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得不, 谢昀有一手好医术。
刚刚冒尖儿的病意, 生生被压了回去,只是身子还有点虚软。
索性是在肃国公府里, 嬴晏虽是一身男装,却没束胸描眉, 假喉结也没贴。
礼记曰男女不同衣裳,到了本朝时, 倒没了那么多忌讳, 因女子衣裙繁复,有不少贵女喜着男装,便渐渐形成潮流, 蔚然成风。
只不过在衣衫花纹和发髻上, 不曾遮掩女儿姿态,故而一眼望去,便能知晓男女。
嬴晏今日便是如此妆扮。
其实她不太喜欢扮作男儿家。
收拾妥当,嬴晏绕过过屏风,瞧见谢昀那厮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他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宽松衣衫,正拿着一本书在读,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
乍一看去,恍若只是一位俊美无俦的世家公子, 谁知晓那双翻书的手,要过多少人的性命,染了多少鲜血。
漂亮的东西总是容易诱人心生向往。
嬴晏晃神一瞬, 想起起时的情景,她耳尖又不争气的红了红。
谢昀没抬眼,懒洋洋道:“还不过来么?”
“……”这位爷背后长眼睛了吗?
嬴晏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好心绪,挪步上前。
两人终要结为夫妻的,肌肤之亲而已,早一些晚一些似乎没什么区别,嬴晏攥着手指又松开,心里如是安慰。
面前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砂锅煮得软糯加了薄荷叶的碧梗粥,还有一碗浇汁豆腐花,一盅汁浓味鲜的文丝豆腐,一碟鲜嫩可口的鱼脍,一碟皮薄馅素的饺子。
嬴晏视线划过,心底了然。
谢昀的饮食似乎一直很清淡,桌上常常出现豆腐,还有薄荷叶。
谢昀撩起眼皮去看嬴晏,她气色好了许多,一张脸莹白细滑,唇瓣红润,已然不见昨夜脆弱模样。
他视线从她胸前起伏划过,多停了几息。
嬴晏没有察觉,神色真挚感谢:“昨夜有劳二爷。”
谢昀“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书。
“过来。”
嬴晏没迟疑,乖巧上前,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对她没有恶意,索性也拒绝不了眼前人,倒不如让俩人都舒服一些。
谢昀拉过她手腕,又把了一会儿脉。
嬴晏忍不住觑了他一眼。
有了第一眼,便有第二眼,直到撞入一双幽黑带笑的眼眸。
谢昀轻笑一声,似乎即为愉悦,指腹压在她白皙手腕摩挲,“还要看多久?”
嬴晏有些慌张地别过眼,不忘一张嘴生花夸上一夸,掩饰心绪:“二爷天人之姿,嬴晏一时看呆了。”
谢昀“唔”了一声,换了姿势坐了起来,而后伸手,拦腰把姑娘抱到了腿上。
嬴晏懵了一瞬。
谢昀却是兴致极好地捏着人下巴转过来:“允你多看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嬴晏伸手便推他,想要从腿上下去,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只有的时候被母后和三哥这样抱过。
只是在手压上他胸膛的那一刻,嬴晏蓦地心思一顿,她推不开他的,于是便手腕一转,帮他整了整衣领。
谢昀的眼睛太惑人了,嬴晏不敢看,她垂了眼眸,视线下移,两人看似是目光相接,实则相错。
谢昀眸子眯了眯,倒也没在意,只落在她细白秀长的手指。
他想知道,这只手抚过脸蛋时什么感觉。
谢昀一向肆意,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上从不忍耐,于是便拽起她的手往脸上压去。
碰到他冰凉脸蛋那一瞬,嬴晏差点手上一用力,将人脸颊推一边去。
好在忍住了。
昨晚谢昀本可以不必如此帮她的,即便他对她有两分情意,寻一个大夫给她看病便是,何至于陪她折腾许久。
她若是如此不留情面,那也太无情了。
嬴晏轻咬唇瓣,她不是没良心的人。
似乎和他想象的一样,柔柔软软的,谢昀若有所思,而后唇齿微动,含上了指尖咬了一口,舌尖轻轻卷过。
嬴晏身子一颤,瞬时脸色桃红。
偏生谢昀拽着她手指,动弹不得。
嬴晏深呼吸一口气,强作镇定:“二爷,我有些饿了,我们先用膳可好?”
饿了?
谢昀动作一顿,总算松开了。
嬴晏飞快地收回手,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他这都是些什么古怪的癖好,以为是孩子么,还吮手指?
指尖有湿润的水意,嬴晏有点生气,不着痕迹地抚过他衣角,直到天青色的衣衫浸成深青色,这才扬了扬唇角,心里满意。
谢昀哪里不知晓她动作,只不过没与人计较,他拎着人又往怀里坐了坐。
她的身子着实过分纤细了,尤其是腰肢,仿佛一折就断。
谢昀伸手握了握,“唔”了一声,是该多吃一点儿。
嬴晏蓦地一僵。
没等反应,谢昀便松了手,他身子微微前倾,端着盛粥碗举到面前,一副要喂人的架势。
嬴晏受宠若惊,“二爷,我自己来便是。”
谢昀没搭腔,修长的手指捏着调羹走了一圈,直接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眉眼间的情绪似是饶有兴致。
谢昀唇角扬笑,语调轻飘上挑:“还不张嘴么?”
