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结缡
116、结缡
苏言坐在房中, 左右是宁后特地拨了随她出宫来的宫人, 总归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知冷知热的好些。
方才请谢白的那一桩事情确实是她任性妄为了些,终究这婚礼上头识得谦儿模样的人实在有些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总归也是麻烦事情一桩。
锦笙是苏言最为信赖的宫人, 也是从看着她长大的, 因而是由她陪着苏言在内间当中,而其他宫人在外边候着。
虽天寒这一身层叠繁复的喜服倒还算得是御寒, 但这头上的釵环到底压头累赘得很, 坠得后颈一阵酸楚,锦笙躬身到苏言耳侧轻声问道:“殿下需用点食垫垫吗?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空着肚子呢。”
苏言摇摇头, 这身喜服头饰真的不好动作,她如今也不好什么状态,却是天光未明就爬了起来梳妆折腾,口脂抹过之后就连一口水都没有沾过了,都就是不上饿也不上累。
外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有个侍女进来通传, 锦笙出去听她了几句便决定出去查看,没一会儿锦笙便回转回来了。
锦笙凑到了苏言的面前, 轻声与苏言道:“驸马爷传话进来一会儿他们回来。”
听闻锦笙的话, 苏言的神色一凛, 没想到谢白这回竟然为了她冒了这么大的险。其实他们所惧并非皇帝,而是其他人的流言。
事情发生到如今, 谦儿毕竟是皇帝最为看重的继承人, 他们相处十年, 澈儿再是天衣无缝,总归在相处过程之中露出些端倪。皇帝并不傻,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未曾进行任何的探究只有一个原因,他在默许这件事情。
宋谦一直以来受到如此重视的一个最为根本的原因便是他是唯一能堪大业的膝下子息,这回在围猎当中宋谦受此重挫其实皇帝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换一种法便是如今即使皇帝已然得知了事情真相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澈儿拥有与谦儿一般的相貌,虽文弱了许多,心性才智也不逊色于哥哥,出于江山继承上来看也是值得考虑的。
锦笙走出去与外头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不知吩咐了什么事情,那些侍女便恭敬的应了声便出去了。
这头才刚刚将人支了出去,那边锦笙便走开一扇靠着后院的窗户处盯着,稍稍有个隐约的人影便轻轻推开窗户伸头往外探看着。
苏言被眼前的情景也惊得起了身,宋谦今日做了迎亲队列里头的厮扮,红色的褂子毡帽的厮扮,此时正在窗户下边。
对于从前的宋谦而言翻窗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而已,而对于现如今的宋谦来则不然,锦笙拉着,苏言也忍不住过去紧张的搭把手。
“谦儿你怎么来了”苏言好不容易才将人从外边拉了进来忙不迭的护住弟弟,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她最怕的就是宋谦再次伤着哪里。
苏言忙拉着宋谦的手与他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相比较苏言的紧张,宋谦脸上全然是兴奋之色,脸上驱散了在别宅时候的黯然之色,摇摇头,道:“之前答应阿姐的,我今日必然全然做到了。”
苏言听宋谦这么点了点头,一把将宋谦抱到自己面前,因为苏言突然使劲,加之宋谦现如今腿脚虽恢复了些,到底比不上正常人那么利索,便直接让拉得磕到苏言身上了。
“长姐,你今日佩在身上的这些十分硌人。”宋谦摸着自己让苏言胸前佩着的金饰挂着的脸蛋,也实在怪不得宋谦这样破坏气氛的话语来。今日苏言胸前的这一副项圈为显得十分庄重死,足金造,饰以雕花,苏言自己犹觉得脖子几乎要被勒断了。
听着自家弟弟这般话,苏言倒有些怀念起从前在万春殿两姐弟笑闹的日子,少有的并不端起从前教训弟弟的模样来,只是稍有些怀念的了句:“听你这样与我话,我倒是心安了许多。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我不知道把自己的弟弟丢了在哪里去了,我的谦儿不是这般的。”
听苏言这么,宋谦垂头不话,半晌才喃喃了一句:“阿姐勿要再提从前的事情了。”
“好,我不便是了,今日我还想你见见另一人,她这些日子也十分牵挂你。“苏言看着宋谦道。
其实苏言根本不必名言,以宋谦的聪明立马便能够猜测出来,时间除了面前这位长姐,如此牵挂他这么个让人替换出去的残废前太子便也只有他的生母宁后了。
宋谦立着沉默不语,苏言也不逼着他现在就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转头问锦笙道:“阿白他是如何安排这事情的?”
