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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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暮未暮之时, 雨又大了起来,今天还剩最后两场戏,顶着疾风骤雨所有机位准备就绪。

    顾言忱把麦举到唇边,喉结动了动,一滴水珠正好从那点凸起上滚落下来, 他喊:“开始。”

    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 板声“啪”地一响,就被吹散在呼呼的风声里, 阴沉沉的天裹紧了一张张肃穆的面孔。

    高旷冷沉的山崖再无路可退, 往前一步便是深渊, 沈俞孑然独立崖边, 显得傲然孤绝。晚风飒飒地哀鸣, 稠密的雨似箭, 仿佛要穿透一切,黑洞洞的枪口还在步步紧逼。

    他衣服破败泥泞不堪,伤口见血, 却不显狼狈,因为那双眼,体现人类最幽微情感的眼中, 毅然而决绝,不见半丝怯懦。只是在漫天大雨中, 他的眼里浮现出一层很薄的水光,竟是分明。

    敌人头目往前一步,抬起下巴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现在投降, 饶你一条狗命。”

    沈俞呵地一声冷笑,“杀了我一人,还有千千万万后来人,死又有何惧?我恨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尔等狗贼!”

    完他踩在浑浊的泥水里,脚步后退,毫不犹豫,转身坠崖。

    灰色与血色交杂的暮色里,几片枯叶随风飘扬着,旋转着,冷雨落在地上溅起几点水星。仰头望天,是翻滚的乌云,不见天日。

    “过。”顾言忱的声音响起,这场戏拍得很顺利,一条过。

    或许是今天拍摄的内容太沉重,亦或许是环境太过压抑,拍摄片场陷入哀沉。

    叶稀不断往遮雨棚里缩腿,避免溅起的雨点落在身上,:“越演越悲,莫晓姐,你顾导干嘛要拍这么沉重的电影?这么虐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市场?这个题材感觉越演越不讨喜啊。”

    莫晓目光落在接应沈俞的一群人里,他刚才跳的地方拍摄的角度看着陡峭,其实不过才两三米高,为了安全起见,底下还是垫了气垫。

    接下来一场是她的戏,看完这段她已经入戏,轻声开口:“战争片是很惨痛没错,但不是只有死亡和毁灭,我觉得这类电影的意义在于提醒我们记住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们,在过去的血泪中反思,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

    唐妤手环在胸前,穿着一身利索的军装,瞟了眼一脸呆萌的叶稀,“妹妹,你以为战争离我们很遥远吗?也别整天刷微博看韩剧,有时间也看看新闻,你就知道有多少国家还在战乱中了。实在的,有时候会觉得生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国家就该值得庆幸了。”

    叶稀被堵得哑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再吱声。

    莫晓和唐妤对视一眼,第一次两人话没有针锋相对,难得还有那么点志趣相投的意味。

    导演把自身的感受寄托在电影上,给予它新的生命。演员则是以新的身份去演绎一段故事,展示一种感情,而每个演员的目的都不尽相同。

    大俊为了挣更多的钱,摆脱贫穷;

    叶稀为了红,为了火;

    唐妤为了不断进步,为了走得更远攀得更高。

    ......

    细想起来,莫晓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一名演员,只记得五年前和顾言忱偶遇后得知了他读的是编导专业,刚好那年她高考报志愿,鬼使神差地便选了表演专业,然后一路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走了下来。

    何一南撑着伞走来,伸手在莫晓眼前晃了晃,“还发什么呆?到你了。”

    莫晓回过神,雨天设备不方便挪动,老爷车已经开到了摄像机中间,何一南用伞遮着雨把她送到车上,张祺已经坐在里面,看到莫晓,对她笑了笑,“准备好了?”

    莫晓点头浅笑,“OK.”

    目光透过开的车窗,隔着沉沉雨幕看向顾言忱,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气宇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遮雨棚下,两人对视的目光仿佛将他们带至只有他们才懂得的温柔乡中。

    莫晓清楚地看见顾言忱弯唇对她笑了一下,一纵而逝的清浅笑容像是鼓励,让紧张的拍摄柔和起来。

    定了定神,闭上眼沉淀情绪,等着顾言忱一声令下开始拍摄。

    戏里的陈卉刚才亲眼目睹了曾经一起奋战的伙伴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中,而她独坐一偶,有心无力。逝者已逝,可悲怆却没能消逝,而是不断累加在活着的人身上。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俞跳崖的那个山头,眼眶发红却是干涩无泪。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陈卉的心已死,苟延残喘的皮囊,连哭都没有眼泪。没人知道,她轻衣薄掩的心口,翻滚着怎样的情绪。

    雨斜入窗,湿了额前的发,她只是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张祺揽着她的肩膀,目的达到,对司机:“回去。”

    “过。”

    听到顾言忱的声音,莫晓凉凉吐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她一直忐忑演不好今天这场戏,全程无台词,最复杂悲恸的情感全靠眼神传递,真的很难把握。为了表现好这个情绪,她这几天都在研究这段时期的历史,让自己多一点时代的共鸣。

