干工作人员竟都掏出一把枪,上膛,追杀任长颖!

    古城游戏私藏军火?!橘子

    动静愈来愈大, 秦九酝竭力瞪大双目,想瞧清任长颖有没有安全逃走,可黑痣男人不放心她, 临离开前居然朝她补了一脚!

    两处枪击的伤口血液横流,周身疼痛模糊了意识……她虚弱不堪,眼睛再难定焦,耳畔一切喧闹变得遥远……

    “秦姐!”

    “阿九!”

    无尽的漆黑内,秦九酝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声音渐近。

    “秦姐!阿九!”

    对方焦急的语气,令勉强恢复些意志的秦九酝回忆起自个的处境,拧眉挣扎了一会,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脱离了黑暗……

    首先映入双眸的,便是一脸脏污,表情焦灼不安的任长颖。

    秦九酝喘了口气,发现两人正身在一间破旧的房里,屋外震耳欲聋的枪声四起。

    “呃!”

    秦九酝本欲坐起身,结果她一动全身就一阵剧痛,让她忍受不住,不顾形象的卷缩成团。

    “先别动。我刚帮你把折的双手掰回来了,枪伤也简单包扎了一下,又给你注射了一针,作用是能短暂缓解疼痛,令你恢复些体力,但现在还没完全发挥药效,你等等。”

    任长颖单手按住秦九酝肩膀,余光一直通过斑驳木板上留着的圆形弹痕,密切关注外边,压低声调迅速讲解如今两人的情形。

    原来,任长颖能及时出现拯救秦九酝,是她先前也遭到了亲生父亲的绑架。

    在任伟胜押任长颖来古城途中,任长颖人急智生,套话询问任伟胜的罪证,得知任伟胜会遇到忘名,是源于有一日躲避追债之际,不经意跑进了大良山,而债主竟穷追不舍,最终在夜晚,于一处岩石上逮住他,并险些将他揍死。

    不过任伟胜命大,命垂一线时,忘名忽然自岩石下浮出,将几位债主一一杀害。

    “根据绿茵早前的叙述,”秦九酝听毕,结合不久前警方发现的古城所在地,缓了口气道:“应该是任伟胜的血流入了岩石土壤,滴落古城,让那段时日虚弱不堪的忘名察觉、吸食了。”

    “我觉得是。”任长颖点头,继续:“其后,忘名便缠上了任伟胜,蛊惑利用他在外建立空门教。

    “然而,任伟胜没钱没地位,想要人信服并不容易。于是,忘名答应运用灵异玄学事件,帮任伟胜躲避海关、迷惑警察走私,替任伟胜求得荣华富贵,而任伟胜必须协助忘名返阳。

    “依照任伟胜的讲述,忘名一开始找的返阳对象是他自己,但他太老了,任伟胜也不愿被忘名占据躯壳,所以他把……任长林推出去给了忘名。”

    忘名为了能尽早熟悉任长林的躯体,常常附身到任长林那儿,故而就有了任长林所谓的人格分裂。

    “任伟胜炫耀似得向我描述了全部,殊不知我早便开了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器,将他的罪证记录的明明白白。”任长颖拍了拍放着录音器的口袋,喜笑颜开:

    “然后,我找了个机会逃了。可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古城,仅能先躲在极乐庙附近,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机应变。”

    谁知,她竟看到任长林要杀秦九酝,当即就不再躲藏,现身施救。

    “我正要引开古城游戏的人,尽量拖延时间。幸运的是,警察的救援果然如我所料,很快便赶到了。”任长颖抿唇道:

    “不过,警方虽早有防备,古城游戏私藏的军火却远比我们想象的多。第一批进城的警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出城请求包围在城外的警方支援。”

    “那你去啊……”秦九酝蹙眉。

    既然警察能入城,那按理任长颖应该也可以出去。

    “我走不了。”任长颖神情凝重,“原本警方能进城,是因为今将军画了引魂阵开了城门,但古城游戏的人在发现警察潜入城后,就把城门关了,现在今将军正同忘名厮杀,没空绘引魂阵了。”

