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虎穴
91、虎穴
饮了些就地烧的热姜水, 谢白坐了会儿缓过来些,便唤白晟告诉自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们已经可以启程前行。白晟问他:“你算现在就到热河谷去?”
谢白摇摇头道:“不必了,现在热河谷那边有李祁旧部过去堵截,他们对于杀害先主的人恨得牙痒,怎么也不会轻易放他跑了的。”
“那去关隘处督战北卑与犬戎交锋?”白晟又问。
谢白仍是摇摇头,只是道:“那处有我哥, 倒也不必担心。他那人虽平日看着有些不大着调,但遇着正经事情最是可靠,这战场的事情既然他过来帮我看着便不必我去操心了。”
“我们直接往鹯阴城去吧。”谢白对白晟道:“我之前已经发了消息与宣罗殿下,她必然想办法接应我们进去鹯阴城中。”
白晟领着这只队易服潜行, 整队人扮做了北卑行商的模样。至鹯阴城边上时候, 谢白接到了宣罗公主的回信,在北卑这儿人们并不用白鸽进行传信,而是用鹯这种猛禽, 看着飞落在自己身边的苍青色的大鸟, 谢白忽而想起宣罗那日行程当中与他的话。
宣罗路上总爱哼着一首歌儿,有时间或会唱上几句,谢白通晓一点北卑语,大抵能够听出是首咏唱鹯鹰的北卑民歌。后来宣罗便直接告诉谢白, 这是北卑姑娘常唱的歌儿,讲的便是姑娘送自己的情郎出门时候看见鹯鹰落下羽毛飞走了, 后来当鹯鹰飞回的时候情郎还没有回来。
那时候宣罗还提点了谢白一句道, 谢白你可别死在我们北卑这儿, 不然你的那位大昭公主这回儿可真会嫁给被人做新娘了。不会的,帝京城下雪之前我必然是要回去陪在她身边的,谢白记得自己那时是这么的。
谢白取下落下的鹯鹰脚上的信筒,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明了,宣罗让谢白午时之后再入城,那时候皇城的守卫正好交班,李祁的一名旧部会从中斡旋,想办法将他们放入鹯阴城之中。
“怎么办如今?”行到这么接近鹯阴城的地方,白晟也不敢贸贸然行动,一队人马都停驻下来,等着谢白的下一步部署。
“等着。”谢白将信件收起,看着天上的骄阳,等待着它升到正中位置的时候,那便是他们入城的时机。
这几日鹯阴城戒严,连往来都城往皇宫之中送水的车马也一并要受到严查方可进入城中。对外称北卑大君为长子之死卧病在床,五皇子李祯便顺理成章的控制了鹯阴城中的守卫。
谢白身上穿着北卑商人们惯着的服饰,此时烈日正当头顶,毡帽戴在头上,面上也粘着一撇遮掩所用的胡子,到了城门前所有人都被勒令下马接受搜查,谢白缓缓下了马走在最前边。
一名粗壮的领头北卑士卒上前查看谢白,似乎看着谢白身形相比寻常北卑男人瘦削许多有些不屑,检查时候谢白低头清咳了几声,更加确定了他对于这个人病秧子的猜测,捂着鼻子不想更多接触谢白,十分嫌恶的用北卑语问了句:“不是什么传染人的重病吧?”
谢白乐得不被人搜查触碰,既然人家以为他带了病,他便添油加醋的用北卑语回了句道:“不紧要的,人这个只是寻常风寒,还不是很重,死不了人的,京城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很快能好。”
“不过来也奇怪,商队里头前几日有个初时也是稍微感染了些风寒症,咳出血后没几天就去了。”谢白着话时候,还刻意冲着那北卑领头士卒作出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走开,你这死肺痨鬼。”搜查那个领头变了神色,碰都不想多碰他一下,巴不得他们这群人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干净,只听她对手下的士卒喝令道:“被搜了让他们赶紧过去了。”
装扮为马夫模样的白晟往谢白这边看过来,显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能过了这鹯阴城门口的搜查,谢白也不话只是朝他稍稍点头,白晟霎时应是谢白这么动了什么伎俩。
“等等。”一把粗粝的声音喝止了正要通过关卡的谢白一行,配着弯刀的巡防营官员,横眉一挑,斥责那搜查的领头官道:“这等身染重疾的人岂能随意使之在鹯阴城中行走,应直接上报与我,将之送往医所待确定后才能送行。”
官大一级压死人,听着自家上级长官这么了,那搜查吏哪里敢再辩,只能连声称是。“大人您的是,是下官一时大意鲁莽了,还请您恕罪。”
