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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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暧昧的灯光下,两道身影纠缠着荡向双人床,男人的手修长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一寸一寸卸下她的防备。

    那双眼,漆黑沉氲,直勾勾地看着她,映着暖黄的灯光,好似一簇烫人的火光在眸底摇曳。

    待莫晓看仔细了,才发现是自己的幻觉,那双眸子清辉微凉,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

    被男人的冷意一蛰,像针尖戳到心上,泛起绵软无力的刺痛。

    莫晓倏地一颤,从梦中惊醒。

    爱不爱一个人就看他在你梦里出现的次数,因为荷尔蒙最诚实,潜意识无法控制。

    春末夏初,空气中还泛着些许凉意,窗帘隔着的熹微的辉,帘底透进一缝光,波浪似的帘影,浮浮荡荡。

    再无睡意,莫晓干脆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看着那一抹帘影发呆。

    不知不觉间,光影渐明,直到明亮得晃眼。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入户门从外边被开,又被猛地关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莫晓蹙了下眉,捞起床头的外套随意套上,趿着拖鞋往客厅走。

    莫晓的经纪人陈最看到莫晓走出卧室,未语先送上一声“呵!”

    陈最这人风骚得紧,二八分的头发捋向一边,刘海尾部挑了两捋出来烫了个卷,傲娇地向上翘。这会儿那俩儿傲娇的卷随着他起伏的胸膛一颤一颤的。

    莫晓差不多猜测到是什么事了——

    果然,陈最一手掐着腰,下巴一扬,跟个妓院头牌似的摆起谱来,怪腔怪调开始数落。

    “长能耐了哈!导演都敢揍,我姑奶奶,咱们能长—点—心—不?张擎宇是谁你不知道吗?和你交待了多少次!多少次!角色尽量争取,争取不到了不起换一家,买卖不出好歹留点仁义,nitama的竟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是不是!?”

    陈最吼完重重踹了两口气,面容纠结,仿佛隐忍着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

    莫晓懒懒靠在墙上,素白色的睡裙下是一截白腻腻的腿,纤细、笔直。外边套着一件针织开衫,长发柔顺披肩,脸嫩白,低眉顺眼的样子素雅又乖巧。

    陈最痛心疾首,当初怎么就被她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给蒙蔽了?硬是死皮赖脸签了个祖宗回来。

    这丫头看似淡泊,大事务全如过眼云烟不往心里去,这是因为她不在乎那些云烟。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坚持得很,倔着呢。

    就这样,最难带!

    陈最咬牙切齿地自我安慰,人是我选的、我选的,忍着、忍着。

    莫晓看他气息平复下来,双手环在胸前,淡声道:“他给我塞房卡。”

    张擎宇在圈内名声不太好,陈最冷静下后莫约也猜到了是这么回事儿,可刚才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是被怒发冲了冠。

    陈最胸口憋着一团三昧真火,噗噗往外喷,“他塞房卡,你有一百种拒绝的方式,非得动手吗?他那人出了名的肚鸡肠、睚眦必报,看你平常挺淡漠的,怎么搁这就控制不住了。人家手都折了,有没有点分寸!还想不想在演艺圈混了!?”

    到这里,美目一瞪,“何一南那兔崽子买个早饭买上天了?”一手掐腰,一手在虚空中点了点莫晓,“你别替她话,我知道是她干的,她那生猛劲儿几个张擎宇受得了?”

    陈最话音才落,门铃就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你别骂她,她是帮我。”莫晓留下一句话走去开门。

    锁芯“喀噔”一落,莫晓还没来得及对何一南使眼色,她挤着门缝就猴急地钻了进来:“卖煎饼果子那大爷太他妈墨迹了,我就看着他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右慢动作重播,尼玛三个煎饼果子等了老子半个时不止!”

    中间那句,她拖长了音合着一首歌的调子唱了出来。

    陈最看着何一南窸窸窣窣扯着塑料袋,在餐桌前分早饭,阴恻恻一笑,“你不挺能耐的吗?不会揍他一拳让他快点。”

    何一南性子直,生猛堪比男人,压根没听出这弯弯绕绕一句挖苦,头也没回,兀自乐呵呵道:“我就随口一,人家起早贪黑挣点钱多不容易,我陈最,你啥时候这么暴力了?”

    陈最就知道她是个没胸没脑,头发短见识还不长的莽夫,简单明了一声“哼~”,道:“暴力我哪敢和你比啊,手一动就掰了人家一个骨折,厉害死了。”

    这回就算是傻子也该听懂了,何一南手一抖,一杯现榨豆浆差点贡献给餐桌。

    她回过头,冲陈最谦虚一笑:“哪里哪里,主要是他缺钙骨头太脆,那手感~我一捏就知道是纵欲过度。”

    陈最搓着的一把火一下被助燃到三尺高,扭着腰就要过来手撕何一南。

    何一南见状,连忙给豆浆插好吸管并双手奉上,同时深痛地开始反思自责,表情之夸张让莫晓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自我掴耳光。

    陈最接过豆浆,就着吸管吸了一口,翘着兰花指戳何一南的格子衬衫,“除了格子衬衫就是煎饼果子,你就不能上点档次?”