    秦九酝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舌尖顶住腮帮子思忖。

    “哎呀,别沮丧。”任长颖一指秦九酝的右手,“今将军携警察入城之际,第一时间寻到你,给你戴了个戒指,讲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早便在指环上绘了个引魂阵。

    “倘若警方不敌,让我们立刻利用戒指推开城门,如此就能令两个时空重叠,可由于戒指太,要古城和现世一直联合,戴戒指的人必须始终站在城门口作为媒介。”

    秦九酝垂首,果真见到那枚青色的翎羽玉戒正圈在她无名指间。

    她细细端详了须臾,没瞟到指环上多出今朝所言的什么画。

    “你先走。”她摘下戒指,递给任长颖,“我现今是个病残。”

    任长颖带着她便是累赘。

    “不行。眼下警方正与古城游戏枪战,我们藏的位置又距离极乐庙更近,很容易遭子弹扫到误伤,抑或是被古城游戏的人发现。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任长颖低头瞄了瞄手腕,为了在古城内不受磁场影响,她特意戴了个并非电子机械的表,“针的药效理应发挥的差不多了,你准备准备,我们趁双方暂停歇火时跑。”

    她态度坚决,秦九酝思量了会利弊,别无他法,只有听她的。

    秦九酝试探性地活动筋骨,发现除非她作死触碰枪伤伤口,以及手脚隐约有些麻痹外,的确不太疼了。

    任长颖聚精会神的盯梢屋外,终末逮住一次枪声略的时机,拉着秦九酝健步如飞,穿街越巷的朝城门而去。

    秦九酝一面急驰一面观测境况,察觉身穿黑衣的刑警队和古城游戏双方,分成了人鬼两拨作战。

    联盟警察的黑甲军对战空门教的斧头鬼,于直通城门的中央长街之上相互拼杀。偶尔途径胡同口之际,秦九酝皆能目睹到鬼魂们激烈的斗争,并因为要彻底弄‘死’鬼魂的难度系数太大,导致鬼魂间的作战时间大大延长。

    可惜场面太混乱,秦九酝没能在一众鬼群里找到今朝。

    且难怪如今她们在巷逃窜,那些斧头鬼没来追砍她们。

    另一厢,刑警队与古城游戏的活人工作人员在昏暗巷中游击战。

    任长颖领着秦九酝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飞跑,仅要她听到前头有动静,就立即拽着秦九酝拐弯。

    毕竟等他们瞅清前面的人是敌是友,对方铁定也看到她们了,如若是刑警队还好,要是古城游戏的话,届时再转身逃便非常麻烦。

    任长颖如此谨慎,两人在躲开一波人后,一个拐角仍是迎头撞上了任伟胜!

    “抓住她们!活抓!”

    任伟胜及几位古城游戏的人各拿一把黑枪,正掩在一栋墙后同老黄带着的一支分队对枪,眼-角睨到她们,不由一喜,高声喊道:“那边的警察给我听好了,秦姐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赶紧投降,乖乖滚出城!”

    他计划的极其妙。

    秦九酝作为同政-府合作密切的商业大鳄的今少爷未婚妻,一旦丢命,后果不堪设想。假使今家追究起来,今天出警的人统统都要追责。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女儿。

    任长颖见已经来不及跑了,当机立断地继续护着秦九酝冲前狂奔,并举枪射击,一颗子弹放倒一人。

    警察的枪法总归比古城游戏这类三教九流要好的多,现今古城游戏能略占上风无非是仗着地形优势。

    “来!”

    正对面的老黄拆下一侧的木板充当盾牌,借由后方刑警的枪弹掩护,跑来接她们。

    乱。

    耳畔都是枪声……脚踩的尽是血液……

    秦九酝仿佛凝望到,死亡在枪林弹雨间,向她露-出狰狞的微笑。

    一片混乱内,秦九酝感觉到,单手护着她脑袋的任长颖身形陡然一僵!一股热-流渐至她脸庞!

