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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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阚梦之再次见到席明瑞是在医院中。

    阚家经营着本埠最顶级的私人医院,医疗团队与环境的私密性都是一流。

    因此席家在将席明瑞从绑匪中解救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将他送了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两家关系一向亲和,阚运康与虞舒自然要亲自探访。

    当时已近深夜,阚梦之口渴下楼要倒水喝,就看到大厅里已经收拾齐整,正要出门的父母。

    她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刚收拾好的阚越之从她身后绕过,匆匆交代:“明瑞解救回来了,我们现在去医院看他,你早点休息。”

    “等等。”阚梦之连忙拉住他,“席三哥被解救回来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父亲已经略带不耐的神色,连忙道:“等我五分钟,不,三分钟,我一起去医院。”

    阚运康皱眉:“你去做什么,快回房休息,别添乱了。”

    阚梦之求助的看向母亲。

    虞舒一向疼爱她,于是点头:“不着急,我们等你。”

    阚运康被自己老婆拆台,皱眉看她,却被她眼波横斜,瞪了回去,只能讪讪闭嘴,不再阻拦。

    阚梦之简单换了身衣衫就连忙出来了。她和二哥单独坐上一辆车,才有会开口:“席三哥怎么了?”

    “明瑞被陈达翔那伙人绑架了,今晚刚交完赎金,将他救了回来。”阚越之表情十分沉重。

    阚梦之震惊到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陈达翔团伙在本港“威名赫赫”,上次作案要追溯到七八年前了,那次绑的是任于归,他们成功拿到了十亿赎金和两亿珠宝。

    当时港地富豪人人自危,可经过时间的冲刷,这伙人销声匿迹许久,大家也就渐渐将他们忘在了脑后。

    毕竟他们当年得到了那么大的金额,应当足够挥霍一生,在大家看来,那些人已经不需要再涉足犯-罪。

    却没想到他们再沉寂这么多年后,竟然又卷土重来了。

    阚梦之还是不敢相信:“最近也没听到风声,怎么他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阚越之想到其中内幕,表情里带着不愤:“明瑞都被绑走三天了,席家”

    他刚开了个话头,就突然打住。

    席明瑞这次跟任于归那次相比,受的折磨多了不止一点半点。

    事发当时,他父亲席家昌正在北美谈一条医疗设备生产线的引进,家中只有母亲和两个哥哥在。

    绑匪勒索的时候,双方发生分歧,两个哥哥要求报警,席太却一心为了儿子安全,只想交钱赎人。

    当时绑匪索要亿。席家有钱,席太却一时凑不出来。席家和任家不同,家里人口多,关系也更错综复杂。

    平日里席太都是从家族信托里领零用的,因此头根本没那么多现金。

    两个儿子到是已经进入长荣多年,有股份有分红,可以凑足这笔钱,可他们却一心只想报警。

    席太只能一边阻拦儿子,一边紧急联系老公席家昌。

    可就算席家昌一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主持大局,离事发也已经过去两天了,加紧备好钱后,今日终于成功救出了儿子。

    事情涉及席家兄弟间的龃龉,阚越之实在不想讲给年幼的妹妹听。

    他爱怜的看着年幼的妹妹,揉揉她脑袋:“你一个朋友,就不要打听这么多了。总之你明瑞哥哥这次受了大罪,你见到他以后要乖一点,知道吗?”

    阚梦之不满自己被当做孩对待,却也只能瘪瘪嘴表达不满。

    绑架这种事,在尚且年幼的阚梦之心中,只有个模糊的想象,一间黑屋,一群凶神恶煞的坏人,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极限。

    直到她见到席明瑞本人,才知道那些故事里的传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为迟迟拿不到钱,又有对方可能报警的怀疑,为了要挟席家尽早拿钱赎人,陈达翔这群人,在三天中一直在折磨席明瑞,还拍了照片送去席家。

    他被人找到时,已经浑身血迹,奄奄一息。

    一行人抵达医院,就立即赶往顶层。

    “越之来了?”席家昌见到了儿子的好友,眼神一亮,“明瑞在里面,你进去陪陪他吧。”

    席明瑞是他最的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对他是从宠到大,从没让他受过一丁点苦头。

    就连他今年进入长荣,席家昌也是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把教他。

    好在席明瑞聪明,所有工作都完成很出色,他就更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得意,常常挂在嘴边夸赞,大有要将长荣交到幼子中的架势。

    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劫难。见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儿子时,席家昌真是连花钱发追杀令的心都有了。

    席明瑞的状况也确实令人担心,从被营救出来后,他就不吃不喝又不讲话,对外界毫无反应。

    席家昌和妻子毫无办法,现在见到有他同龄好友过来,自然欢迎。

    连带着对阚梦之这个女孩,一贯雷厉风行的席家掌门人,都试着露出和蔼的笑容:“明瑞哥哥在里面,梦之陪他聊聊天好不好?”

