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学宫
33、学宫
一大早, 谢白就被叫到了父亲谢侯房中, 谢侯面色凝重似乎所要与自己的事情十分重大。清的书房寂静得很, 唯有父子二人, 今日谢侯休沐在家中只着素色的常服简单束发,未着平日上朝的严正冠服。他相貌俊秀, 如今过了而立之年面色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谢家两兄弟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侯招招手让幼子到自己跟前来, 轻声问道:“白哥儿, 近来可有用心读书?有没有什么不通晓难懂的地方?”
谢白点点头, 周全的回答道:“父亲吩咐的书孩儿都有用心背诵, 偶有碰到不解的地方也反复去读通了。”
来谢白与父亲的关系得上恭敬周到,父慈子孝, 却远远比不上谢瑜与父亲那般亲密。谢瑜幼年丧母, 谢侯那时尚未娶现在的谢夫人时候,也是最为落魄时候, 一边在乡里的私塾教书,一边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儿子。谢白降生懂事后,谢侯已经官居要职,官场事务繁杂, 教养儿子大多是谢夫人来做的。
再有就是谢白上辈子向来属于那种不必父母太操心的孩子,不惹事非,少年成名, 后又为皇帝看重娶了名满京华的三公主, 从读书到娶妻一路顺遂, 也唯独英年早逝这一桩过于让家长父母伤心。而哥哥谢瑜则不同,早年便锋芒毕露,又身在北衙非议甚多,姻缘路上也甚是坎坷,盛极一时又突然丧志,自然更得父母关注些。
听着谢白这么规规矩矩,谢侯反倒是叹了口气儿,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道:“你这孩子向来懂事得很,最近看来却有些太过早慧了些,少了些你哥哥年幼时候的闹腾孩子气。”
父亲谢侯这么,谢白心间也有些唏嘘,从前总觉父亲待兄弟并不完全公平,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吃了懂事老实的亏了。上辈子该是上房揭瓦狗都嫌的年纪尚且皮不起来,谢白如今这重活一世的老油条更是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谢白也只能歪歪头无奈的对父亲笑笑,看上去倒真像个天真懂事的九岁孩子。
“本想还让你在家中自在多几年,现在怕是不行了,也该送你出去看看了。”谢侯话锋一转,谢白也跟着提起注意,看来这才到重点上头来了。“宫学将重开,凡朝中三品以上或有勋爵的,都可以送家中适龄进学的孩童进入宫学学习。你哥哥已在北衙有职衔,且向来偏向习武,自然不符。我想将你送入宫学学习,你怎么看?”
谢白虽有预料今日所的必然是重要的事情,但却没有预料到是这一件。在前世宫学重开复学是在昭顺四年,而现在只是昭顺二年,足足早了两年。这意味着他比当初进入宫学的时候还要年幼,前世在宫学当中的桩桩件件不知有何变化。
宫学看似只是给些皇族高门孩子读书的地方,可其中的水可不是看上去那么清。孩子跟谁抱团玩在一块儿,其实跟朝堂派系有着很大的关系,看似只是娃娃的闹斗嘴,实则是不同派系的摩擦。王家,姚家,崔家,徐家,高门望族出来的没有哪家的孩子是省油的等,更不要那身份敏感对谢白态度模糊的宋昱了。
虽早知那宫学里头水深事多,在父亲谢侯期待的目光的注视下,谢白仍镇定的点头道:“孩儿也愿意到宫学学习,虽在家中也可静心读书,终究容易闭门造车,日子久了目光难免狭隘,困于一己之见。还是出门多见识,从名师学习更能获益。”
谢侯听着儿子一番话思虑深远,十分欣慰,赞道:“原先还想多提点你几句,怕你年纪尚幼不够稳重,没有人在身边提点着,容易在里头吃亏。现在看来,倒是我这做父亲多余的担心了。”
大昭宫学与一般族立学堂和州县设立大有不同,入学弟子进入学宫当中封闭学习,一年仅有两休,分别是为数九严寒还有三伏酷暑。若非血亲大丧或是久病不愈,不得任意借故在两休时间之外离开学宫。昭正帝为训诫皇族高门弟子不可贪图骄奢淫逸的富贵安乐生活,特别规定凡入宫学子弟只能携带一名书童,其余皆由宫学提供,吃穿用度皆为保证温饱而已,绝无任何安逸可享。
尽管条件严苛至于这个地步,但凡有宫学招生,高门望族皆是趋之如骛。不为别的,这是想成为朝中文道权臣的传统之路。大昭官场有着一句经久不衰的箴言,尚武必从北衙,崇文只出宫学。长久以来,北衙和官学被看做是文武正统,出身其中方为正统,同样的也为出身其中而自豪。