    不会的……

    隐约猜到什么的秦九酝想抬首,看看任长颖情况,余光却瞄到任长颖垂着的手掌蓦地从兜里掏出什么,迅疾放入自己外衣口袋,临了使劲将自己推给老黄。

    “带她走!”

    “不……”秦九酝欲回身扯上任长颖。

    可老黄发现,不远处有一大波人追来支援古城游戏,连忙咬牙阻止了她,最后深深地睃了眼任长颖,拖着秦九酝命令道:“撤退!”

    任长颖驻足断后,捂着中弹的左胸,忍痛开枪射杀追来的敌人。

    “他妈的!”

    任伟胜大腿受了一枪,疼得龇牙咧嘴,咒骂着对自己女儿胸口,补了一枪!

    拇指大的子弹贯穿任长颖掌心,击进人体,跳动的心脏因连中两枪而变得缓慢……任长颖倒地。

    “尼玛的,跟你妈那死婆娘一个德行!死脑筋!非坚持什么正义法律!”任伟胜恨恨骂道:“有屁用!吃饱喝足最重要!自己快活最重要!其实如果你不出现救秦九酝,我压根抓不住你,现在你为了那屎一样的善良把命搭上了,后悔吗?!”

    任长颖凝视秦九酝、老黄等人离开的方向,静静听着父亲的污言秽语……

    后悔吗?

    她脑海不禁回忆起,几年前她报考刑警学院的情景,警官曾询问她:“你为什么考警校?”

    彼时窗外阳光明媚,她笑颜礼貌且灿烂,郑重回答:“因为,幼年时期我遭爸爸家暴,总有警察叔叔保护我,所以,我想成为他,未来去保护别人。”

    应该是回光返照,任长颖浑身猛地涌出一股力量,咬牙握紧枪-支,朝她的亲生父亲脑袋连开数枪……让她停止射杀的并非古城游戏人员愤怒的枪弹反击,而是频临死亡的力气衰竭。

    ——后悔吗?

    不,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我永不后悔!

    ·

    秦九酝一眨不眨地盯着血泊内的任长颖,脚下步伐飞快……她不能也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缓慢,那对不起任长颖。

    她手掌伸入口袋,拿出一个以塑料袋装着的微型金属录音器,刚刚任长颖匆忙之际,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按钮,录音器的顶部正射出一条笔直的红外线……

    终于,一个转弯,鲜艳的红色液体悉数自眸底退散,秦九酝不甘地回首,将录音器放入兜里,深吸口气,冷静地:“去城门。”

    “行!今将军把戒指给你了是吗?!”

    秦九酝点头,继而皱眉:“他只给戒指画了引魂阵吗?为什么不在你们的东西上多画几道以防不测?”

    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像是今朝谨慎的风格。

    “啊……此事今将军讲的特别文言文,反正按我理解,就是你的戒指曾遗留在古城一段时间,磁场早混乱了,故而才能勉强作为媒介牵引我们跨越阴阳。”

    秦九酝明了,发现老黄的左肩也在汩汩流血,瞳孔一缩,“你……”

    “没事!”老黄截断她话锋,无所谓地一笑,提声冲周围负伤的刑警:“快到了!大伙都坚持坚持!”

    他话音甫一落地,旁边的一条巷便紧接着传来一道呼喊:“阿九!?”

    秦九酝循声扭头……

    任长林恰巧领着十几位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路过,一瞥到秦九酝和曾审讯他的老黄等警察一齐,俊脸不由微微扭曲,“杀了他们!一条命十万!”

    言讫,举枪瞄准秦九酝。

    望着被金钱蒙蔽、癫狂的古城游戏人士追来,老黄暗骂一声,拉着秦九酝躲进一旁的屋子,借木板掩护,开启了新一轮的对枪。

    秦九酝瞅他们虽乍似的有来有往,实则古城游戏那边占据了人数优势,更妄论刑警都负了伤……

    “这是记录任伟胜罪证的录音器。”秦九酝取出塑料袋,摘下玉戒,“你们谁的伤势比较轻,赶紧揣着跑去拉救援!”