    阚梦之被他笑的害怕,却也乖乖点头,牵着二哥的,进了病房。

    她见到席明瑞时,他那张英俊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已经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他的脸经过清洗,已经没了血渍,却又红又肿,肉眼可见有许多处斑驳的淤血。他的双腿和胳膊已经打上了石膏,毫无生的躺在床上。

    “明瑞?”阚越之见到这样的好友,心中很是不忍,牵着妹来到他病床前。

    席明瑞眼皮动了动,看看他们,随后又垂下眼睑,缄口不语。

    阚梦之见到这样的他,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她眼中的他,应该是永远肆意张扬的,而不是现在这种颓丧模样。

    她放开二哥的,走到他身前,胳膊趴在病床栏杆上,下巴支在背上,与他正对着脸:“明瑞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席明瑞艰难的转头,避开她,依旧沉默不语。

    阚梦之有些无措。她自因为家庭环境,对人的情绪敏感,被人冷待的时候,会局促,又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事。

    席明瑞却望着天花板,缓慢而沙哑的讲了句:“是很疼。”

    这是出事这么久后,他第一次开腔。

    阚越之拽拽妹妹,指指床头的水杯,又指指平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的席明瑞。

    “那,那明瑞哥哥,你要不要喝口水?”她想了想,“我给你放点糖?”

    她生病的时候,躺在床上不想动,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妈妈就会煮糖水喂她。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席明瑞,听到她这哄朋友的话语,嘴角露出个嘲讽的弧度。

    事发到现在,他一母同胞的两位亲兄弟,对待他甚至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朋友来的关心,他们甚至连面都没露。

    想到两位兄长的做法,席明瑞双眼暗了暗,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忍着疼痛,再次侧过头,看向阚梦之,朝她笑了一下。

    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亮:“梦之,谢谢你。”

    要阚梦之,此时的席明瑞,一张俊脸肿成了猪头,她身边再也没见过比那晚的他更难看的人了。

    可他那双一瞬间恢复神采的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直到许多年后,她都还能清晰的回忆起。

    那晚阚家人在医院中留到大半夜,直到席明瑞开始配合检查,愿意进食后才离开。

    之后阚梦之再也没去过医院。

    再次见到席明瑞,是在半年后。

    那时的他已经完全康复,整个人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他,身上的气息是阳光的,虽然有时没正行,整个人却让人觉得温暖。可现在却多了几分不清道不明的野痞。

    一日,阚梦之奉虞舒的命令,到阚越之的寓所给他送补品。

    没想到开门的却是席明瑞,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腰间松松垮垮围了条浴巾,头发都还湿湿的,就来开了门。

    阚梦之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景象。

    一颗水滴从他发间留下,一路经过他纹路分明的腹肌,紧实性感的人鱼线,最终没入浴巾中。

    阚梦之的眼神,跟随它的路径一路移动,最后双颊通红。

    “鬼头,看什么?”席明瑞唇角噙着坏笑,“哥哥好看吗?”

    “你你我我二哥呢?”阚梦之大脑烧成一团浆糊,话讲的磕磕巴巴。

    席明瑞眼中的笑意更甚,学着她的结巴:“我我你你二哥出差了,明晚回来。”

    看着她越来越红,好像要烧起来的脸颊,席明瑞终于不再逗她,转身进屋,随意的好像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过来做什么?”

    阚梦之连忙提着保温桶进门,明明是自己二哥家,席明瑞才是外姓人,她却局促的像个客人:“妈咪炖了补品,让我给二哥送来,我放在餐桌了。”

    席明瑞迅速换了长裤t恤出来,叫住她:“你二哥不在,便宜我了。鬼头,吃晚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他边边进了厨房,拿出两份餐具。

    阚梦之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一度怀疑自己可能是进错门了。

    可看到落地窗前,二哥专门为她准备的钢琴,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席明瑞已经将两个碗都盛满,对她招:“鬼头,今日你有口福了,佛跳墙啊。”

    阚梦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和他一起吃完了专门为二哥送来的食物。

    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席明瑞突然问:“听越之讲,你会弹琴?”

    阚梦之点点头。

    半山的千金名媛们,自然各个都有一门擅长的乐器。

    他双插兜,没什么正形的走到沙发上躺下,朝钢琴扬扬下巴:“去给哥哥弹两首,就当是答谢我请你吃佛跳墙了。”

    阚梦之:???

    看到她满脸写着“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的表情。

    席明瑞嗤笑一下,心中暗叹确实坏掉了,而且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想了想,伸勾过桌上的钱包,抽出厚厚一沓钱:“一首五千,十首翻倍。”

    阚梦之立刻坐到钢琴前,态度堪称良好:“明瑞哥哥,那么你要听什么曲子呢?”

    “越吵越好。”席明瑞不走寻常路。

    阚梦之:???

    我也是拿过国际青少年组赛事名次的,你我弹琴吵?

    可看他讲完这句话,就闭眼靠在沙发上,一副不准备开口的模样。

    阚梦之看看桌上的钱,顿时大义凛然的端正姿势,重重摁下琴键。

    一首厚重的命运响彻在阚越之空荡荡的公寓中。

    反正每天都要练琴,他又没提什么要求,阚梦之干脆将这当成收费练琴,既做了功课,又挣了零用。

    因此后面都不再管席明瑞,自顾自弹了一时。

    等到合上钢琴盖,回过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个子高,脚长,此时却在狭窄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阚梦之觉得他大概是冻的,看在刚刚从他那里挣了笔零用的份上,转身进卧室找到一条毛毯,做个好心人,要帮他盖上。

    可她捉着毛毯的刚靠近他,他就瞬间睁开双眼,同时捉住了她的腕。

    阚梦之:“”

    他很快恢复清明,松开:“抱歉,我不知道是你,钢琴弹完了?”

    阚梦之收回被捏疼的腕揉了揉,上面已经有了红色的指印,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那席三哥,我先回家了。”

    席明瑞却伸拽住她:“介不介意再弹十首?价格再番一倍?”

    阚梦之:“”

    她算是发现了,他是拿她的演奏当催眠曲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