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边看似闹得沸反盈天,其实真正叫嚣得厉害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他多是被煽动了情绪,不明真相却盲目跟着风的群众。还有一些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往里挤,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时间,人群推推搡搡、左右乱窜,形成一道人肉藩篱,将莫晓困在其中。
何一南本来躲得老远吃零食,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时和大俊一左一右护着莫晓。
不知是谁先开口大骂,愤怒的情绪很快在激动的人群里引起共鸣,挤在一起的人们比赛似的叫骂起来。
“你这个内奸,张擎宇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害剧组!”
“你害得剧组没钱了,电影停拍,工资你来付吗?”
“剧组养的白眼狼,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害人精滚出剧组!”
......
冷静,冷静。
莫晓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形势胸中策,不要自乱阵脚。
“nitama能骂的优雅点吗!口水都喷老娘脸上了,混蛋!”何一南抹了把脸,旋风腿又快又疾往外踹,盛怒之下毫无章法可言,倒是踹出一番空间。
大俊看得目瞪口呆佩服不已,傻愣愣地反复嚷嚷着一句话:“你们错怪莫晓姐了,不是她,不是她。”
词汇匮乏得可怜。
莫晓盘着的头发被挤得散乱下来,丝丝缕缕挡在前额,凌乱披在肩上,拨开发丝看向喧闹的人群,毫厘不差地辨析他们脸上的表情。
这时,不知是谁虚张声势大吼一声,“警察来了!”
沸腾的人群像是被按了关闭键,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一时没了反应。
很好。
莫晓背脊挺得笔直,黏腻的汗水将戏服粘在身上让她不舒服地蹙眉,看着眼前一脸正义的人们,轻轻一笑,嘲弄的意味十足。
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很冷,也很平静,却莫名有种摄人的气场。
“我是内奸?呵~你们有证据吗?就凭来路不明的一束花?”
站在她正对面的几人被她盯得发毛,面面相觑,气焰落了三分。
莫晓目光一转,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挂着工作牌的几个大男人,刚才就这几人叫嚣得最厉害。
“你们骂完了吗?骂完轮到我了。”莫晓用下巴点了点那几人,“就你,那黄毛,还有绿衣服那个,胖子,别往后缩。告诉我,你们在剧组负责什么工作,是谁分管的?或者—”莫晓顿了顿,轻轻一笑:“你们是怎么混进剧组的?要是不把话给我清楚,我不介意到警察局聊聊。”
她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有四到五个混进剧组的流氓,或许更多,群演向来不稳定,来来去去,剧组里出现生面孔并不容易引起注意。
黄毛眼珠一转一个心思,不动声色地塞紧蓝耳机,“女人,别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继而一转头冲人群喊:“大家不要上她的当,这种明星花花肠子多着呢,哪里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得过的。”
莫晓清楚地知道,要是今天不把这件事扯清楚,事后再怎么解释都难逃内奸的嫌疑,在剧组难免被人诟病。
从容不迫地看着众人,冷冷勾起嘴角,甚至有点盛气凌人的姿态,“张擎宇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十倍,只要一句实话。”
对方显然没料到莫晓会这么,本就是拿钱办事,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没什么义气原则可言,在利益的诱惑下已然动摇。
莫晓见对方神色松动,犹疑不决,又加了把火,“第一人出实情的人,二十倍。”
黄毛带着的蓝牙耳际吱吱作响,他面不改色静静听,旋即声对身旁人嘀咕了句什么,再次抬头看向莫晓时眼神已经变了。
“我实话。”一步往前迈,声音掷地有声,“实话就是,你就是出卖剧组的内奸,不要妄想用钱收买我们,我们虽然缺钱,但钱收买不了我,大家为这部电影辛辛苦苦拍摄,付出这么多,不是给你这样践踏的!”