嬴晏:“……”
他容貌俊美,幽黑眼底生惑,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哄人吃毒药。
嬴晏默了一瞬,正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她乖乖张口。
然而谢昀却乐此不疲。
不忘舀了文丝豆腐和鱼生喂她,再添两只皮薄馅素的饺子。
平日里嬴晏不太敢多吃,只食半饱。
她容貌本就生得女气,脸蛋稍稍莹润一点,便愈发盈盈女儿态,只有脸蛋消瘦没几两肉,方才能瞧处几分男儿家硬朗。
不过如今倒不用忌讳如此多了。
嬴晏口口的吃着,忍不住问:“二爷,你不吃么?”
谢昀勾了抹笑,懒洋洋道:“不急。”
先喂饱眼前这个可怜再。
……
陵石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十四殿下坐在自家二爷怀里,而自家二爷正在神色认真地喂她,末了还温柔缱绻的提了帕子问:“吃饱了么?”
嬴晏乖巧点头。
陵石仿若见了鬼怪一般,这是自家二爷吗?莫不是中蛊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昀凉凉声色传来:“站外边作甚,还不滚进来。”
方才果然是他的幻觉。
陵石回神,松了一口气上前,目光在扫过十四殿下时,微微迟疑。
嬴晏心思剔透,知晓两人是要有话,她一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俗话知道的越多死得便越早,也不犹豫,当即起身便要走,却不想被人拽了回去。
谢昀放下手中碗勺,淡声问:“何事?”
陵石道:“沈嵩将军到了山海关之后,大肆捉捕叛军,昨日在菜市口亲自监斩幽州刺史章鸣与数十位叛军。”他顿了顿,“还有十位意图反叛的百姓,皆是凌迟处死。”
嬴晏震惊,嘴巴微微张开。
谢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沈嵩若连这点当机立断的魄力都没有,岂非他眼拙?
谢昀淡淡“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陵石又道:“问斩消息传出后,山海关城内外集结农民起义军,沈嵩下命,无辜百姓关门闭户,莫要出门,有两千起义军被我军乱箭乱刀杀死。”
谢昀“唔”了一声,指尖轻叩。
陵石继续道:“沈嵩把砍下的头颅挂在城门,要挂满一月,又当场开库放粮赈灾,连下几道减免赋税的旨意。”
“至于有男丁参加起义的家户,也被沈嵩一道赦免,且赈发粮款时,将起义男丁的人头粮款一并算了进去。方才消息传回燕京,陛下震怒。”
谢昀轻嗤一声,唇角勾起讽刺,嬴承毅这个老东西倒是脾气不。
嬴晏默然,父皇的确要震怒。
此次父皇命沈嵩前去幽州平乱,不是让他去幽州立威的,若沈嵩仅仅是砍了幽州刺史便罢了,消息传回燕京,还有转圜余地。
可他却开仓赈灾和又承诺减免赋税,算得上假传圣旨了。
这般先斩后奏,有拥兵自重之嫌。
谢昀倒是颇为认可沈嵩所为。
这次幽州反叛是由一支戎狄部族挑起来的,早在前朝时,这些戎狄部落融入了中原,互通婚姻与商道,如今百年已过,骨子里的凶狠嗜杀已被磨了七七八八,不足为惧。
令燕京惶恐的是,这次幽州反叛,有不少农民揭竿而起。
幽州地寒,这两年大雪压城,冻死不少人,庄稼收成也不好。
这两年永安帝寻道访仙,宫内开支巨大,又与邑国连年战争,国库空虚,朝廷不体恤民情,赋税不减反升。
交不上粮税,按大熙律法,笞五十,罚苦力一年。
活都活不下去,总有些硬气的人生了反骨,便依靠戎狄之势,揭竿而起。
沈嵩到了山海关所为,便是先一棒子再给一甜枣,凌迟处死血腥画面震慑了蠢蠢欲动的人,告知他们叛国是何下场,又开仓赈灾,减免赋税。
经此一来,那些本来举棋不定之人,哪里还生得起反心。
算是暂且压住了幽州汹汹反意。
嬴晏也琢磨出了其中关键,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叹息一声。
陵石道:“二爷,现在可要入宫?”
衣衫遮挡下,谢昀捏着嬴晏细腰把玩,不紧不慢“嗯”了一声,是得入宫一趟,不然沈嵩的项上人头,要掉了。
谢昀恋恋不舍地起身,捏了捏嬴晏桃腮。
“等我回来。”
*
嬴晏没回宫,这肃国公府其实比昭台宫自在。
至少不用心翼翼怕人来。
嬴晏半趴在桌上,神情有点怠倦。
她身子还有些虚软,像是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虽是睡不着,却也想闭眼憩一会儿。
想着谢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嬴晏看着那张温暖床榻,犹豫了一会儿,便解了束发,踢了鞋子,准备上去躺一刻钟。
她闭着眼假寐,浑浑噩噩,似睡非睡,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谢昀回来的时候,一下子便感受到了床上有人。
隔着薄薄床幔看过去,只能瞧见的一团蜷缩。
谢昀抬腿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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