虽入宫学不必准备吃穿一类繁杂的什物,但带入学宫侍立左右的书童还是得细心些的。谢夫人自谢白定下要入宫学便开始操心此事,生怕挑了不合适的,在里面伺候不好。谢夫人千挑万选的,从牙婆子手里挑了几个能识文断字,聪明机灵些的,今日都叫了在谢白面前,让他挑个合心意看着顺眼的。
站在堂前,谢白扫了眼堂下恭敬站着的一群孩子,想来谢夫人怕他做主人的压不住比他大的书童,特意挑了些年纪比他还的。堂前的案几上边摆放着几样精细可口的点心,那些都是过着困苦日子的孩子,挨饿惯了,看着好吃忍不住嘴馋张望。大多孩子看着谢白看过了都会惶恐低下脑袋,唯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就是谢白看过来也不怕,甚至直直的与他对视。
谢白看了觉得有趣,从堂前的案台上端起了其中的一盘杏仁酥,径直走到了那敢于直视他的孩子面前递与他。那孩子却不接,反而看着谢白问他道:“公子,你是选我的意思吗?”
“你不是想吃这点心,我只是递与你而已,与我是否选你有什么关系?”谢白听那孩子这么,更加觉得他十分有趣。
“你若是选定是我,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毕竟将来日子主仆相依,我有的是机会还给你这一盘酥饼的恩情。若只是突发善心可怜我,我并不是没手没脚快要饿死的人,没有理由受这是施舍。”那孩子话语得平白无华,却字字铿锵,不卑不亢。
谢白笑着听他完,把那盘酥饼递给他:“那你便接着吧。”
那孩子虽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预想到谢白真的会选中自己,转瞬又咧嘴笑起来,大大方方的接过那盘杏仁酥。
谢白复而转身指着那个自己挑中的孩子,对坐在堂前一直没有出声看着自己的谢夫人道:“ 阿娘,就他了,我想要他跟着我。”
谢夫人颔首应允,招手唤了等在一边的牙婆子过来表明自己最终挑选了哪个孩子,示意身后的素弦给那牙婆子酬金和买那个孩子的钱。随后便命了丫头把那牙婆子和其余的孩子送出府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谢白与那个孩子一同坐在自己院子的台阶上。府中的人给那孩子洗了个澡又换了身整洁的新衣,而他一来到谢白身边,心心念念的第一桩事情却是向谢白讨要方才的那盘酥饼。
那孩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头塞着吃食,一边话,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现在我给人当仆从,并不算光彩的事情,不想辱没父母给的姓名。反正就是喊人用的字眼儿,你给我取个好听的吧!”
谢白听了笑,想了想道:“抱元守一,贵在精诚,你叫守一吧。”
那孩子点头赞同:“好,那你往后就先这么叫我,若有一日我能够光宗耀祖再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姓。”
昭顺二年露月初七,学宫朱门大敞,入学的高门望族子弟由家中车马送往。学宫门前车水马龙,毕竟是华族云集的日子,又是宫学重开,送子入学的大日子,各家都不愿意输别人一头,卯足了劲儿派出了家中最为华贵的车驾。临入门前,毕竟这么一别便差不多是半年难再见,为人父母总忍不住拉住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的。
此行谢白十分低调,不过普通的马车,除府中车夫江叔,车中唯有谢白与守一主仆二人。这拥挤的车马人群当中,谢白难免显得格外寥落些,江叔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到了学宫好好照料自己。”
谢白点头应了江叔的话,便带着守一往学宫走去。人群之中忽而一阵唏嘘骚动,谢白回身一眼就看见了那一架有黑色重名鸟纹饰的马车,跟上辈子看到的一模一样,不甚华饰却格外醒目出挑。其他也在行的车驾纷纷避让,不敢与之并驾通行。在这华彩如云的车盖之中,这一辆仅仅在朱漆上勾画重明纹饰的车驾注定会吸引众人关注的目光,因为这马车的主人是当今皇帝的侄子宋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