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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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宜柔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梁世柏已经走了,他虽然有钱,但对赚钱的热情依然不减,并且像所有成功人士一样,精力旺盛,仿佛不需要睡眠,睡四个时头脑同样清醒,她就不行,她必须睡足八时,和梁世柏在一起后还养成习惯,早上要是十点之前起床就如同霜的茄子,一整天都晃神。

    唐宜柔早上醒的时候,床的另一边通常是空的,她和梁世柏住到一起,几乎不需要磨合什么,梁世柏没有什么过分的讲究,他爱干净,可能比一般男人爱干净,但也不到洁癖的程度,而且有阿姨定时来扫,唐宜柔不必为他的干净出力。

    休息的时候,梁世柏会抽出两个时自己在书房待着,做什么唐宜柔不去管,也不问,他们有这种默契,她猜他只是需要自己待一会儿,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反而更需要独处的空间,这个时候她就出门逛街,自觉找事干,或者就躲在楼上和猫玩一会儿,橙汁这个软塌塌的名字太不适合一只野猫了,唐宜柔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她反正一次都没喊过,梁世柏也没喊过,偶尔会陪她一起逗逗猫,他们都不是爱猫的人。

    她坐在椅子上,猫在架子上踱来踱去,她和猫的互动仅止于此。

    梁世柏今天去上班了,唐宜柔无事可干,她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待着不舒服,她喜欢梁世柏给杜雁兰买的那个房子,在闹市区里,那个区里虽然也有树,但起码没有多得看不见房子,也听不见鸟叫,空气里带点沁凉的树叶绿气,闻着人只是清爽,并不觉得幽寂。

    起来,她也和杜雁兰一样,享不了什么大福,单门独户别墅住不惯,要去住楼房。

    唐宜柔只是受不了静,梁世柏这点和她相反,他爱清静,唐宜柔不话的时候,这间房子就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他愿意听她话,但当她不开口的时候,他也能自得其乐,二楼的阳台上摆了桌椅,他就去外面坐着,对着一大片树顶端详着,像在等什么来。

    这会儿唐宜柔心血来潮,她推开阳台的门,坐在梁世柏常坐的位置上,对面是树,再远处是山的虚影,天在树顶上,云在其中似波涛,随时要倾覆下来,唐宜柔想,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她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太久,她确实不太关心别人,自己都关心不过来,哪有余力去管别人,眼前的事更重要。

    杜雁兰前几天偷偷回了老家,她得了梁世柏的支持就把唐宜柔的话当放屁,她看得清醒,她虽然靠着唐宜柔,可唐宜柔现在是靠梁世柏吃饭,梁世柏句好她就敢跑了。

    唐宜柔为此和梁世柏狠发了一顿脾气,她和他吵架吵不起来,他太有教养,脏话都不讲一句,只会“你冷静一下,对不起”,唐宜柔很没有意思,只能不话,不理他,搞冷战,晚上俩人躺在一起,背对着背,她是有心,梁世柏只是为了顺她的气。

    唐宜柔更气杜雁兰,但她现在离得远,没办法,而且唐宜柔心里有数,杜雁兰在老家肯定住不长。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还没住满,杜雁兰就电话来,要回来了。

    唐宜柔听完就挂了,都懒得一句,杜雁兰再,她猜到她要什么,干脆就不接了。

    晚上梁世柏回来,原来杜雁兰也给他了电话,他提起来要去看看她,还劝唐宜柔,不要记仇。

    唐宜柔抓着这句话追问:“我记什么仇?你什意思?”她怕杜雁兰又了什么。

    梁世柏莫名道:“我叫你别生我的气。”

    唐宜柔明白过来,梁世柏正盯着她,像等她自己跳下来,她只好:“我没生你的气。”

    她完转身就要走,急着要躲开他。

    梁世柏一下子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哦?那是谁前两天和我吵架,骂我多管闲事的。”

    唐宜柔回头笑道:“不是我,是坏人。”

    她愿意,也可以做得十足真,她做得真,也并非只因为愿意。

    梁世柏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

    唐宜柔点点头,他进了房间,门半掩着,她看见他在里面走动的身影,也许是灯光太暗,她脸上也还残留着他手的温度,他十足理想,于她来当是奇迹降临,她当然希望奇迹永远有效,梁世柏能做她长久的保障,她这次不定是真的幸运呢?她会一直幸运到头。

