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娘死了
赵子易拉着赵旭在农家乐闲逛,挡着跑马场的山丘只炸开一角,岩层断裂的颜色像夜晚的流星,偶尔还有一闪一闪的光泽。
赵子易捏起一块,举在阳光里细看,是磷矿石吗?他没有太专业的知识,只能凭着模糊的一点常识判断。
“秦始皇造万里长城,再不济,咱们雇些农夫,挖平山丘么!”
赵旭对炸药又喜又爱,用它搞点氛围,放放烟花,节假日增添喜庆,确实不错,但用它炸山打仗,威力好像双刃剑,杀敌一百,自毁五十。
赵子易轻轻笑笑没有话,弓箭步发力,就蹿上山丘,负而立,安阳农家乐的规模越来越大,若是实验成功炸药,在此暗藏一座军工厂未尝不可,没有谁会想到,清净祥和的乡下会有大宋的军事基地。
赵官家一贯主和,他是怜悯黎民百姓,战火烧起来,有银子的跑路,有兵器的夺权,生灵涂炭后的恢复生产更是耗费大量财力。
韩相公自从范家老汉被贬,复仇的心更甚,变法的最终目的是发展经济,强大国事,竟将自己人变成废柴,这理和谁论去?
赵子易望着苍茫的大地,心情澎湃,他的肩头似乎越来越重,他的家在不远的地方,他却不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最初的那些梦想一件一件实现后,他也想享享天伦,陪陪孩子。
赵越,赵随,他在孩子名字里加入了自己的经历,他们听见他的呼唤,坐在学步车里的身形就兴奋不已,哐啷啷摇着车子飞快地奔过来。
农家乐的建设比预想的恢宏广阔,百亩园林临风秀立,梅园则如浓缩的精华,在其间熠熠生辉,千万朵梅花绽放,如坠落人间的云霞。
大豆基地平阔广袤的土地已有绿色的芽苗破土,拱起的土块压不住希望,哗啦啦翻倒摔碎。
再远处的农宿,又增加了十座油毛毡帐篷,为追求新奇的年轻公子和娘子们准备,里面设施仿照草原上牧民的帐篷,柔软厚实的大地毯,低矮精美的实木橱柜,案几摆放着瓷盘瓷碗,是赵子易设计的青草系列,碗沿碟边都烧制了飘荡的绿萍。
赵子易像欣赏自己孩子一般,从北面看到西面,又从南面看到东面,他恨不能驾着直升,从空中俯瞰色彩斑斓的地貌。
“子易,你莫不是想在此干出事业?”赵旭不知何时也爬上来,和赵子易并肩站立。
“明日我们就回汴京了,想看看农家乐的盛况,也是我这一年多的心血,太夫人搬回家的梅花盆景,据在汴京销售火爆,不过,汴京气候朝润,梅花竟开出重瓣。”
赵子易信口道,他是想那盆景若能作为赵子易公司的lg,会不会和后世的爱氛一样牛呢?
赵旭哈哈大笑,拍着赵子易的肩膀:“你是悟空的筋斗云,这会十万八千里远了。”
赵子易也笑了,他的脑子是越跑越远,愁了这个愁那个,倒将自己的世外桃源忘了。
“走吧!咱们从梅园绕着回去,看看王夫人和王县丞的家庭纠纷解决了没。”
赵子易拉了赵旭的胳膊,没有拉动,扭头看去,他盯着远处的大豆基地发愣。
“子易,我好像看见亲娘了,她怎么在这里呢?她不是应该在老家吗?”赵旭痴茫地,他能听见亲娘劳作时熟悉的喘息。
“我的哥哥,这么远能看清吗?”赵子易也举目望去,远处挪动的两个黑点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人形,脸面根本看不清。
“娘!”赵旭大喊一声,发狂般冲向山下。
赵子易跟在后面也是快跑,他没有见过赵旭情绪失控,紧紧跟着。
两人跌跌撞撞冲到大豆基地,早已不见了黑点,但是赵旭还是往前跑,他叫喊着“娘!”