    而她鉴于不会枪法,途中要是又遇到危险,恐怕难逃一死。

    老黄缄默审视了一圈周围。

    其余刑警等待他下达吩咐。

    历经任伟胜那一遭,他们此支队伍仅剩七人,现今同任长林的突发激战内,又倒下两人……活着的五人有的大腿中枪,有的腹部受弹,且年纪都与老黄差不多,无一不是从事公安几十年的人……

    “老黄……让秦姐走吧。”枪声萦绕间,有名警员叹道。

    其他人皆没反驳。

    秦九酝拧眉,搞不懂他们干嘛。

    “秦姐!来!”

    老黄沉吟过后,忽地抱着秦九酝攀上房梁,要她卷缩着坐稳,末了递给她一把手-枪以及自己的警-官-证,“你就躲在这别动!我们引开他们后你再从这条路直往外走……用不了几分钟便到城门了!我们有人留守城门,你到那附近就安全了!”

    “你蠢吗?”秦九酝瞪圆双目。

    此任务分明派给警员会更保险。

    “秦姐……”

    老黄注视秦九酝的俏脸,注视她神色眉眼里遮蔽不住的勃勃生机,浑浊的老眼中坊镳映现了这一路倒下的无数战友……

    他们有的儿女双全,只等圆满退休便能好好享一享福;有的刚刚毕业,家业未成,整个人从头到脚焕发着无限的蓬勃朝气,一腔热血想要报效祖国人民……

    但他们统统,都没机会了。

    老黄家中有一对儿子,瞧着那一群群才踏出社会,尚未来得及展翅翱翔的年轻人就如此坠落在阴暗森冷的古城,其父母甚至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老啦……”有警员见秦九酝不从,笑着安慰:“活命的事,该留给年轻人。”

    相比年轻人们,他们的孩子都已独立,他们也相信国家后继能安抚好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们选择让秦九酝留下。

    秦九酝摇头,不认同。

    然而不等她开口,老黄就凄惨一笑,接话:“黄梅不落,青梅落啊……”

    交谈期间,又有刑警倒地,屋外枪声混着脚步声逼近,老黄坚定地把东西塞给秦九酝,表情严肃:

    “拜托你了!”

    旋即,老黄跳下房梁,想和几位老伙计自后门离去,引开古城游戏的人。

    可老黄腿脚受伤,行动不便,还没跑出门就已被古城游戏击毙!

    秦九酝紧紧地抱着双膝,捂着嘴唇死死盯着倒在遍地横尸,鲜红血河内的老黄……

    她不禁念起,老黄曾评她没见过险恶,没遇过风浪。

    她彼时听着,其实略感不屑。

    老黄不就是比她早出生几十年吗?有啥大不了的?

    但是当她真正面临惊涛骇浪之际,身上的蓑衣被风刃割的褴褛,她想在人生的汪洋中返程,回到她的象牙塔,却发现……后方早已毫无退路。

    她必须在足以溺毙她的海洋间,独当一面。

    “追!”

    任长林指挥属下追杀逃走的几位刑警,自己步上前,一踢老黄的尸首,确认其死绝后,陷入沉思。

    他扫视周遭,狐疑方才逃走的人里,是否真的有秦九酝?

    谨慎为上,他起始拉开衣橱,搜索室内……幸亏,人在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基本都不会第一时间朝上瞅,故而他走了一圈,没找到就位于他头顶的秦九酝。

    秦九酝听着古城游戏同刑警们追跑的脚步越来越远,咬牙凝望着任长林又冲床榻开枪,以防她藏在床底。

    假设任长林再不走,发现她是迟早的事……

    恐惧伴随恨意涌至心头,秦九酝眼尾一撇不远处的老黄尸体,拿枪的手掌微微颤抖。

    她想杀……

    不行!

    此念头尚未成形,便被秦九酝放弃了。

    她肯定瞄不准!

    秦九酝双手攥紧,力道大的指尖都泛了白。

    等等!

    秦九酝蓦然记起了什么……自口袋掏出微型录音器,愣愣地看着那道红外线片刻,眼光一凌!

