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家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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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中彦在邓州做了县太爷,家里配了丫鬟厨子,芸儿落得清闲,形容却日渐消瘦,她思念安阳的娘家,尤为思念赵子易。

    她经亲自下厨做荞面血糕,莲藕肉饼,孜然羊肉,豆奶茶,烤乳猪,将无尽的情思寄托在家乡的味道上。

    她喜欢上了范家老汉独创的胡辣汤,每日熬了浓郁的羊肉汤,加入花椒面胡椒粉,切极细的豆腐皮木耳白菜丝配菜,一遍遍揉了筋面,持赵子易做的削面神器,柳片儿似得面条飞入滚沸的汤里,再点缀几片青菜叶,鲜辣爽口,色泽红亮,尝尝吃得韩中彦大汗淋漓,连连叫好。

    芸儿收着喜羊羊细瓷碗筷,怏怏不乐地:“邓州的胡辣汤喝得你都忘了老家!”

    韩中彦正往薄饼上涂抹了酱料,卷了孜然羊肉,一口咬下去一半,咔嚓咔嚓地咀嚼。

    芸儿的话带了怨愤落在香喷喷的薄饼上,扎的韩中彦的舌头疼了一下,他努力咽下去,灌口冰镇泉水,无辜地:“我也想呀!可是范老伯向官家三番五次递了辞呈,恩准他挂着太子太傅的名开启养老模式,他采菊东篱下,我岂能尸位素餐?”

    芸儿忧郁地:“不然把赵越接来,陪我几日?我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啊!”

    韩中彦筷子啪地撂在桌子上,握拳喝道:“如此甚好!得闲我们一起回安阳,赵越估计个头快及我腰间了!”

    芸儿大喜,眉眼飞扬,道:“叫上范老伯一起,隐居山林该有出山之日吧!”

    韩中彦思谋范仲淹和赵子易的火控局开始筹备,四大京城的踩点工作业已结束,火药库的建设有条不紊进行,急缺的是人,不若去安阳和赵子易商议,招募火药制作工若干。

    芸儿让工匠制作赵子易的马车,做出来的成品古老笨拙,比之夏府的工匠水平差之千里。她一脸悲色地看着马车轮子瘪掉气,如死蛇一般趴在地上,郁闷地大叫一声:“都是爹生娘养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韩中彦乐得踹了一脚马车,一撩袍角起身,做了个打马扬鞭的姿势,笑着道:“我们骑马去!范老伯疆场征战,哪里是坐轿子的人呢?”

    芸儿亦是拍称快,遂嘱下人准备快马,收拾行囊,不日即启程。

    范仲淹骑在马上,百感交集,好水川一战,他和韩琦败走麦城,他自请降职谢罪,夏竦的责难才稍有收敛。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

    用尽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

    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呆、老成尩悴。

    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

    范仲淹捻着颌下银须,朗然念道,瘦削的身形迎着朝阳立于天地间,眼眸闪烁一抹矍铄的光辉。

    韩中彦喝马上前,和范仲淹并辔而行,眼角余光里的老人尚有飒爽英姿,健硕精神,西风古道热肠,他忍不住问:“老伯,你被贬邓州知州,心里可有怨言?朝堂上高俸禄高职位者比比皆是,他们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官家依旧视他们为肱骨之才,奢靡生活,享乐人生,若大宋的繁华落幕,他们亦死而无憾了呀!”

    范仲淹身子一震,“吁”地叫停骏马,仰头大笑,笑得眼泪流下来,最后竟成哀怨的低鸣,如刀削的肩膀颤栗,凄惨地念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老伯!”韩中彦没有安慰他,任由老人胸中的悲愤在璀璨的霞光里倾泄,惊飞杨柳楸木上的鸦鹊。

    “总得有人为江山社稷挥洒热血,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不能改变我报国的初衷,我做不到的,我的子孙后代继续进行。”

    范仲淹完,“驾”地一声,骏马扬蹄飞驰,黄土弥漫,朝阳高升,晴空雾岚尽散。

    范仲淹出现在农家乐敞阔平坦的地界,赵子易激动的舞足蹈,他飞奔而来,抱住老人开心地傻笑。

    这个文治武功的传奇人物,西夏党项惧畏的“胸中有百万甲子兵”的大宋鬼才,将和他赵子易一起再创辉煌,他高兴的疯了!

    韩中彦笑呵呵立在一旁,等赵子易的滑稽迎接仪式结束,才抱怨地:“我们不要鲜花美酒加拥抱,我们要烤羊腿红烧蹄膀加饺子,老伯本来身体瘦削,你一个熊抱耗费他好些元气呢!”

    “我去!哥哥,能不能别复制我的专利话语权?好歹你现在也是一县的父母官,上行下效,表率作用不可觑呢!”

    赵子易一拳砸在韩中彦胸口笑骂道。

    范仲淹比韩琦多了优柔顺和的一面,他慈祥地看着年轻人打闹,毫不生气,道:“安阳的玉豕宴有所耳闻,不知子易能否让老朽一饱口福?”

    赵子易握着范仲淹的,眼神闪烁,词不达意地:“玉豕宴早等着老伯相邀,开启舌尖上的约会,我亲自给你上菜!”

    “老头儿!”赵越的耳朵灵透,背着莹莹和婉云溜到农家乐,人鬼大,并无人发现。

    范仲淹奇怪地循着声音找去,赵越摇头晃脑地看着他,神情坦然,攥着肉乎乎的去抓范仲淹的大。

    范仲淹弯腰抱起他,捏了捏他的脸蛋问:“你敢叫我老头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越奶声奶气地:“万寿无疆,这就叫做'老',顶天立地,至高无上,这就叫做'头';居庙堂忧其君,处江湖忧其民,行事抱负则是“子”。

    哈哈!

    范仲淹仰头大笑,用遒劲的银须去扎赵越的脸蛋,赵越揪着他的胡子咯咯欢笑。

    赵子易听见儿子的解释,有些耳熟,思想半刻,想起这是铁嘴钢牙纪晓岚戏弄乾隆皇帝的话,人家最后的“子”是天父地母乃为子,他拽了范家老汉的两句词做解释,不动声色讨得老人的欢心。

    韩中彦自然不知这个的出处,惊叹赵越的灵和博学,人儿没有行万里路,竟读万卷书。

    赵子易从范仲淹怀里捞过赵越,让他前去家里告知大娘,在紫荆墨羽为老人接风洗尘。

    “切!你以为我大娘和娘是痴呆傻吗?紫荆墨羽的后堂这会已是热火朝天,别烤羊腿,烤乳猪都架在火上开烤了!”

    赵越不屑地。

    赵子易直接晕倒!这个儿子是神马情况?他一会高深博学,一会粗俗幼稚,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韩中彦奇怪地瞅着赵越,又看着赵子易:“你一天到晚给娃儿都教的啥?赵随在时,赵越还算正常,这剩一个,怎么就长畸形了?”

    范仲淹摆道:“稚子可教也!思想僵固者,于江山社稷是虫蠹,于黎民百姓是摆设,历史车轮终将会碾成齑粉。”

    赵子易举拳吓唬赵越道:“大人们话,孩子插嘴是很不礼貌的,你赶快去酒楼给老伯抬上两坛子琥珀醉吧!”

    赵越哪里肯离开,抱着韩中彦大腿,迎着脸:“伯伯,你给窝带的礼物呢?”

    人儿的攻心术惹得赵子易恨不得踹他一脚,遂道:“芸儿姨给你做得衣裳不是吗?”

    范仲淹喜欢极了赵越,拦住赵子易道:“你总想撵他走,他的顽劣比你的高明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