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于归野和江雪舟的第一次见面, 实在称不上愉快。

    他们一个是燕其羽“光明正大”的男朋友, 一个是在“暗处”默默守候的追求者, 立场不同，对彼此自然多了几分审视。

    江雪舟的工作室位于城外的创意产业孵化园, 这片占地近百亩的园区规划的漂亮又合理, 既有五六层楼的办公楼, 又有一栋栋联排别墅，完全符合中型创业公司的需求。

    而“独钓寒漫画工作室”占据了湖畔视野最好的一栋三层楼, 最上一层作为他的私人住所, 而下面两层则是工作区和宿舍区。

    燕其羽是来这里取电脑的, 老师这里有几台闲置的绘图电脑, 在她的工作设备还没找回来之前，只能先借一台过渡。

    于归野的车子稳稳停在“孤舟独钓”的写意LOGO前, 还未等车子停稳, 燕其羽已经跳下了副驾驶座，欢欢喜喜的向着楼前的人影奔了过去。

    “老师！”她开心的招手,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她本意只是和老师开个玩笑，哪想到江雪舟居然真的从衣兜里摸出一枚红包，递到了燕其羽面前。

    燕其羽顿时臊了个大红脸：江雪舟绝对是圈内NO1的好老板好老师, 不管是大助手助手, 只要是逢年过节都会拿到红包，别看钱不多，但心意满满。

    “谢谢老师。”燕其羽推脱道,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助手了 ，拿红包不太合适啦。”

    江雪舟笑了：“这不是给助手的红包，这是给‘你’的红包。”他停了停，“你就当做一个漫画圈的前辈送给你的祝福吧。”

    ——祝你未来前程似锦，新作一片坦途，有更多的读者通过你的画认识你，有更多的人透过你的笔爱上你。

    他的话都到这份上，燕其羽再推脱就太生疏了。她收下红包，感觉手里的分量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红包都要重。

    当于归野走近时，刚好见证了这一幕。

    于归野心情复杂的把视线转到江雪舟身上，仔细观察着这个如春雨般侵入燕其羽世界的年长男人。

    若不是提前知道江雪舟的年纪，光从他的面相上来看，估计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他才三十出头，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温和的书卷气，相对于“漫画家”这个身份，他确实更像是一位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他眼角的细纹不仅没有折损他的神采，反而让他平添了一份穿透时间的魅力。岁月吻过，留下的满是怜惜。

    于归野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燕其羽早就被他骗进了狼窝里，面对这样有威胁性的对手，恐怕他的胜算不大。

    与此同时，江雪舟也不着痕迹的量了于归野一番。

    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气质成熟持重，他低头看向旁边的女孩时，眼里是满满的尊重与爱意。他不是那种空有长相的草包，更不是充满攻击性的自大鬼，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自信，把节奏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

    江雪舟心中不禁叹气，即使他年轻十岁，以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面对这种强势的恰到好处的年轻人，估计也要落于下风吧。

    ……哎。

    忽然，江雪舟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封簇新的红包，递给了于归野。

    于归野：……这是什么操作？

    江雪舟道：“收下吧，你是其羽的男朋友，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于归野又是莫名又是好笑又是困惑，自从他成年之后，他就再没收过压岁钱，加上他版权金收入颇丰，逢年过节都是他给父母、姐姐包利是。哪想到今天居然收到了情敌的红包。

    而且他总觉得接了这个红包之后，就平白无故矮了江雪舟一辈……

    这究竟是他女朋友的老师，还是她老爸啊？

    ……

    江雪舟带着两人参观了他的工作室。“独钓寒漫画工作室”虽然以他的笔名命名，但旗下并非只有他一个漫画家。他从出道至今一直是独立创作，最近一年陆续发掘了几个新作者、新编剧，看到不错的苗子都会签到自己旗下，以监制身份指引他们创作。

    他的工作室有点像是娱乐圈里的艺人工作室，他既是老板，负责统筹大局，也是员工，需要努力工作为公司发光发热。

    燕其羽当时到他身边做助手时，他的工作室刚刚起步，只有猫三两只。燕其羽手速快、质量高、画风又好，一人的工作效率能顶上三个人，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漫画连载速度上去了，收入变高，就开始有余钱招收更多的新人了。

    可以，若是没有燕其羽这个大功臣，就没有飞速发展的“独钓寒漫画工作室”。

    到如今，他的工作室里已经有近二十名员工，除了他正在筹备的校园街舞题材《dance beat》以外，另外有两部作品已经在春节前上线了。

    “老师这里真是大变样了……”燕其羽挽着于归野的手，好奇的左看右看，“我离开的时候，好像只有……八个人？”

    “不，七个。”江雪舟，“之前只租了一层，《桃花庵》上映前后，有不少新人加入，我就把剩下两层都租下来了。”