    她将录音器搭上手-枪,利用红外线对准正背对自己的任长林,果决的——扣动扳机!

    一刹那,任长林仿若察觉了什么,微微侧身想回首,奈何子弹已经贯穿了他头部!巨大的冲力令他倒落在床榻,血液潺潺流出……

    “阿九……”

    任长林余光睃到秦九酝,没料到她竟敢开枪,气得俊脸狰狞,握枪的手紧了紧,想还击她……

    秦九酝早有防备,瞄着任长林的手又是一枪!

    任长林闷哼,“你……”

    秦九酝唯恐枪声招来敌人,确定任长林动弹不了了,当即跃下房梁,跳窗向老黄指引的前路急驰。

    她的双手因为开枪的后坐力而感到麻痹。

    那两枪,不仅击中了任长林,也驱散了任长颖给她那一针的药效……全身的剧痛席卷重来,弥漫四肢!

    她脚下一踉跄,但依然撑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

    她面色苍白,一身衣服,满头蓝发淌着自己的、朋友的、敌人的鲜血……她从未这么狼狈。

    力气渐渐衰竭,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刑警服饰!

    随后的一切记忆都很不清晰,犹如罩着一层白雾。

    她似乎是拼尽了全力朝刑警队跑去,警方非常警惕的把枪口对准她,然后她不晓得了什么,隐约是有一句“快去找任长颖和老黄”,警察背着她抵达了巨大的城门前,带着她的手——猛力一推!

    城门顿开,原先包围在城外的刑警了解现状,攻了进来。

    秦九酝依着开的城门,睨着那一位位刑警训练有素的步入古城,稍稍安心的阖上双目。

    ·

    浑浑噩噩间,清冽的冷香幽幽传入鼻尖,秦九酝双眉微蹙,欲睁开眼睛,看了一看她的心上鬼……她仿佛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意识隐隐恢复了些,身躯却动不了,好像被什么桎梏着。

    她努力了好久,终究是成功将双目睁开一条缝……

    今朝正单膝跪于她身侧,匀长的手掌托着她胳膊,替她包扎,她伤口的殷红血液衬得今朝肤色愈加冷白。

    “若动,”今朝隽拔的容颜神态冷然,瞧她苏醒想挪身子,便淡淡道:“一剑予你痛快。”

    秦九酝敏锐的听出他不悦,没胆子乱动了,乖乖地环顾周遭。

    她仍旧靠在古城巨大的城门上,浑身又多出了几个血窟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所幸都未击中要害。

    有三三两两的配枪刑警从今朝与她跟前进出古城,各别警员甚至押着一名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把其送入警车。

    秦九酝凝神听了会,没有枪声,于是问道:“赢了?”

    今朝俊目如止水,不置一词。

    “嗯。”

    倒是站立在一旁指挥的刑警队长发现她醒了,交代了同事几句,向她走来,“秦姐你好。”

    秦九酝量着刑警队长,静静颔首。

    “感谢你近期的配合,令我们得以破获古城游戏一案。也谢你能拼死为我们开城门,让我们能进城支援,避免更多的死伤。”刑警队长微笑解释:

    “你受了重伤,原本我们该立刻送你去医院的,可因为你意识不清醒却依然不肯离开古城,所以……”

    秦九酝微怔,不太记得自己是否真有这样了,故而转移话题,“任长颖同老黄……”

    刑警队长笑容敛下,沉默的摇了摇头。

    秦九酝明白了,安静了。

    “最后谢谢你带出的录音器,以及你指认了任长颖早前所安设的针孔摄像头。”刑警队长喟叹,“这会是警方定罪古城游戏的有力证据……老黄和长颖得知,势必会开心的。”

    秦九酝觉得眼眶有些涩,亟亟闭目。

    刑警队长默然须臾,叹息摇头,转而望着神情寡淡的今朝,沉声:“今将军,能活抓的人我们都抓了。”

    今朝轻瞥他,不语。

    “……您刚跟我们讲,等我们尽数离城,您就会破坏引魂阵,保准往后都再没活人能进城,对吗?”刑警队长都快是年过半百的人,可那一瞬息,遽然有种被今朝一眼看清的感觉,语气登时不太犀利了,硬着头皮询问:

    “那你们是不是也出不来了?”

