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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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不欢而散, 顾言忱回到屋里。

    两米长的根雕茶几泛着木香,顾老爷子端着青花瓷杯品着茶。

    一个人、一壶茶、一室清光。

    热闹过后,偌大的屋子显得愈发空旷寂静。

    顾言忱在顾老爷子对面的木墩凳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虎口微张, 端起来一口喝了。

    顾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上了年纪皮肤松弛,眼皮子耷拉下来, 但目光依旧敏锐。

    他是最早一批下乡的知青, 机缘巧合下进了部队文工团, 退役后分配到电影制片厂, 年轻时的军旅生活影响了他一辈子, 一把年纪腰杆还是挺得老直。

    不紧不慢给顾言忱斟满茶, 悠声问:“《年轮》拍摄的怎么样。”

    “不错。”顾言忱长腿敞开,手肘支在腿上,上身前倾, 静静喝茶。

    一壶茶喝完,顾老爷子开口:“陪我下一盘棋。”

    顾言忱看了眼时间,不知她睡了没有。倒是没考虑太久, 放下杯,:“好。”

    顾言忱的棋艺是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 深谋远虑自是比不过老爷子,但状态好的时候也能赢个一两盘。

    今晚,一枰相对, 黑白子落,顾言忱又输了一盘棋。

    顾老爷子悠悠放下一枚白子,“年轻人,忌浮躁。”

    顾言忱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蹙眉思忖片刻,缓缓放下,云子落在上好的楸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顾老爷子见他频繁看时间,笑道:“交女朋友了?”

    顾言忱不意外,虽然爷爷不会上网,但身边不乏亲信,他和莫晓的事几度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想必他早就知道。

    轻轻笑了一下,:“改天带回来吃饭。”

    这个孙子从有主见、有分寸,老爷子对他很信任。白子如玉,在手中捏久了带着温度,老爷子:“到时候提前一声,我让吴妈煲她拿手的母鸡汤。”

    提到她,顾言忱眼角眉梢都染上点极淡的笑意,夹着棋子的长指轻叩了两下桌面,黑子在光亮下晃动,周边泛着碧绿色光环。

    “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您会喜欢她的。”

    顾老爷子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湖水一样荡漾开,将棋子随意放在棋盘上,“罢了罢了,放你走,看你心不在焉的。”

    窗外一片夜色深沉,顾言忱倒是不急了,将黑白棋子分开捡入棋盒里。

    这时,又听老爷子悠悠道:“世人言忍,忍字最难。凡心千万,心轮静守。谁走来都是一路艰辛,坎坷也是一种磨练,没历经过风雨就无法承载厚重。”

    顾言忱手上动作一缓,老爷子是批评他最近太心浮气躁,急功求进。

    静了片刻,轻声:“我知道,爷爷。”

    “知道就好,回去吧。”

    顾言忱合上棋盒的盖子,眉目沉静,缓缓笑了一下,又,“可要是有人欺负您孙媳妇,帮不帮?”

    顾老爷子楞了一下,笑骂:“臭子,安心ganni该干的事,别什么歪主意。”

    “不需要您徇私枉法,有必要的时候能做到不偏不倚公正就行。”顾言忱站起身,拿起车钥匙,“下次回来就带着她一起。”

    顾老爷子一生清廉,最不赞成以权谋私,但到了这把年纪也是盼着儿孙好的,况且顾言忱到了现在心性已定,不需要他像从前那样一丝不苟的管教。年轻人创业不容易,有时候就缺个契机,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扶一扶。

    .

    顾言忱回到酒店,刷卡进屋,床头一盏浅huangse的盈光,被窝里鼓鼓的隆起一团,他觉得那盏灯一直照到了他的心里,泛起水波缠绵。

    在外间洗了澡,轻手轻脚地上床,她还是有些醒了,哼哼卿卿往他怀里滚,含糊道:“怎么这么晚?”