这一番慷慨陈词让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莫晓眉头蹙得极深,突然头皮一疼,被人拽住了头发—居然敢动手。
浑水摸鱼混进剧组的几人趁人群再次开始骚动,眨眼间已经走到莫晓身旁,刚才电话那头了:谁灭了这女人的气焰,给谁百倍酬劳。
妈的,一百倍,胡吃海喝几个月。
莫晓伸手去拽被揪住的头发,戏服洋装猝不及防被人从领口扯开,扣子蹦蹦蹦全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她骂了句混蛋,朝黄毛□□踢去。
黄毛没料到是个烈女子,一时没防备挨了一记,怒火加上金钱的欲望当即将他熊熊燃烧。
何一南和大俊已经和他们扭在一起,剧组正经的成员这会儿已经傻了眼,众脸懵逼看着闹成一团的几人——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韩城和几个男演员早上转场在野外拍一场斗的戏,中午几人特意留在郊区吃野味。片场只有手足无措的女演员在一旁看着干捉急,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对方可谓是用心良苦了,连时间都拿捏得精准。
叶稀急得跺脚,眼泪都快掉出来,唐妤不咸不淡瞥她一眼,“有什么好哭的,我报警了。”
雇佣流氓那金主的指示是羞辱为主伤害为辅,没想到有两个练家子倒插一脚,一时半会儿羞辱不到。几个流氓怕百倍佣金水漂,情急之下变成了伤害为主。
莫晓跟何一南学过一点防身术,应付个一下两下还可以,可对方毕竟是大男人,纠缠一会儿后,她几乎成溃败之势。
伴着何一南一声:“心!”,莫晓只觉眼前光影一晃,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不及细思弹指间就要砸在身上,一片鸡飞狗跳中避无可避。
一声重物砸到身上的闷响声,莫晓心惊肉跳。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一片黑和一个紧拥的怀抱。鼻尖传来熟悉的清冽气息,一股酸流登时从鼻腔倒流到喉咙,眼泪便氤氲在了眼中。
刚才,被众人责骂、被揪头发、被扯衣服、被臭流氓步步逼迫都不曾想哭,你一来,我便坚强不起来。
顾言忱高大的身子罩着他,背后是整片刺眼的阳光,一张脸隐在暗影里,刚毅的下巴、宽阔的肩膀,轮廓清晰。
莫晓的手抓在他的衣襟上,周遭的吵闹声退潮般消逝,视线里仿佛只容得下顾言忱严丝合缝一张脸,无比接近、无比真实。
顾言忱看着面前的姑娘,头发乱、衣服破,眼中故作坚强的怯意,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的山坡上,姑娘也是这么怯生生的看着他。他从不喜女孩子,又烦又多事,可那时莫名就带了个拖油瓶爬山。
思绪不过就此一转,快速回到现实,顾言忱一只手臂还紧紧圈在莫晓腰上,另一只手贴在她的后背,嗓音温凉平静,却无比令人安心。
“没事了,别怕。”
莫晓感觉眼角酸涩,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你...”疼不疼?
身旁一个暗影逼近,黄毛捡起方才滚落在旁的木棍再次上前,举得老高要砸顾言忱。
顾言忱蹙起眉心,像是凌厉的山峰,搂着莫晓一侧身险险躲过黄毛的进攻。
黄毛扑了个空,动作却还敏捷,止住往前冲的惯性立马回身继续攻击。
顾言忱这次倒是不躲,冷厉眼风犹如利刃出鞘,冷冷看着黄毛。松手放开莫晓,稳稳接住黄毛捶下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咔叱”一声骨折被黄毛的鬼叫声淹没,木棍掉到地上,黄毛捂着手痛得乱蹦乱跳嗷嗷大叫。
何一南好久没干架了,今天以一人之力收拾两个流氓得正爽,抽空瞥了顾言忱一眼,顺便评价他的身手。觉得顾言忱很有她当初折了张擎宇手时的风范,有点不错。
可惜何一南还没过瘾就听到洪亮一嗓子,“警察,别动。”
苏泽远跟在警察身后跑上来,弯着腰踹着粗气,耷拉着食指往前虚虚一指,“就是这些流氓地痞混进剧组闹事,不能让他们跑了。”
闹事的几人一看形势不对,眼神对视交流后四下搜寻,计划偷跑路线。可风云突变,显然容不得你们来就来走就走了。三下两下的,闹事甜莹流氓就被扣押带走。
莫晓站在一片影影绰绰的天色下,看警察押着那几个流氓上车,余光里一个白衣黑裤的身影越来越近,然后下巴传来一抹微凉的触感。
顾言忱曲着食指抬起莫晓的下巴,左右端详,姑娘眼角湿润,湿漉漉的眼眸有些暗淡,问:“哭了?”
莫晓遥遥头,“没哭。”
真没哭,不过你出现的那一瞬差点哭了。
“嗯。”顾言忱收回手,看着远山青黛,目光极深,“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莫晓咬唇,鼻头有点酸,不出话。
这时前方走来一民警,让顾言忱和苏泽远作为电影的负责人去警局配合录口供,莫晓作为受害者也一并前往。
众人一走,方才还沸沸腾腾的片场像是歇了火的开水,不再滚动,只余缕缕清烟还冒着沸腾后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