    这楼单层面积不大，不到一百平米，一层完全通，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三十张办公桌，他们到的时候大家正在吃午饭，工作室请了专门的做饭阿姨，家常菜味道很不错。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燕其羽羡慕的看着这里的环境，再想想自己名下的“羽毛工作室”，身为光杆司令的她觉得压力山大。

    于归野注意到他们隔壁有一座空荡的楼，门口正有搬家公司进出，正往里搬的东西都是电脑一类。

    他问：“隔壁也是漫画工作室？”

    江雪舟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原本应该是的。”

    “原本？”

    “年前听知不道仙人准备搬过来，据合约都签了。但是他那边好像有什么变故，就把房子转租了，不清楚是谁接手。”

    听到知不道仙人的名字，燕其羽的脸上有些复杂。

    细心的江雪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燕其羽犹豫了一会儿，把知不道仙人右手恶化的事情了。

    他们都是一个圈里的漫画家，尤其独钓寒和知不道仙人都是站在这个行业顶端的大神级人物，虽然两人基本没有什么往来，但听闻这种噩耗，难免产生兔死狐悲的哀伤。

    江雪舟叹口气：“你给他当助手那会儿，是他画技的巅峰吧。我记得一天25P线稿就是那时候创下的记录？”

    燕其羽神情落寞：“是啊，仙人的手非常稳，不需要草稿，落笔就是线稿。可是现在……”

    两人围绕知不道仙人聊了很久，话题渐渐发散，又开始八卦起圈子里其他漫画家的事情，接着是“某某画图软件出了最新版”，“某某笔刷应该怎么设置”，“分镜构图和叙事张力”，“助手请几个最好”，“连载时节奏如何把握”……就连他们身上的职业病都能谈上好久。

    两人的氛围越来越融洽，而与此相对，于归野被他们口中的话题完全摒弃在外了。

    这已经不是“插不上话”的问题，而是“根本听不懂”。

    术业有专攻，于归野身为作家，和画家精通的领域截然不同。他虽然博览群书，可毕竟有知识盲区，两人的话题他努力跟上，可没一会儿又被抛下了。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如果他稍微放松一点点，是不是他的女孩就会选择一个和她更有共同语言的人呢？

    望着面前相谈甚欢的师徒俩，于归野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沉不住气，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家的兔子叼回窝。

    而这种挫败感很快到达了顶峰——江雪舟拿出了一台“工作站”，让燕其羽拿回去用。

    “不不不，老师，这太贵重了。”燕其羽嘴里推辞，可眼神已经舍不得移开了。

    “工作站”其实就是带有触屏绘图功能的一体电脑，屏幕与机身集成在一起，就像是放大、加厚的ipad air。工作站的售价比于归野送给燕其羽的触摸压感屏还要再贵一些，可以是画手圈人人都想要的“奢侈品”。

    “是借你又不是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江雪舟，“而且这是我淘汰下来的二手机，你不用，放在我这里也是白白落灰。”

    “您可以给工作室里其他主笔用啊。”

    “他们？”江雪舟摇摇头，“他们现在的作画水平还不值得用这种档次的设备。”

    剩下的话都藏在他的眼瞳中——而你值得。

    江雪舟十分爱送人东西，这点从他喜欢给人发红包就能看出来。他坚持要让燕其羽拿走电脑，什么都不肯收回去。

    最后还是于归野做主把工作站搬回去了，并且定主意，春节后不管旧电脑找没找回来，他都立即马上迅速掏钱给她买一台最新款，宠女友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假手他人。

    ……

    本来是算去电脑城消磨一天，哪想到在江雪舟的工作室呆了整整一下午。

    在回城的路上，于归野兴致不高，一直没怎么话。

    燕其羽刚开始还没注意到，可是当她接连开启两个话题，于归野都没怎么接话时，她立即发现了他的反常。

    她关切的问：“今天拉着你东奔西跑一整天，你是不是累了呀？”

    于归野出人意料的直接把车停在路边，侧过头，一脸严肃的看向她。

    这还是她与他相识这么久，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近乎“不快”的表情。可她仔细回想一天的行程，并不知道哪里惹他不开心。

    毕竟她是第一次当人家的女朋友，新手上路，总是需要磨合的。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在车内对望着，氛围渐渐冷了下来。

    就在燕其羽担心自己的恋情只持续短短一天就要game over的时候，于归野忽然话了。

    “燕姐，你的男朋友已经吃了一下午醋了，你怎么还不哄他啊？”

    “……？？？”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哄他的话，你亲亲他，他就不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　　这章改了整整两天，重写了好几遍……

    我亲亲你们，不要生气了…………

    我先去吃晚饭，吃完了继续写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