锦笙回道:“驸马爷没有多,只让奴婢将房中其他的侍女支出去帮忙,让我盯紧了这后窗户,而后便是让我陪着殿下您在房中静静等着了。”
苏言点点头,让宋谦先坐下,锦笙倒了水与他。“今日你如何混在接亲的队中的?”
自家长姐问了,宋谦便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昨夜其实我便在谢府中,一大早随谢都统带着的谢家的接亲队列进来的,因着是一队都是谢家人,谢都统与宫城人又熟,便一路都十分顺利,便没有人对此起什么疑心。”
苏言点点头,谢瑜担当都统多年在,加之又是北衙嫡系出身这一点门路定然是有的,她指使没有想过谢白背着自己在背后安排了这么多的事情。
宁后作为公主亲母,临时想再去看看女儿再正常不过,她入新人房中见女儿叮咛几句,太子殿下是公主弟弟也没什么,旁边的人自然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
宁后进房时,是锦笙过去开门的,苏言犹是有些意外,她只知道宁后回来,却没想宁后会将澈儿一同带过来。
而坐着的宋谦甚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宁后走到了自己面前,他才恍然惊觉,眼神有些闪躲,拿不准主意自己改拿什么样的态度。目光游移之际,看见了那与自己一般模样的宁澈,更是吃惊不已。虽宋谦之前便知道世上有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但此时当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了还是忍不住感到惊讶。
“谦儿。”宁后走进来便直奔宋谦的跟前去,之前在决定这件事情时候她态度决然,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所有人都是六神无主,若是连她都无法做出决断,局面更是难以控制了。
当时有多毅然决然的,此时的愧疚就有多深刻,宁后走到宋谦面前,此时甚至连摸一摸自己孩子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有些怔怔的站在那儿。过了会儿宁后看见今天宋谦穿得稍少了些才开口道:“最近天寒,我送过去的衣裳你穿着还够厚实暖和,会不会冷?”
“不冷。”宋谦闷声应了句,然后摇了摇头,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跟在宁后身后的弟弟宁澈。
宁澈性子本就有些怕生怯弱,最近在宫中一段时间稍稍改了些,但此时面对宋谦总有几分心虚,毕竟此时自己在宫中所得所有本来就是属于宋谦的,自己倒像是鸠占鹊巢无缘无故占了别人的东西。宋谦这个正主此时看他,他更是不住的往后缩,恨不得自己彻底的藏在人后头才好。
宁后所出一共三个孩子,这是自那行宫那夜以后十年后一家人又一次聚在一起,苏言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朝一日聚首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谦儿,你今日既然来了你姐姐的大婚在,明在你心中即使仍有些过不去的地方,仍念着我们这一家人,那么今日我们难得在一处便好好待着。”宁后着坐在了宋谦身旁的椅子上,拉过宋谦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膝头。
“澈儿,你过来,过来娘亲和哥哥这儿。”宁后对着自己身后还在犹豫着的宁澈招手道。宁澈虽然见着宋谦有些发憷,被宁后无声的注视催促着,也走了过去。
“言言,你也过来。”
苏言犹站在一旁看着,宁后却已经开始唤她过去了,拉过了她戴着金镯子的手。宁后将自己这三个孩子的手叠放在一块儿,只听她轻声道:“如今你们遇到许多不如意之事,今后也还会遇着,每当此时,若你们怨便怨阿娘当初嫁与你们父皇。世道本就十分不易,你们身在皇家更是如此,今后唯有一件事,便是你们同胞血亲之间不可离心,想扶相持才是。”
着时候,宁后又看着穿着喜服的苏言道:“今日言言的良辰吉日,我唯两愿,一愿你们姐弟仨灾病少沾身,二愿言言与夫婿能结缡共白首。”
虽借着母女话的由头,到底也不能在这新房里头待得太长的时间,宁后需带着澈儿早赴宴宾客一步离场回去宫中,而谦儿出去也需处处谨慎心。送走了见面的母亲弟弟,新房之中重归之前的安静,锦笙过来重新给苏言将头盖喜服整理服帖。
