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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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院的路上,方旋一句话都不敢,开车三心两意,余光时不时往往聂维芙那一处飘。

    她自从上车到现在,没有过一个字,连姿势仿佛都是同一个,双腿微敞交叠在前侧,双手支着下巴撑在车窗,目光不知道向哪一处看。

    方旋心里惴惴,她这个表妹不话比话可怕一百倍,这就是身为表姐在目睹表妹夫大清早和别的女人见面所经历的难处,了怕他们吵架,不又怕她被男人骗。

    不过她对沈礼的信任度,比对商临那个狗男人高上同样一百倍。

    医院挂在建筑体上的标牌仿佛近在咫尺,方旋驾车转过一个路口,距离越来越近。

    她:“他和孟祺然见面肯定是有事,孟祺然不是给了他一样东西吗?”

    聂维芙阴沉沉地嗯了声,挂断一个沈礼的电话。

    她顿了顿,又:“回去别吵架,也别发脾气,好好沟通问问。”

    聂维芙又是阴沉沉的一个嗯字,同时挂断一个她爸的来电。

    方旋连她和商临的那摊糟心事都没掰扯清楚,只能给她这些假大空的建议,最后不再开口劝她。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话题便到此结束。

    聂维芙帮她把后备箱的花束和保健食材搬上住院楼,站在病房门口没进去。

    方旋不知道老太太对她的那态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闹情绪,索性没管她,敲开病房的门,由黄姨引着进了病房里面。

    没一会儿,套间的门又被开,黄姨笑眯眯地向她招招手:“元元,进来呀!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聂维芙勉强笑笑:“没事儿,我在外面看看风景。”

    黄姨过来拉她的手,轻声告诉她:“老爷子在里面,他让我出来叫你的。”

    聂维芙顿时哑然,任由黄姨拉她进病房,只是脚步停在会客间,怎么都不肯往里走。

    黄姨奈何不过她,只得随她去,让她坐在沙发上。黄姨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巧克力乌龙茶递给她,坐在她身边和她低声闲聊:“旋结婚的日子都定好了吗?”

    好些日子没听方旋提起过这件事,不知是她不上心,还是还没确定,聂维芙摇摇头。

    “旋太死心眼,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商家的那孩子,这次终于让她梦想成真。”黄姨幽幽叹口气,感慨道,“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我们老了。”

    黄姨是老太太那一脉的远房亲戚,从老太太嫁到沈家那天起,一直待在沈家忙里忙外。黄姨思想开明前卫,在那个年代,她始终抱着若是寻不到她喜欢的男人她就不结婚的想法。

    后来终于给她寻到一个合她心意的男人,可惜两人结婚没多久,那男人得了一场大病逝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结过婚,帮老太太操持沈家的全部事务。

    对聂维芙来,黄姨和老太太一样,是她可亲可敬的长辈,沈家相当于是她另一个家。

    方旋探望完老太太,从里面出来,她笑吟吟地和黄姨招呼:“黄姨我走了,你不用送,让元元送我。”

    她有话和聂维芙,黄姨点点头,在后面嘱咐:“开车回去慢点,等老太太出院,你来家里玩儿,黄姨给你做点心。”

    “好嘞!”方旋挥挥手,拉着聂维芙的手出了病房。

    关上门,黄姨想去病房里瞧瞧老太太的状况,脚步走到门口,听见里头老爷子话的声音,她摇摇头没进去,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几人的午餐。

    病房里,沈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窗前,身体微微躬着,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老伴。明明想冷着脸话,但视线触及相伴五十载的老伴,眼神里却依旧止不住溢出那股温柔之色。

    “你看看,这回把她吓得都不敢进来了。”

    见妻子睁着眼却当做完全没听见的样子,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连旋都看出不对劲,你以前多疼元元,今天一个字都不提她,也不接有关她的任何话题。要是让元元舅舅舅妈知道,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你。”

    老太太像是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吭声。

    “你上回还在,等元元生个孙女,你要帮她带孩子。现在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老太太开口反驳:“我那是神志不清,不记得了。”

    老爷子哼了声:“又不是失忆,那你现在总记得吧。”

    老太太转过头,也哼他一声:“要带你来带,我身体不好,不带孩。”

    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冲门口喊道:“黄姐,给我沏壶茶。”