    ......

    起的硝烟因为温饱问题的解决而得到舒缓。

    饭后,陈最看了眼时间,对莫晓:“快去换衣服,一会儿有个试镜?”

    莫晓惊讶:“怎么还有试镜?”

    “你丫的能有点上进心吗?看看你都空挡多久了,在这样下去迟早你卖艺我卖身何一南卖力,不然饭都吃不上!”

    莫晓对她这个外表花哨,气质娘炮,泼妇起来无理取闹的经纪人万分钦佩,无论什么话题三句以内他总能绕到“你再不努力我们就等着被饿死吧”这个点上。对她的鞭策就像整形医生看到一张丑脸——充满了使命感。

    上一部电影杀青已经过去半个月,莫晓确实有点闲得腻歪了,问:“什么戏?”

    “一民国翻拍的电影,女一号你就别想了,尽量争取到女二号,虽然是个反派,但进步空间大,演得好了也出彩。”

    因为昨天试镜后和何一南一起错手了导演,陈最气还没消透,莫晓不敢太造次,乖乖听从陈最的安排。

    没多久,莫晓换好衣服画了个淡妆,三人一起出门。

    出了电梯,穿过景观花园,就看到一辆银灰色保姆车停在区门口。

    三人坐上车,汽车驶上马路,两旁抽了新芽的行道树梭梭往后移,陈最跟上紧了的发条似的絮絮个没完,伴着一个飘高的破音,莫晓险伶伶避开一颗唾沫星子,突然有点替他口渴。

    “听到没有,长点心儿~”陈最总结陈词。

    莫晓点头,去掉陈最冗长的,个人情感色彩浓重的部分,基本可以归纳为:这部电影的导演同时兼制片人,基本上独揽大权,过了他那关才算通过试镜。这人刚从国外回来,获奖无数,很牛逼、很严肃、很一丝不苟。这是他在国内拍的第一部 电影,肯定花了大心思去做,她要是不好好争取,陈最会手撕了她。

    半时后,到了试镜地点,估计是来得早了,准备试镜的演员们扎堆站在等候区。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尤其还是竞争对手。

    莫晓还没进门就隐约听到几句酸不拉几或夹枪带棒的话。一眼看过去,瞟到几个熟悉面孔,其中还有冷着张漂亮脸蛋的唐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脚风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何一南就不理解了,“你躲着她干嘛,她就是酸葡萄心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再敢来挑衅你,我给你兜着!”完十分应景地大力捋起袖子。

    莫晓把陈最给她的剧本卷成个圈握在手里,一下下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闲闲往前走:“撕逼你兜着,陈最乱喷你也兜着?”

    果然,何一南就不做声了。

    这时路边正泊着一辆车,黑色卡宴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紧接着车门开,走下两个人。

    不经意地一瞥,莫晓就看到了那道身影,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时幻觉后,才缓缓扬起嘴角,心跳也砰砰砰地加快了跳动。

    五年没见,居然能一眼就认出他。

    一旁迎上几个人,簇拥着他不知道些什么。那人身形颀长,站得笔直,比身旁几人都高出一截,十分醒目。

    白衬衫、黑西裤,衣领规整地翻着,没系领带,领口微微往两边敞开,露出一截脖颈,袖子挽起到手肘的位置,随意却不失严谨。整个人笼在阳光下,眉目清晰,英俊逼人。

    没多久,其他几人先走了。

    他没离开,而是斜倚着车身,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含进嘴里,一只手虚笼着,偏头点燃。薄烟缕缕,和光影糅合,在阳光下看不明晰。

    何一南自顾自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莫晓停在后头没跟上,她三步两步迈回莫晓身旁,见莫晓看着一个方向出神,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循着莫晓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我靠!好帅一哥们!

    再看莫晓,就这么浅笑着看着那人,仿佛视线严丝合缝只容得下他。

    莫晓出道起何一南就是她的助理,深知她很少对什么事或人表现出过分在意。用手肘杵了杵她,大眼贼兮兮的,“怎么,看上了?”

    莫晓的目光还锁在他身上,轻声问:“一南,你相信缘分吗?”

    何一南有点懵逼,“认识?”

    莫晓抿唇一笑,精致的五官也跟着生动起来,“他,他喜欢我。”

    何一南更加懵逼,含着懵逼的大舌头问:“啥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这么个人啊?然后呢?”

    “然后啊~”莫晓冲何一南耸耸肩,“然后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