    唐宜柔突然生出了漫漫希望,她沉进这希望的汪洋中,或是窒息于此,或是从中升起,没有别的选择了。

    梁世柏换好衣服出来,先去接杜雁兰,之后直接到唐宜柔选的地方去吃饭。

    杜雁兰这回没反对,在后排不吱声,她知道唐宜柔生气,现在不敢惹她。

    桌上落坐,梁世柏也自觉坐在她们母女二人中间,领了和事佬角色,两边搭话,问杜雁兰在家住得开不开心,又唐宜柔很想念她。

    唐宜柔不置可否,杜雁兰也不当真,只怕梁世柏难堪,还是对她涩然一笑。

    桌上气氛沉闷,暴雨将下未下。

    唐宜柔喝下一口温粥,寡淡无味,像融化的蜡,她强咽下去,胃里一阵空虚地缩紧。

    梁世柏正在和杜雁兰话,她听见杜雁兰:“宜柔不像我,她不恋家,现在又有你在这儿照顾她,她将来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梁世柏望着唐宜柔一笑。

    杜雁兰看着唐宜柔呆板着个脸,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一时没忍住:“我这次回去你舅舅,姑姑他们都来看我了,还叫我常回来看看,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你也该去看看他们,毕竟是长辈···”

    她话里带点儿怨气,唐宜柔早就忍了半天,当场就把筷子一摔,杜雁兰吓得一缩,话也吞回去,看唐宜柔眼里冒火,下意识就去看梁世柏,梁世柏笑眯眯地看着唐宜柔,毫不觉察她的怒火一般。

    唐宜柔刚张开嘴要什么,梁世柏就抢白道:“是,我昨天还和宜柔,什么时候抽空陪她回家看看。”

    唐宜柔立即瞪过去,梁世柏抓住她的手,对她眨眨眼。

    杜雁兰神色还怯怯的,问:“真的吗?你们要回去?”

    梁世柏点头,:“我下个星期有空,已经和宜柔好了。”

    唐宜柔不话,梁世柏捏一捏她的手指,她扭过头。

    杜雁兰确定了梁世柏的意思,终于敢露出喜色,:“好呀,回去多住几天,让宜柔带你到处去转转,见见家里人,家里的房子我都收拾干净了,你们回去就可以住。”

    她似乎只要唐宜柔回去就心满意足。

    梁世柏点头答应,唐宜柔不看他,也不理杜雁兰。

    吃完饭之后,两人回了家,唐宜柔总还是希望梁世柏在桌上的话是随口的,拿来安慰杜雁兰的,他惯常体贴,但一到家,他就又提起来,语气认真,破了唐宜柔的希望,他还真算去拜访一下唐家的亲戚。

    唐宜柔根本没算回去,梁世柏东问西问,她勉强答了几句,就不再开口,坐在沙发上,抱臂盯着电视,脸色冰冷,但还不想对他发作。

    他是有心或无意她一清二楚。

    “我买好了票,后天回去,好不好?”梁世柏坐在她身边,拉开她横在胸前的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唐宜柔僵硬地坐着,不话,也不看他,他抓着她的一根手指,扯了扯,在和她开玩笑。

    唐宜柔笑不出来,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不放,他像在玩一个游戏,她任何一个举动,都被他看成回应,她已经参与其中,她的愤怒不满也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他全盘接受。

    唐宜柔挣不脱,转头看着他,问道:“你真要去?”她难道真的能阻止他去,她也不是坚决不让他去,她只是想走在他前头,但事情不会顺她意。

    梁世柏款款道:“我想了解你。”

    “想了解我什么?我人在这儿,你直接问我好了。”

    “但你不会实话。”梁世柏绝不受欺瞒。

    唐宜柔无奈道:“我在你这儿一点秘密都不能有是不是?”

    梁世柏不话,眼里有深深笑意,拉住她的手轻轻摇一摇,看着她,怎么看不够的样子。

    “我老觉得你好熟悉。”他又起这句话,唐宜柔怔住,看着他,他们之前从未偶遇过,更无相似,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

    梁世柏也疑惑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但冥冥中已有某部分和她相连。

    他的熟悉是一种预感,此刻还不清由来。

    唐宜柔看了他半天,:“可我即使到现在对你还不太了解。”

    梁世柏道:“因为你没给我机会。”

    唐宜柔怀疑现在是否就是机会。

    梁世柏期待地目光落在她脸上。

    唐宜柔终于投降,冷冷道:“你想去就去吧,反正……”后面的话她没有出口,梁世柏也没有问,他把玩着她的手,让两只手交握,十指扣紧,唐宜柔也看着他们的手,他们这样紧密,密不可分。

    她不由得放弃,她的确不该在梁世柏面前保留什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