    黄姨在外面应了声,没一会儿立刻抱着老爷子的紫砂壶进来,水是饮水机的热水,茶叶是她随手从老宅带过来。

    老爷子却一点不挑,随手倒一杯灌进嘴里,像是闲聊一般地起早上的事:“早上礼给我电话,要公司官方平台发一则声明澄清网上的谣言。”

    老太太和黄姨不约而同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本礼那孩子想瞒着我,怕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气,但这是公司为私事发声明,他觉得应该和我还有他爸爸提前一声。”

    老爷子话是夸张了些,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仗势没见过?就凭网络上的那些喷子的话,还不够他眨眨眼,但对于年轻人,尤其是聂维芙来可能就不好了,“网上那些人啊要逼得元元病心理病复发去看心理医生。”

    老太太动动唇,先是看向一侧的黄姨,见她也是同样茫然,显然是不知道。

    黄姨替她问出了疑惑:“网上怎么了?他们骂我们元元了?”

    老爷子看了眼老伴儿,:“乱七八槽的什么都有,老婆子身体不好,你承受不住的,还是别听了。”

    老太太很是无语地瞪了一眼她的老头子。

    -

    住院部楼下,方旋接完电话回来,面色有些不大好。

    “刚到哪儿了?哦对,老太太也就这段时间冷冷你,按她以前对你那程度,不会真的记恨你,现在顶多还没能接受。”

    聂维芙嗯了声,低着头看向脚尖,青灰色地砖上被光照映上块状阴影。

    她点头:“我知道。”

    方旋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个话题,她的面色凝重严肃,语气郑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聂维芙抬起头。

    “微博上的那些谣言,是半夜突然一下子出现的,我那会儿顺手帮你找人查了下是不是有人故意买水军黑你。刚才给我消息,你猜是谁?”

    “孟祺然?”

    她不混娱乐圈,也不需要陌生人的夸赞和关注,昨天晚上那些涌进来夸他的粉丝对她没有实际意义。

    她实在想不到除了她,还会有谁会在网上吃饱撑着没事干专门黑她。

    方旋点头:“昨天夸你的热搜应该也是她买的,为了激起一部分网友的逆反心理,然后半夜黑你的水军涌入,又给你买了热搜。”

    “她真无聊。”聂维芙评价道。

    方旋:“要不要报警?证据已经发到我的邮箱,我回去转发给你。”

    聂维芙摇头:“先不做什么,沈礼他会去查,我就看看他会查出什么花儿。”

    “对了,盛安和维合都发声明,你回去之后到微博看看吧。早上的事,我建议你好好和他沟通,别让那女人的阴谋得逞。”

    方旋完话挥挥手,大步走向停车场,开车走人。

    聂维芙站在门口出神地望了会儿车子离开的方向。

    往回走到一楼大厅的自助售货器,心思恍惚地点了一杯冰牛奶。

    等牛奶倒出来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登上号搜索盛安的官微。

    半个时前,盛安官微发布了一则声明,声明中对网上流传有关聂维芙的种种不良传闻一一驳斥,以造谣和损害名誉权追究相关的法律责任。

    声明形式和措辞都比较官方严谨,之后一条则比较日常和轻松,转发声明的同时编辑了一段话。

    【盛安集团V:安转达我们沈总的话,原话哦——我和我太太年幼相识,她的性格和为人如何,不用网上的七大姑八大姨告诉我,我比你们了解得更清楚。还有我和我太太是彼此的初恋,没有所谓的插足、三,我们的婚姻生活过得幸不幸福,塑不塑料,我想并不需要和别人交代。最后,我们都是普通人,浪费大家的时间和某些人的金钱,实在抱歉,大家有空关注下我们即将开盘的星曜水都,早订购早优惠。】

    为私事做澄清却扔不忘广告,盛安公关部不是白拿工资的。

    相比之下,维合只发布类似的声明,再无其他话语。

    牛奶滴滴答答全部倒入纸杯中,她弯腰接起纸杯浅浅地抿了口,手上的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她按掉电话,一口冰镇牛奶清爽提神滑入她的喉咙。

    她这头刚拒绝他的通话,下一秒他举着手机出现在眼前,看见她的时候愣了愣。

    一丝尴尬漫上心头,然而转念想到早上在咖啡馆被喂的一口屎,那点尴尬顿时被她抛在脑后,她转过视线,当作没看见他一般,咬着牛奶纸杯上电梯。

    沈礼一头雾水,明明早上温柔地和他通话,这会儿完全变了个人,女人心海底针,还不到一个上午,心都变了。

    他追上去,跟着走进电梯。

    老太太住在顶层的Vip病房套间,直达的电梯和普通病房的电梯不在同一处,隐秘性和便捷性极佳。

    电梯里只他和聂维芙两人,站在对角线最远距离,生怕近一步会碰到对方。

    聂维芙低着头无所事事地刷手机,时不时地冷笑一声,好似有他没他都一样。

    电梯叮得抵达顶层,金属门缓缓开,她蓦地开了口:“方旋帮我查了查网上的那些造谣,你猜是怎么着?”