“殿下,此时见着娘娘他们如今这情势,您的一颗心也该放下来了。”锦笙将苏言头上累丝金钗重新佩戴整齐,然后拿起旁边的盖头道。
苏言听这话抿了抿嘴,捏着自己的裙摆复而又放松,低着头不话,倒也不能这么,虽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自己的心头的事情了了,谢白从未让苏言失望。
但此时谢白还在外头,自己在这儿这么干等着人进来,到底来一颗心还是悬着半空之中,哪能随意放下就能够放得下的。今日宴会极隆重,当初虽发喜帖的时候除了必然要给面子的人,旁的也只挑了些亲近的人宴请。
但苏言为嫡公主,此次大婚极为受到皇帝重视,趋炎附势的跟风之辈随即而来,加之谢白如今初立奇功,又是新上任的太府寺卿,炙手可热的帝京城人物,更是有人慕名而来。帖子就派了这么多,但加之捎带上的人就不然了。
苏言待在房中等着,谢白在酒宴当中自然被人当做了目标了。苏言想到这一处,不由有些担忧谢白在外头被一群人围着灌酒,等会儿不省人事,唤身旁的锦笙道:“锦姐姐,替我端一碗醒酒汤进来吧,阿白喝到现在定然是醉了。”
谢白进来的时候倒没有苏言想象的醉得那样严重,面色犹然像平日看着的那般淡淡的,若不看有些缓慢的脚步,真看不出是喝醉了。
房中立在前头两边的侍女将本来垂放下来的红纱帷幔掀了起来,举手之间忍不住抬头偷偷量本日风度翩翩的谢家二公子今日穿着大红喜袍,光彩在照人的模样。
本日多稳重得体的谢家公子,此时脚下有些不稳的踉跄了一下,几个侍女伸手想着扶上一把,谢白却抬手婉拒没有让几人近身。
莫她们忍不住量今日的谢白,就是坐在尽头床榻之上的苏言也忍不住抬头透着那薄薄的盖头掀了那径直往自己而来的谢白,他性情恬淡平日也喜些清冷的颜色,却不知着这大红的喜服依旧这般丰神俊朗,量的同时苏言忍不住为谢白捏把汗,这脚步都有些不稳莫绊着了。
“殿下辛苦了。”谢白走过来接过锦笙手中的那杆喜秤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苏言听谢白这么了,只是摇摇头,实际今天谢白他今日才是最为辛苦的那个,做着新郎官却还能分身去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谢白一笑,苏言便垂了脑袋任由着谢白在喜娘念着吉利话的时候,将那盖头掀了,半遮半掩时倒还没那般让人紧张,此时盖头掀了苏言更不敢看谢白了。
即使到了房中,这新人的礼节依旧繁琐,衣摆交结,结发封存,生饺子再是不好吃也得咽下去半口,这些礼制全部走过了那些房中的侍女们才阖门出去。
苏言头上的釵环去了,房中也无旁人了,这时两人倒都是一身轻,靠着坐在旁边谢白,能嗅到些淡淡的酒味,便开口轻声问他:“今晚是不是很多熟识不熟的人都要与你喝酒呀?”
谢白点点头:“是被逼着喝得比平日多了些,幸而如景和阿栩在旁边挡了些。”
“萧如景他能喝酒?”苏言平日甚至没见过萧如景喝酒,更没听过他酒量的名头。
“那倒不是,他在旁边与我哥哥一人一句,那宾客们倒被他们带过去,我便到别处去了。”
苏言晃了晃脚此时倒不知道该什么了,直到谢白握着她的手轻声有些莫名的了句:“真好,能再来一次,要是能够活得长长久久,把殿下你的这一辈子守到了尽头便好了。”
犹是有人在一旁帮着挡酒,今夜谢白也喝了不少,此时起话来嗓音沉沉的,含含糊糊的,气音掀得苏言耳朵痒,长长的一个句子听得叫她糊涂。
苏言正想开口问谢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而肩上压过了个重量,此时谢白的醉态才显露出来。苏言无奈,倒也不好怪他,今日人前人后办了不少事,谢白攥着自己的右手死活没松开,她只能有些费劲的托着谢白脑袋将他安置在床上。
这人是把自己藏得有多深,醉成这个模样,也得挨到这个时候才肯倒下去。苏言叹了口气,给谢白盖了被子躺到了他身侧,轻声道:“即使喝醉了也得话算数,我这辈子可是算长命百岁的,那你必然要比我更长寿些才是。”
“你听不见,我其实有个秘密一直没与任何人过,我呀活过两辈子,上辈子在另一个跟这不大一样的地方,这辈子才来这里,这样才遇着你的。”
“完了,睡觉。”苏言缩了缩蜷在谢白身侧,也不知道此时谢白做了什么梦,攥着自己的手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