    顾言忱接住她,软软馨香的一团,低声:“陪爷爷下了几盘棋。”

    “唔~我爸也爱下棋,就是棋..不....”莫晓嘟嘟呐呐含糊一句,又睡过去。

    夜静更阑,顾言忱却没什么睡意,看着窗外悠长的夜色陷入沉思,直到天边泛起一点青灰色才恍惚睡去。

    第二天,片场。

    一夜流言蜚语发酵,众人看莫晓和顾言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却没人敢什么,隐隐骚动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叶稀甜甜地叫莫晓姐,坐在一起吃饭,还安慰道:“莫晓姐,清者自清,不用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和旁人的眼光,你和顾导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莫晓不动声色,淡淡:“是啊,那个婊婊,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什么贱玩意儿,我也觉得么必要和这么low逼的人计较,莫名其妙针对我,搞不好脑子有问题。”

    莫晓得一板一眼,叶稀闪着大眼愣愣问,表情是到位了,语气却难掩心虚:“什么婊婊啊?”

    “就是微博名叫恬恬,昨晚发长微博那个,给她起的外号。”旋即一本正经地问叶稀,“是不是特别配她,婊气十足啊。”

    叶稀呐呐“嗯。”了一声,低头扒饭,掩饰脸上一寸一寸龟裂的笑颜。

    被人当面讽刺责骂,却不能反击,还得点头附和,够憋屈吧?

    赤日炎炎,依旧如火如荼地燃烧着,片场人多,空气中都泛着黏腻的汗味,莫晓今天胃口却莫名好了起来。

    下了戏,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上了一辆黑色汽车,往市区驶去。

    一辆破保姆车上,莫晓坐在后排,看着越来越的车屁股,轻声:“跟上。”

    何一南带着棒球忙,口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帽沿下面亮的不得了,“好刺激,感觉像侦探。”

    陈最了个哈欠,昨晚盯着视频剪辑一宿没睡,这种羞羞的视频要做到不太过线露骨,又能让人一目了然实在很考验人。

    他缠着血丝的眼睛看着何一南的后脑勺,对莫晓:“我好担心带这种猪队友出门会坏事。”

    何一南反弹给他一声“啐”,又问莫晓:“你怎么确定她今天会去见那谁?”

    “她陷害我几次,绯闻都被压下来,这次终于成功让我被千夫所指了,怎么能不去炫耀?吃午饭的时候又被我刺激了一下,肯定要去商量接下来怎么继续黑我。”莫晓语气严肃了些,“还有就是电影,快上映了。”

    陈最靠在椅背上半死不活,“这么麻烦干嘛呀,我这视频一发出去,保证她红到发黑,绝对够有料。”

    “黑她又不能让我白回来,她再黑也没用。”莫晓给陈最递了个抱枕,让他睡得舒服点,“更何况她后面那个人才是重点,不要草惊蛇。”

    一路尾随,黑色汽车在市区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僻静的街区,就见穿黑裙带墨镜的叶稀走进一家茶楼。

    何一南很激动:“咱们行动吧!”

    可莫晓和陈最却一动不动,各忙各的,她往后探身,又问一遍:“什么时候行动?”

    陈最掀开眼皮给了她一个看傻瓜的眼神,又兀自闭上。

    何一南正莫名其妙的时候,身后的车走下一个年轻人,装束普通、面容大众,路过莫晓这边时,不动声色地敲了下车窗,接着自然而然地走进茶楼。

    何一南失望,“不要自己上啊?”

    莫晓失笑,“自己上太醒目,容易暴露。”

    .

    茶楼内,木制雕花屏风古朴,水墨刺绣薄纱垂帘清透。

    张擎宇慵懒靠坐在榻上,茶香袅袅,青烟淡淡。

    叶稀摘下墨镜,坐在他面前,“张导,这一次还满意吗?”

    “不错。”张擎宇坐直,“但是还缺点后劲儿,人是黑了,电影还不够黑,我要他在票房上狠输给我。”

    “您之前答应我女一号的事...”

    “放心,事情给我办妥了,答应你的一件不少。”张擎宇啜了口茶,又道:“叶稀啊,只要狠狠挫了顾言忱的锐气,让莫晓后悔当初不上我的床,别女一号,品牌代言、电影节亮相我都给你争取。”

    叶稀很开心,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红大紫的明天,端起茶杯,“张导,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合作愉快。”

    ......