    她歪着脑袋看向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电梯因为停留时间过长,又缓缓合上,向下降去。

    轿厢内的两人,谁也没有主动按键,眼神交错的那一刹那,聂维芙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了然。

    她的怒气值瞬间飙升,把方旋的建议全抛在脑后,索性一股脑儿全出来:“今天早上是不是找你的好朋友深入交流了?”

    她刻意加重“好朋友”三个字,唇边满满溢出嘲讽。

    叮的一下,电梯再次抵达一楼。

    沈礼当即拉着她的手走出电梯,手里的牛奶上下颠簸地飞溅在她胸前的领口上,她却毫无所觉,脚步踉跄跟上他的步伐。

    住院楼背后的花园,有三两病人在长廊上坐着聊天,也有在湖边的休闲椅晒太阳,话声中混入鸟鸣蝉叫,倒是衬得几分宁静。

    聂维芙和沈礼像两方会谈,面对面坐在另一处无人长廊,旁边是通往车库的安全通道,黑乎乎的一个入口,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

    “第二次。”她冷不丁地,抱着臂一脸漠然地盯着他的脸,一副“我让你好好解释”的姿态。

    沈礼心中琢磨解释的措辞,然而不等他话,聂维芙替他现编起来:“你和你的好朋友是在谈公司的项目?或者你们俩就在网上造谣我展开激烈的讨论?又或者你的好朋友单纯约你吃早餐叙旧,你选三选一吧,可信度都蛮高的。”

    句句话不离好朋友,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就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沈礼踟蹰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不顾她的挣扎握住她的双手。

    聂维芙挣脱不得,白了他一眼,咕哝了句:“就,上来就动手动脚,真不讲究。”

    “她给我送乐的东西,是那枚我们三人在工坊亲手做的,她如果我不去,她就把戒指丢了。”

    聂维芙微微出神,她记得那次做戒指,是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沈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消息,毕业旅游途中拖着他们到某个品牌工坊做戒指。

    三枚戒指一模一样,戒圈内侧刻着三个人的名字拼音缩写,唯一不同的是缩写顺序不同。她那枚戒指,沈礼排在最后,她那会儿很烦沈礼,因为他经常不搭理人。

    聂维芙回过神,“她那里不会还有别的东西,算一样一样拿给你吧?”

    沈礼:“不会。”

    他有一万份不乐意见到孟祺然那个女人。

    他感觉到孟祺然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不正常的情感,抑或是,她把他当成沈乐,作为感情寄托。

    上次也是有充足的理由,指不定下次继续拿东西约她见面,没完没了。

    聂维芙移开视线,瞥向别处。

    沈礼捏着她的指骨,解释:“关于网上的那件事,我也是来医院的路上才收到消息,查到后我已经让应畅报警。她在南城没有家人,警察会联系她的父母过来,该道歉道歉,该追究追究,我会让她离开南城。”

    “那你可真是厉害。”聂维芙哼笑道:“她要是不想离开呢?毕竟她在南城还有留恋的人.”

    沈礼假装没听懂她的台词,把她的肩膀板正,逼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虽然你嘴硬不承认,但你的反应明你在乎我,我其实挺高兴。”

    “你继续高兴去吧。”聂维芙推开他,

    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想把骗她的事抹得一干二净,哪有这么好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事不过三只是,将来会有无数个三在等着。

    她不想承认,沈礼得很对,她对他动了心,她在乎他。

    然而,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便处在下势,没有感情作依托的婚姻,都将不可避免走向分道扬镳的结局。

    丁点儿动心能否支撑下去,她没有把握,也不敢做猜测。毕竟感觉这东西,变就变,就像她爸那样的男人还不是转眼娶了别的老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病房。

    老爷子奇怪地看着两人隔了有一拳那么远的距离,扭过头对上老伴儿的眼神,压低声音询问道:“吵架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管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