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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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雁兰晚上下班回来看见唐宜柔的脸吓了一跳,唐宜柔没告诉她实话,就是走路不心摔的。

    杜雁兰:“你怎么走路的?能把脸摔地上?”

    唐宜柔要在家休息两天,杜雁兰又问她请假要不要扣工资,唐宜柔不扣。

    杜雁兰半信半疑,“这么好。”

    唐宜柔在床上躺着玩手机,看都不看她一眼,:“好什么,我这算是工伤。”

    杜雁兰问:“工伤?你不是自己摔的吗?”

    唐宜柔不耐烦道:“你别问了行不行。”

    杜雁兰闭上嘴,把手里提的袋子放下,转身准备去厨房做饭。

    唐宜柔喊住她:“饭我做了。”

    杜雁兰没什么,回头把放在地上的袋子开,从里面拿出洗干净的饭盒去了厨房,她在一家大楼做保洁,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半下班,每晚回来都要做饭,带去第二天中午和晚上吃。

    唐宜柔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动静,有点出神。

    她来这里两年了,第一年的时候在商业街给人卖衣服,赚的钱交完房租水电没剩下什么,第二年杜雁兰从老家出来找她,她养不活杜雁兰,杜雁兰就去找了个事儿干,唐宜柔一狠心借了两万块钱给自己买了个假学历,换了现在这份工作。

    唐宜柔现在才觉得后怕,她差点真为了一只猫把工作弄丢了。

    一只猫,死了就死了,人也要死,猫为什么死不得,反正迟早都是都要死的。

    医生嘱咐唐宜柔两天后要到医院去换药,两天后梁世柏就给她电话,他到了。

    “我把车停在了上次你下车的那个地方。”

    唐宜柔没反应过来。

    他:“我送你去医院。”

    唐宜柔挂了电话,人还有点懵,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就当梁世柏是个好人。

    唐宜柔换好衣服出了门。

    今天出了太阳,街两边路牙子上都坐了人,都是老太太带着孩子,老太太坐着,看着孩子到处跑。

    唐宜柔一出来,就看到梁世柏腿上巴着一个孩儿,他弯腰想要把孩儿抱起来,一抬头看见了唐宜柔,就冲她招手。唐宜柔跑过去,叫了声“梁总”算是过招呼,就赶紧把孩儿抱到老人身边,梁世柏拉开车门,她上了车,梁世柏后她一步,还在跟那个孩儿逗乐,跟孩儿“拜拜”。

    唐宜柔隔着车窗看见他脸上的笑,他看上去对什么都有耐心,有兴趣,愿意应付。

    唐宜柔则恰恰相反,她回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性格也并没有伤害谁。

    梁世柏上了车,坐到她身边,问她:“你好点了吗?”

    唐宜柔:“好点了。”她伸手摸了摸伤口,纱布蹭得她有点痒。

    梁世柏:“别用手碰。”

    唐宜柔尴尬地放下手。

    梁世柏一直看着她话,唐宜柔越来越不自在,医生叫她别沾水,她出门前就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她现在就怕脸上有哪里不干净被他看见了,她后悔在家没再照会儿镜子。

    唐宜柔佯作自然,把别在耳后的头捋下来,她造出一扇帘子,悠悠荡荡地遮住了半张脸。

    梁世柏这个角度只看见她鼻尖和唇珠,都是微微挺起的一点。

    唐宜柔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偏了下头,像是要转过来看他。

    可她不敢。

    梁世柏没再开口,发动了车子。

    到了医院,护士给唐宜柔换药,揭了纱布,拿棉签蘸药水,给她擦伤口,她疼得龇牙抽气儿,梁世柏在边上看着跟着皱眉。

    换完药这伤口又活过来,唐宜柔忍着,本来以为要直接回家,梁世柏却问她要不要去看看猫。

    他周到得很,:“免得你担心。”

    其实唐宜柔现在倒没有那么担心猫了。

    她问:“猫在哪儿。”

    梁世柏:“在我家。”

    唐宜柔没让自己细想,她了句好。

    她答应去他家,看看她的猫。

    猫是养不熟的,它不认主人,人在它眼里只是共用一个空间的同居者。

    唐宜柔一点儿也不奇怪这猫已经不记得她了,它躺在洁净的窝里,掀起眼看她,彻底跟她两个阶级了。

    梁世柏也在看猫,他蹲在她身边,忽然问她:“它叫什么?”他一直没有问猫的名字。

    唐宜柔像是被他问住了,呆了一瞬才:“我没给它起名字。”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梁世柏:“那现在取一个。”

    现在也不是她的猫了。

    唐宜柔盯着猫,:“叫橙汁吧。”

    梁世柏看着她笑,“一只橘猫叫橙汁,天经地义。”

    唐宜柔不知道他是夸是贬。

    梁世柏就橙汁橙汁地唤起猫,猫居然能知道是在叫自己,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走过去,在他脚边蹭着。

    猫也嫌贫爱富,唐宜柔倒不生气。

    梁世柏摸了摸猫,问道:“你饿了吗?”

