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拍下去的一瞬,嬴晏立刻清醒了,神情懊恼而悔,眼前这位爷可不是吃亏的性子,被人这么明晃晃的一下,怕是得报复回来。
谢昀不意外,她看似性子软,但骨子里倔得很,时不时抬着她那幼猫似的爪子挠一下,足以让人鲜血淋漓的痛上好几日。
谢昀扯了下唇角,阴森森笑:“你倒是脾气不。”
好在屋内一片黑暗,她瞧不清他脸上神色,心里紧张稍缓。
嬴晏深呼吸一口气,软声道歉:“原来是二爷,是我魔障,错人了。”
“错人?”谢昀讽她,“屋里还有第三人么?还是十四殿下在癔症?”
完,谢昀微微俯身,冰凉指腹压上她唇,摩挲:“这张嘴真是满口胡言呢。”
嬴晏呼吸一窒。
谢昀眼角冷光浮动:“话。”
嬴晏微垂眼眸,看着压在唇上的手指,咬牙切齿,这样叫她如何话?如此想着,差一点想要张口咬他,心里甚至有些恶意地想,咬断了才好。
谢昀没错过她神色,轻笑,指腹在她唇上慢慢描绘,懒洋洋道:“想咬么?”
“……”这人莫不是专窥人心思的精怪?
嬴晏抿了下唇,忍下冲动,大着胆子,轻轻拉下他手指:“二爷笑了。”
“口是心非。”谢昀冷哼。
“嬴晏不敢。”嬴晏笑得温软,“这般漂亮的手指,咬了可惜了。”剁了才好。
一边着,嬴晏细白的手指撑着床褥往后退。
两人离得太近,这个距离让她觉得危险。
殊不知,谢昀夜视能力极好,将她的动作和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秀美的女子神色怯怯往后躲,朦胧得眼眸透着一层水光,双腿搭在床沿,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隐约可见轮廓。
即便男装,也担得起美□□人四字。
然而谢昀脑子里萦绕的却是,她在陈府也是如此么?愈是如此想,他心中怒气愈盛。倒是忘了,两人已经相识四年,还在昭台宫一同住过三年。
谢昀冷笑,上一世嬴晏死后,他将陈文遇千刀万剐已是他仁慈,若非有不得已的原因,何至于留他活那么久,重来一遭,当然是要将他再杀一遍了。
谢昀深长睫羽垂下,盖住了凉如刀的眼神。
“我这床榻是比不得陈府舒适么?竟叫十四殿下这般辗转难眠。”谢昀声音凉凉,夹着浓浓的郁气。
嬴晏虽然瞧不清他神色,却也能分辨他声音。
她心里沉默了一瞬,这是哪儿跟哪儿?这位爷难不成以为自己嫌弃他这里了?
这个想法一出,嬴晏心里顿觉不太妙。
“二爷这里的床榻软和舒适,天下在找不到第二个这般舒适的了。”嬴晏先夸,然后解释,“只是骤然换了住处,夜里难眠,深夜惊扰二爷,是我的不是。”
谢昀神色稍霁。
嬴晏又道:“二爷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弄出声响。”
谢昀冷哼一声,这才满意,转身走了出去。
嬴晏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榻,这一次,她不敢再动,安安静静地躺着。
直到天色将明时,方才觉得眼皮子发困,憩了一会儿,却也睡得异常不安,脑子昏昏沉沉。
……
等嬴晏再惊醒时,已经天色大亮。
她匆匆起床往外走时,外面榻已经冰凉,谢昀身影不见。
嬴晏诧异,人呢?
嬴晏很快明悟,谢昀如今手里握着一卫一军,事务繁忙,应当早早便走了,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喊她起床?这倒是不太符合谢昀捉弄人的性子。
不过嬴晏也再没深想,整了整衣衫,便走了出去。
外面有陵石候着,奉二爷之命,送她回宫。
走了两步,嬴晏忽然想起,还有读书一事。
嬴晏问:“二爷可有读书之事?”