谢白一行人被领着离开了鹯阴城门,转进一条巷之后,那巡防营的长官走在前边,谢白跟在后头,轻声道:“有劳大人您过来给我们引路了,后面进宫面见大君还有劳您费心安排了。”
那巡防官听着脚步,转头定定的看着谢白,这一路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怎么就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南地公子哥看出来了,心下顿时对大昭来的使团长官多了几分敬意。“宣罗殿下赞公子聪慧,可为盟友,如今下官亲见您,看来公主看重您并非毫无道理。”
“公主殿下谬赞了。”谢白轻笑,宣罗公主这人率直有什么便什么,向来没有顾忌,没想背后却还要这等溢美之词。
一行人原本做北卑商人的扮,混入鹯阴城之中还算勉强,但要入皇城还需另做安排。如今皇城禁卫大多被李桢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亲信了,混入宫内近卫并非易事。在安排之下,一行人改换成了为宫中后厨运送蔬果柴米的杂役的模样,甚至连运输的车粮米都一应为他们准备妥当了。
“皇城禁卫巡防已经被那人控制,我们这些大殿下的旧部,原本在宫中任职的,虽一时之间不至于被撤职,大多已经没了实权,能做的安排也只能通过后厨那边。”
“等你们进去之后,要见到陛下,还得靠宣罗殿下她从中周旋。”
短短数月,宣罗经历了许多从前连想都不会想的事情,胞兄出使大昭,却被暗杀死于异地,皇族骨肉兄弟相争,父君被幽禁在宫内,皇权架空,皇兄与外族勾结,险北卑于水火之中。
若是从前那个性情急躁被娇惯坏了的皇族幺女必然会冲入李桢的营中,将自己的弯刀夹在他脖子上边质问他为何做出这等弑兄囚夫,勾结外敌,撺掇皇权的事情。
但回宫之后宣罗听从了谢白的建议,装成了一个被长兄仇恨所蒙蔽的的样子,满心以为谋害长兄为大昭的阴谋。让李桢以为自己这傻妹妹完全还被蒙在鼓里,一心找大昭复仇,全然将其他事情置之脑后。
连陪伴了宣罗十多年的贴身宫女都为自家殿下的殿下感到惶恐,面前成排的箭靶这一天的时间没有一个不是插满箭矢。这几日宣罗公主除了照料昏迷不醒的北卑大君,便是在这儿射箭,手摸出了水泡也不管不顾,水泡破了流出血来,包好了第二日便包着绷带继续。
“齐齐,你我们北卑如今除了皇族之外,朝中最有权势的是谁?”宣罗松手一支箭射向箭靶,原本扎在上面的一支箭矢被挤落了下来。
“澹台大将军?”虽然不解自家殿下为何如此发问,一向顺从的宫女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宣罗公主的问话。澹台雄名为将军实则除了掌握北卑军权,且家族在朝政之上也是一呼百应。
箭篓里头已经没有箭矢了,宣罗低头轻轻拨着劲弓上面的空弦,引得绷紧的弦发出铮铮铮的响声。“听他前两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这也不是正好?”
“公主?”话到这个份上了,齐齐就是再愚钝也能听出自家殿下的意思了,犹豫道:“殿下,澹台将军如今已经是五十有五的天命之年了,您还这般年轻,这事情实在使不得。”
宣罗眯眼没话,看着宫墙一角展翅飞起的苍青色大鸟,吩咐宫女道:“收拾下这里,等会儿跟我一块儿去接几个人进来。”
自从宣罗殿下从大昭回到宫中,始终未从大殿下的事情当中缓过神来,心情一直不大好,格外暴躁易怒。前几日便有不心摔破果盘的宫女被她罚到花园中庭当中,足足在日头下跪了三个时辰,最后还是被抬出去的。因而,如今北卑宫中的宫人禁卫大多都避着这位殿下走,以免不心触着她的霉头受罚。
尽管如此,后厨还有几个不大长眼的杂役,推着柴米入库的时候冲撞了宣罗殿下。一行人都被殿下扣了下来,被绑在了校场的大昭上狠狠受了一顿鞭刑,现在还在烈日下边晒着呢。
“辛苦姑娘带路了。”谢白看着在前面为他带路的北卑宫女轻声道谢。
齐齐之前只知道公主让她来接一位大昭的使臣大人,在校场时候见到也只觉得是个稍有些瘦弱的南地来的公子哥。此时他摘了毡帽,擦干净了面庞,齐齐才发觉这位大昭使臣生得十分好看,是北卑男子当中少有看见温柔秀丽的好看,若一定要比喻,就便是初春夜月映在那刚化了雪的望河中。
齐齐不大敢看他,只嗫嚅的了句:“你不必谢我,我本来就没有做什么,要谢谢你那些大昭的同伴们吧,他们还被公主绑在中庭柱子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