    猫喵喵叫。

    梁世柏笑起来,挠了挠猫的下巴,:“不是问你。”

    唐宜柔才反应过来,抬头发现梁世柏正在看着她,用看猫一样的眼神。

    她:“我不饿。”她躲开他的眼神,刚要什么,梁世柏突然道:“你是不是认为那些猫是我毒死的。”

    唐宜柔没有回答。

    梁世柏开玩笑道:“我长得像变态吗?”

    当然不像,他名字里有一株柏树,这个意象十分贴切他的相貌。

    他为人端方,不傲气,对唐宜柔无来由地怀疑也不动怒。

    梁世柏眼光温润,唐宜柔看着他,似乎有些松动。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在毒猫?”梁世柏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冤枉了我?我是你老板,我可能一气之下开除你。”

    唐宜柔嘴唇动了动,她以为自己能轻易低头,一句对不起对她来不值钱,她天生该对梁世柏这类人服软。

    她看着梁世柏,眼里渐渐带上敌意。

    梁世柏被她瞪得却突然一笑,态度也严厉不起来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好奇地问:“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热泪涌上来,唐宜柔对自己突然想要哭泣的理由似懂非懂。

    她真恨梁世柏,恨所有比她过得好的人,恨他们有闲情余韵来玩弄她的生活。

    她咬牙忍住泪意,要自己记住这一刻。

    梁世柏一无所觉一般,对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唐宜柔立即转身下了楼。

    下车前梁世柏告诉她,他给她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病假,两个星期之后你的脸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梁世柏:“你还要换两回药,过两天我再来送你去医院。”

    他像一个负责的肇事者,却不心虚,自然而然地关心着她。

    唐宜柔冷淡地“嗯”了一声,推开门下了车。

    梁世柏想起她当时冲到十三楼找他的样子,那会儿他就知道,前面的殷勤讨好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叫宜柔,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柔”,当她怒气冲冲,为了只猫要和他拼命的时候,才是她本人。

    她比那只猫有意思多了。

    唐宜柔很久没有休息过这么长时间了,她没什么爱好,在家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剧,下午去菜场买点菜,自己做饭吃,她倒不是勤快,只是舍不得点外卖。

    杜雁兰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水果,唐宜柔躺床上,手机支在被子上,手里拿着个苹果在啃,难得的安逸。

    杜雁兰笑:“你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唐宜柔:“这算什么福?”

    杜雁兰:“你老板人还蛮好的,批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假。”

    唐宜柔冷哼一声。

    杜雁兰:“你不要当做理所当然,要谢谢人家。”

    唐宜柔反问:“怎么谢?给他送礼?我没钱,你有你给我点儿。”

    她阴阳怪气,杜雁兰:“你怎么张嘴闭嘴都是钱?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唐宜柔一下坐起来,“我哪儿不正常了!你自己要我谢谢人家,别人什么都有,我拿什么谢!我凭什么谢!”

    杜雁兰站起来,她不会吵架,也不想吵架,她叹口气,轻声了一句,“这脾气跟你爸一样,也不得···”

    唐宜柔听见了,一下把苹果砸到了她脚边,她瞪着眼,恨不得跳下床再砸点什么一样,气越喘越粗,胸口起伏。

    杜雁兰瑟缩地低着头,不理她也不看她,捡起地上的苹果,扔进垃圾桶,又从床底把盆子拿出来,去了厕所。

    唐宜柔听着厕所里传来的水声,突然觉得没意思,有什么好气的,杜雁兰一直是这样。

    她靠回枕头上,看着床对面的白墙发呆,墙上有个灰黑的脚印,她搬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上次房东来,非原来没有,意思就是她们弄的,杜雁兰好声好气地解释,房东更理直气壮,看出来她好欺负,以后退房要扣押金,唐宜柔回来之后看见杜雁兰坐在房里哭,唐宜柔听完来龙去脉,电话和房东吵架,吵完又回过头来骂杜雁兰。

    骂她除了哭没有一点儿用。

    唐宜柔时候有个朋友,他妈妈在家里一不二,当家作主,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敢叉腰站在门口骂街,谁都不敢惹她,不顺心就骂老公,骂孩子,脸不会红,也不哭,谁的委屈都不受。

    她朋友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妈,他他妈是个典型的泼妇。

    可唐宜柔却想,要是杜雁兰也是个泼妇该多好,她不怕挨骂,挨点也没事儿。

    至少她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