陵石摇头:“未曾。”
嬴晏松了一口气,或许昨日谢昀只是一时兴起,来吓她,转头便忘了。
出了肃国公府,想起昨夜和陈文遇所,嬴晏想先去一趟陈府,却不想被陵石面无表情的拦住:“十四殿下,二爷了,要送你回宫。”
“……”
嬴晏无法,只能放弃,反正在宫里她也能遇见陈文遇,不急这一时。
她笑笑:“那有劳陵石大人了。”
*
正如嬴晏所想,谢昀的确事务繁忙。
金羽军兵权刚交至他手中,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傍晚时,谢昀离开北衙。
神鸾卫副指挥使从阳在外面恭候已久,见人出来,他立刻上前,低声道:“大人,古罗陈家近日又遣了探子来燕京,四处听陈昭下落,还有一批人潜伏在谢府周围,可要捕回北镇抚司问审?”
谢昀眼底闪过厌烦,薄唇轻动,“直接杀了。”
“是。”
从阳又问:“尸身如何处理?”
谢昀手指拨弄着刀柄,唇角勾了一抹瘆人轻笑:“砍下的脑袋千里快马送回古罗,挂在陈镜床头,一天晚上挂一颗,务必保证血液新鲜。”
“是。”从阳应声。
……
肃国公府。
谢昀刚入大门,陵石匆匆前来:“二爷,国公爷有请。”
“父亲可有何事?”谢昀问。
陵石道:“国公爷准备三日后与夫人离京,前往雾枝山拜访陆神医。”
谢昀闻言,眸光忽地飘远,顿了许久没话,自重生以来,他还没有去见过母亲。
只是有些选择,即便重来一遭,他依旧不会改变想法。
比如陈文遇,他还是要再杀一遍,即便神佛也拦不住。
半响,谢昀颔首:“知道了。”
他解下腰间长剑,抛给陵石,大步朝木桃居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又折返上善院,脚尖轻点,纵身轻飞如燕。
等再出来,谢昀已经脱了肃杀黑衣,换了一身雾青色长袍,敛了几分煞气,衬得君子俊美如玉。
木桃居。
这是肃国公与其夫人陈氏居住的院落。
谢昀到的时候,一位约莫四十四五岁的男人正坐在桌旁煮茶,眼角眉头依稀可见皱纹,但容貌依然俊朗,脊背挺拔,不显老态,正是肃国公谢山如。
下首坐着一位二十二三岁的男子,身着霜白色织锦春衫,容貌与谢昀像了五六成。
年轻男子温润一笑:“二弟。”
话之人是肃国公世子谢时,他虽与谢昀双生,但容貌差了许多,谢时更似其母陈氏,而谢昀则更似其父谢山如,就连二人的脾性,都天差地别。
人人皆知,肃国公世子谢时,玉树临风,谦谦君子若孤松,有逸群之才。
谢昀喊人:“父亲,大哥。”
谢山如颔首:“坐。”
等两人坐好,谢山如沉静着开口:“可知为父叫你们二人前来何事?”
谢时点头。
谢昀嗓音淡淡:“听陵石了。”
谢山如叹了口气:“为父算带你们母亲去雾枝山一带住一段时间,请陆神医为其调养身体。”
谢昀沉默,母亲这是心病,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谢时皱眉:“母亲身体怎么了?”