    今天下午的拍摄到此结束,也意味着沈俞杀青,顾言忱做东请大家吃饭,庆祝他杀青。

    大帮人马回到影视城时天色已晚,为了方便,聚餐的地点就选在他们住宿的酒店,大家洗完澡到餐厅,生活制片已经安排好了姜汤,服务员一人一碗端上来。

    莫晓比大家略晚一些才到,那时只有顾言忱身边还有一个位置,另一边坐着苏泽远。他浅浅抿了一口姜汤,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外的清冷,难怪没人敢坐在他身边。

    视线扫了一圈,好似在犹豫。果然,不出三秒就听到苏泽远的声音:“莫晓过来,坐这边,就这还有一个位置。”

    莫晓抿唇笑了一下,理所当然地走过去。

    顾言忱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头发有些松软,在灯光下染着光泽,眼睛漆黑沉氲、鼻梁高挺,是很英挺很俊逸的一张脸。

    莫晓在他身边坐下,似乎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很干净,莫名好闻,要不是这里人多,一定要扑进他怀里使劲嗅一下。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一阵温热的触感覆上。他的手很干燥,掌心柔软,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指腹在掌心摩挲。

    光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莫晓就能想象出他手的样子,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在这满座宾客中,她微低着头,脸颊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烫。

    顾言忱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声音清润温软,侧低头对她,“先喝点姜汤。”

    听到声音,莫晓下意识地抬头,就见顾言忱漆黑含笑的眼眸看着她,没由来的,心绪开始轻微飘忽,这男人杀伤力太强,让她每秒产生一次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掩饰一般地轻咳了声,莫晓将姜汤挪到面前,埋着头,一勺一勺舀着喝。

    “姐,您的姜汤...”

    姜汤要趁热喝,所以生活制片特意交待了酒店按人头上,莫晓来得晚,她的那份这会儿服务员才端来。

    莫晓茫然地看了眼服务员,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喝着的姜汤,继而对上顾言忱静然带笑的眼,“轰”的一下,脸瞬间红的和什么似的。尴尬地对服务员笑了一下,“额~放......”自己面前还是他面前?

    倒是顾言忱比较善解人意,接过姜汤放在了莫晓面前。

    同桌的其他人看着这边,趣调侃了几句,莫晓脸更红了。好在他们到底没敢拿顾言忱开玩笑,随便几句就带了过去。

    只有苏泽远对顾言忱开刷不讲究分寸,他一口闷了碗里的姜汤,砸吧着嘴,“莫晓,分享一下顾导的口感如何?”

    顾言忱的口感,自然是很销魂。

    莫晓尴尬到一定程度,已经淡定下来,喝了口顾言那碗转凉的姜汤,脱口而出:“顾导的口感,略显温凉。”

    然后大家都笑了...莫晓觉得,她今天可能有点外放了......

    看着面前齐齐摆着的两碗姜汤,一碗温凉,一碗冒着腾腾热气,她用力掐了一下顾言忱的大腿,压低嗓子:“干嘛不提醒我?”

    顾言忱闲闲坐着,神色自若,将她的手纳入掌心轻轻地揉,声音带着点慵懒笑意,“你喝我的姜汤,有哪里不对吗?”

    “......”

    是没有哪里不对,可是要分场合啊!

    这时莫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分明是他引导她去喝那碗姜汤的,这个阴险的男人!

    然后就听见这个阴险的男人:“我哪里温凉了,嗯?晚上试试—”到底有多火热。

    莫晓:“!!!”

    为什么当初她会觉得他是个清冷内敛的男人?

    沈俞是剧组第一个杀青的主演,加之许久没有这样放松,大家兴致都很高,推杯换盏,一餐饭吃下来,莫晓都喝了点酒,顾言忱就更不用了,今晚除了沈俞外恐怕就他被敬的酒最多。

    他脸庞上有一点微红,看着倒还是清醒,只是看着莫晓的眼神越来越暗沉,莫晓知道,他喝多了。

    好在也快散席,上了最后一道果盘,大家虽开心,确也是货真价实地累,没多滞留前前后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莫晓放在桌下的手被顾言忱紧紧拽着,他贴在她耳边:“去我哪里,嗯?”

    他微醺的酒气喷在脸上,莫晓低低“嗯。”了一声,好在这会儿大家各走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们。

    顾言忱真的是喝多了,莫晓从未见过他这样急切。刚到房间就被他抵在门板上,一只手紧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抚着她的侧脸,长舌直入就是一记又深又缠绵的法式舌吻。酒的芳泽在唇舌间弥散开来,吻越来越深,情越来越浓。

    慢慢地,手开始不安分地从衣摆探入,四处点火,薄唇顺着她的脖颈往下,辗转亲吻,莫晓被弄得全身发软,勾着他的脖子,声音也是娇娇软软的,“顾言忱,你这算是酒驾吗?”

    顾言忱在她的锁骨上轻噬,莫晓感觉身上一凉,连衣裙的拉链已经被他拉开,松松掉到地上。

    她觉得这样急切有点羞耻,长腿勾上他的腰,搂紧了他的脖子:“我们进去。”

    顾言忱托着她的臀把她抱起来,埋在她的肩窝里低低笑了,:“在自己家里,酒驾也不怕罚单。”

    回到房间,关了盈亮的吊灯,只留一盏暖huangse的壁灯,灯光笼着一室暧昧旖旎的风光。莫晓切身体会到了,顾导的口感一点都不温凉,火热的要死—欲羞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