赵子易揉着眼睛,使劲甩了一下脑袋,没有看见什么“娘”,发力跑至赵旭前面,长臂伸展,挡住他的脚步。
“你癔症了,哪里有娘?”赵子易喘着粗气。
赵旭眼神越过赵子易肩膀,指指他身后一堆高高的草秸秆,他又闻见了亲娘身上的气味。
赵子易转身,飞脚踢出,草秸秆哗啦啦塌下来,里面果然露出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影。
赵旭上前,拨开草秸秆,大喊一声道:“娘!”
搂抱在一起的身影簌簌发抖,声若游丝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赵旭一把拎起其中的一个人,头发结成毛毡子,脸上污垢中间露出俩眼睛,浑身散发刺鼻的味道。
他啪地扔下那个人,又拎起另外一个人,失声叫道:“三陀儿?”
被他拎着的人颤颤巍巍扭过头,也是惊喜异常,大声叫道:“狗剩!”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赵旭使劲拍着那人的肩膀:“三年了,我第一次见着家乡的人!我娘呢?”
三陀儿抽着鼻子,乌黑的掌抓住赵旭的衣裳道:“大娘她被长毛怪打死了!”
“什么长毛怪?”赵子易豁然窜过来,抓住狗剩急急问道。
“就是就是骑大马,脸上长毛的党项族人。”蹲在地上的人影慢吞吞。
赵旭奋力抽出佩剑,一剑砍在树桩上,仰天嘶吼道:“娘!不孝子来陪你了!”
赵子易的耳朵灌进那一声悲怆的哀嚎,身子一震,驱步欺身至赵旭身后,双掌急掠,挥向赵旭后心背。
赵旭受此重击,身子晃动,脚步往前错去,举至脖颈的佩剑插入地面。
“狗剩!”
赵子易学了三陀儿喊道,赵旭噗通跪倒在地,压抑着洪厚的嗓音如狼嚎般低咽。
“三陀儿,倒底是咋回事?”赵子易抓住狗剩的衣领问。
“咱村里的人对钻进村子的长毛怪还热情招呼,给他们煮菜糊糊喝,哪料到,他们看见家里有带首饰穿绫罗的娘子,就砍断腕抢夺,扒下身上的衣裳,要带回去给女人用。”
三陀儿眼睛冒着火,唾沫星飞溅,里的棍子戳着地面当当响。
赵子易蹙眉无语,韩相公和范家老汉一度让西夏党项闻风丧胆,但是好水川之战,以夏竦为首的朝廷官员,对他俩以朋党之罪挤压打击,赵官家母鸡护崽似得为他俩争辩开脱,无奈迫于地主豪绅势力的庞大,直得将范家老汉贬至邓州。
党项族觊觎中原丰美的田野和温润适宜的气候已久,他们是大宋喂肥的狗,跑惯了四野八乡的沃土,就想咬主人一口,李继迁及之后的李元昊,都有一颗狼的心。
赵旭悲哀地呜鸣,春天的一队大雁刚巧飞过,被环绕苍穹的悲鸣震撼,竟在头雁代领下直冲下来,围着赵旭飞翔。
片刻,雁阵在空中排成人字,从赵子易身边又升高飞远。
三陀儿看得惊呆了,半晌才道:“这雁儿通人性哩!从来没见过从高空飞下来的。”
赵旭摇摇晃晃站起身,持剑指天,狂笑着:“李元昊,我不杀了你这条大宋的狗,誓不为人!”
赵子易哀戚地看着赵旭,心里沉重无比,没有硝烟的战场亦缺不了流血杀伐,弱势群体在斧钺钩叉面前,同样束无策。
三陀儿心地走进赵旭,抱了抱他的胳膊道:“狗剩,大娘走时可没让你寻仇去,她还幸好你没回家,在汴京全须全尾地活着她也明目了。”
赵子易搀起地上的人,又拉了赵旭,慢慢往回走,他的决心在那一刻在心里坚硬地崛起,强国先强军,他的火药不能默默无闻地躺在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