    两人密谋着如何继续陷害《年轮》,期间张擎宇去了一次卫生间,路过隔壁隔间时看到一个年轻男人静静喝茶,随便瞄了一眼,直接走了过去,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他特意留心看了一眼。

    夏天很热,年轻男人穿着一条浅色长裤,布料很薄,裤袋里有个长方形凸起的形状,一个圆形红点隔一秒亮一下。

    录音笔!

    张擎宇不动声色地回到隔间,声对黑衣保镖了句什么,保镖不声不响地离开。

    莫晓一行三人坐在破保姆车里,她的目光锁在茶楼门口,陈最已经睡着,何一南玩着手机游戏,趁空用眼神瞟茶楼入口。

    这时,就见一个黑衣黑裤的高大男人紧挨着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好似押着他,莫晓心头“咯噔”一下,“不好,露陷了。”

    “我去抢录音笔。”何一南留下一句话人已经跑远。

    “......”

    莫晓看着已经跑远的何一南,闭了下眼,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已经下了决定。

    在陈最的胳膊拧了一把,他蓦地惊醒,抖了一下,迷瞪着眼问:“怎么了?”

    “被张擎宇发现了。”莫晓边着推门下车。

    保镖没有惊动任何客人,已将年轻男人带到茶楼旁的巷,靠暴力已经逼得男人拿出了录音笔,这时突然窜出个人影猝不及防抢了录音笔,保镖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何一南的后衣襟。

    何一南眼珠一转,快速反身猛踢向保镖下|体,保镖险险避开,骂了句:“操!”

    一时间,三人缠作一团。

    另一边,莫晓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深深吸气吐气,躲在拐角后,面上强逼自己淡定,心已经“砰砰”跳到了嗓子眼。

    这次暴露,他们以后一定会提高警惕,再想要录音,难如登天。

    陈最还没醒透的样子,手里拽着瓶防狼喷雾,畏畏缩缩躲在莫晓后面。

    莫晓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男人?躲在我后面算什么事?”

    陈最头上一撮卷发跟着他一起花枝乱颤,“他好高、好壮、胸肌好大...害怕。”

    “......”

    “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我们有四个人,一人一支胳膊一条腿也能制住他。”莫晓:“最不济还能报警,没有什么好怕的。”

    好像也是,陈最有了点勇气。

    “快点,一南要扛不住了。”莫晓深吸了口气:“走吧。”

    一场混战...毫无章法......

    最怕的不仅是猪队友,还有熊对手,如果二者合一那简直让人想死。

    保镖被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压在地上,呸掉嘴里的草屑,欲哭无泪...

    险胜的四人也欲哭无泪,因为抢夺的过程中,录音笔被摔在地上,不知被谁踩碎了...

    何一南气极,举起拳头就要去揍保镖的脸。

    保镖连忙大叫:“别别别,别脸,这样没法向张导交待。”

    “呸,贼鼠一窝,活该。”何一南骂着又要动手。

    保镖想死,“停停停,你们别坏事!先听我,靠,nitama真!”

    莫晓皱眉,神色凝重看着保安,“一南,别了。”然后对保镖:“你要什么?”

    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不对劲,这个保镖刚才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捏碎她的手骨,却只是推开她。

    “都放手。”保镖。

    所有人看向莫晓。

    莫晓:“放手吧,放正录音笔坏了,掣着他也没用。”

    没了掣肘,保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捡起被踩碎的录音笔放进口袋,对莫晓:“这个我拿走,不然没法向张导交待。”

    然后慢吞吞从口袋掏出另一个,更巧的录音笔,递给莫晓,“这个带回去给顾总,任务完成。”

    当头砸下一个惊雷,全是惊喜,三人被砸得一脸蒙圈,莫晓迟疑道:“你的顾总是...顾言忱?”

    保镖黑着脸,愤愤道:“没见过这样坑自己人的,跟闹着玩一样,差点被你们害死了,蠢。”

    三人被骂得无言,那时候真没考虑太多,脑子一抽就冲上来了。

    莫晓有点难为情,差点坏了事,摩挲着录音笔,她的男人,哎~总是这样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