    今朝漠然颔首,“城内没活人之血,绘不了阵。”

    秦九酝目前一黑,认为自己应当是尚未完全清醒,怎么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呢?

    “那拜托今将军现在就毁引魂阵吧。”

    刑警队长做了几十年的刑侦,瞅过不计其数的形形色-色的人,轻易便察觉了今朝同秦九酝之间的情意,唯恐今朝不舍得破阵,留着此不知何时又会爆炸,炸出新一个古城游戏的后患,恭敬的鞠了一躬,催促道:“感激不尽。”

    “今朝!”秦九酝忙攥住意中鬼的袖袍。

    某鬼的视线自眼尾垂落,话却是跟刑警队长的,“两分钟。”

    刑警队长犹豫了顷刻,悄悄的溜了。

    “今朝……”秦九酝牢牢握着今将军的衣袖,她今日经历的死别太多,情绪崩溃,不愿身边再离开任何人,鬼也不行,“……别走。”

    无奈她到底不会挽留,忖量良久,来来去去,唯有一句,“不要走……”

    今朝面无神色地注视她半晌,眸底坚冰微化,流露几丝清淡浅笑,“我于城里,静候来年开春。”

    静候春季酿好的那一壶美酒。

    “滚!”秦九酝抱着他手臂,肩膀胳膊的枪伤都顾不得了,“我发现了,城内的时间是静止的!永远都是长夜!哪儿有什么春天?!”

    语毕,她觉得有些凶了,忙缓和了口气,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约好了吗?一起喝酒,还有……你等我五天,我给你答案……你如果留在城中,你就听不到了啊……还有,还有咱们不是赢了吗?你不能不回城了吗?”

    “忘名未死,只是躲入了极乐庙。”今朝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拉直秦九酝手臂,避免她伤势加重。

    秦九酝听出他话外之意,是要留守古城,彻底击杀忘名,“不要……”

    “喜爱考古,便勿改。”今朝以平生最温和的举止,揉了揉她头发。

    冷白的长指在温柔的蓝发间一隐一现。

    他察觉秦九酝在得知那件家事后,心境大受影响,今朝原计划着过几日便开导开导蓝毛鬼,奈何一切瞬息万变,他没时间了。

    他不建议秦九酝放弃她所热爱的事务。

    秦大姐该是肆意嚣张的,张扬轻狂的,她不该因为早已命丧黄泉的自己,踏上她所不喜欢的道路。

    ——由于种种原因而不得不背负使命枷锁,保家卫国,一生征战的他极其清楚,此般有多么疾苦、多么沉闷。

    枷锁会始终捆着他脖颈,直至他窒息而亡。

    不要……

    秦九酝茫然摇头。

    今朝轻笑,低沉的嗓音于若水夜色间微微漾开。

    他一脱玄袍,展开将她兜头覆盖……旋即,单膝跪下,倾身凑近,薄唇精准的寻到秦九酝双唇,透过柔-软的玄袍锦缎,温柔的印落一吻。

    同时,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拇指在秦九酝的玉戒上微微一抹——

    青色的翎羽指环上,以血绘成的一个形状古怪,似符号又不像符号的图画当即晕染开了。

    秦九酝仅觉唇上一凉,紧接着遮蔽了自己视线的玄袍开始淡化,背靠的古城城门逐渐褪色,裂开一道道细缝……那是时光在古城留下的痕迹,也是21世纪古城该有的样貌。

    “今朝!”秦九酝抬手欲抓住他。

    但是她的意中鬼只睨了她一眼,目光蕴含着万千情丝,终末回身,徐徐步进古城的漫漫永夜。

    他的前路没有一盏灯照明。

    此去,秦九酝与他将隔着铁索连舟皆无法横跨的生死阴阳。

    他魂归九天,我却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