“无碍。” 谢山如摇头,解释道:“你们母亲近来忧思甚重,夜间噩梦缠身,为父听闻雾枝山一带风景秀美,想来去哪里开阔开阔心神也好。”
谢时:“儿子知道了。”
谢山如道:“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为父观其心思,怕是对太子嬴启心有不满,近来燕京形势恐怕有变,为父不再燕京,你们二人可要万事心,切记莽撞。”
谢山如一边,手上动作也没停,氤氲的茶香弥漫屋室,他推了两杯茶到二子面前。
谢昀面前那杯,加了两片薄荷叶。
次子爱片茶,还喜欢薄荷,他一直都记得。
谢时端起茶杯,淡声道:“五皇子已死,八皇子被贬,十皇子顽劣,十四皇子怯懦,十六皇子狭隘,除此之外几子,不是年纪不堪大任,便是外家势强,如今陛下能仪仗的,只有一个六皇子嬴启而已。”
若是嬴承毅能再活个□□年,或许还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君主来,只是熙朝如今已经风雨飘摇,仅仅一个平庸的守国之君,怕是守不住这偌大江山。除非,再来有一个明宣太子那般的人出世。
谢昀懒洋洋抿了口茶汤,无声嗤笑,如今情况,还不是嬴承毅自作自受。
谢山如神色平静,笑着摇头:“江山变换,朝代更迭,自由命数。”
这话得已经很是直白。
这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姓甚,谢家并不关心,作为历经两朝,绵延了数百年的老世族,自有其生存之道。无论是前朝赵越一族又或是今代嬴熙一脉,他们谢家皆可辅佐。
谢时点头:“儿子明白。”
谢山如神色满意,嘬了一口清茶,将目光缓缓挪向谢昀:“昀儿,为父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想阻拦于你,但切记,凡事留三分余地,有转圜之机,不可将自己逼上绝路。”
次子生性狠决,手腕强硬,凡是看两面,握着嗜血刀尖走,伤人甚锋,伤己也利。
谢昀淡笑:“儿子心里有数。”
男儿立于天地,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于他而言,不过是把上辈子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罢了,虽然有点儿无趣厌烦,但也无妨,毕竟这一世还有嬴晏在,这么一个有趣儿的人陪在他身边,倒也解了烦闷。
何况明宣太子嬴柏还活着。
上辈子嬴晏死前所托,便是请他去寻她三哥,不负她所期,的确叫他寻到了。
世人皆以为明宣太子八年前去云州治理水患,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但这等天灾,不乏有福大命大之人能侥幸活下来,这嬴柏,正是福大命大。
早在十多日以前,他第一次恢复前世记忆时,便吩咐了一拨人留在云州,探查嬴柏下落。
这个帝国早就从根处开始烂了,他没耐心再为其刮骨去毒,伐筋洗髓一遍。
谢昀勾了勾唇角,这些个烂摊子交给嬴柏好了。
……
父子三人谈了许久,直到太阳西落,绮丽的灿灿晚霞映照了半边天际。
谢时先行离去,去看母亲陈氏,而谢昀则被父亲留下。
谢山如语重心长宽慰道:“昀儿,你母亲不见你,是因为心里有心结,难以跨迈,并非怪你,你不要怨你母……”
“我知道。”谢昀断,唇角的笑容收敛,精致的眉眼间神色淡淡,“我从未怪过母亲。”
谢山如淡笑,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次子,心里深觉愧疚。
谢昀七岁起便去了雾枝山拜师学艺,他们父子二人每年能见面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十年学成归来,一家人团聚不过一年,他便带兵远征邑国,一去三载余。
比起长子谢时承继先祖家业而言,次子谢昀身上所有荣耀,皆是他一刀一剑,浴血拼命而来。
谢山如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谢昀肩膀。
“有子如此,为父甚慰。”
……
隔着木桃居的雕花轩窗往外看,晚霞从灿人的黄,一点点变成了艳人的红,直到透过窗棂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夜幕终于降临。
谢昀回了上善院。
一进屋,便瞧见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明明已经孤寂了数十年,早就该习惯,谢昀心底蓦地生出一抹戾气,不胜厌烦。
“嬴晏呢?”谢昀神色不善,幽凉凉问:“怎么没过来读书?”
读书?
陵石回想,禀道:“十四殿下时曾问属下一次二爷可有提及读书一事,那时属下回答未曾,或许十四殿下以为二爷忘了。”
“以为忘了?”谢昀冷笑,勾了一个不太妙的表情,“本座忘了她便不能记得么?”
陵石沉默:“……二爷所言甚是。”
谢昀拂袖冷哼:“去,把人给我请过来。”
陵石恭敬应是。
作者有话要: 谢昀:满级重来,生活无趣。
诸人:???
谢昀:还好还有嬴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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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夜川星语、如此走过三十年还有一位没有名字的可爱送出的营养液。
谢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