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95. Are you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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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的路上,士郎注意到路边的花坛有泥土翻新的痕迹。

    由于不存在什么物业管理,这里原本用于种植观赏花木的泥土抛荒至今,也没哪位心灵巧的园艺爱好者愿意在这里种植农作物或花草——多半主人家还没见到成熟结果的模样,就被拔了个精光。因此被翻到表层的比较湿润的深色泥土相当显眼。

    按照惯例他走到六楼,敲响了斯坦顿太太家的门,然而一反往常,为他开门的是斯坦顿太太收养的长子戴克斯特。

    男孩抬头瞄了士郎一眼:“嘘,妈妈这几天都不怎么开心。”

    士郎一边换鞋一边向客厅张望,斯坦顿太太正在厨房忙碌,一边掌勺一边擦眼泪。

    但戴克斯特似乎没有告知士郎原因的打算,仿佛只是特地来给他开门的,扭头就走回了房间。

    今天的作业是木桥承重实验。

    班级里的学生们分别组成几个学习组,为两周后的一个比赛做准备,得到第一名成绩的组员有望代表学校参加市内的复赛,全市第一的则将代表哥谭出席全国的总决赛。

    戴克斯特倒没有那种“做都做了,一定要做到最好”的好胜心,也不想进军全国出风头。

    也许是考虑到孩子已经越发难以抑制的反社会人格倾向,如果再加上偏执狂的成分就会进一步扩大他的人格缺陷,戴克斯特的第一任养父摩根先生选择将他往“圆滑、优秀但与人为善的中庸”方向培养。

    因此戴克斯特认真完成功课也只是为了得到“a”的成绩,对得起斯坦顿太太支付的高昂学费以及投注在他身上的善意,并不是他能从打败所有同龄人中获得什么藐视他人的优越感。

    大多数时候他远超同龄人的聪明才智和自控能力足以帮他应付各类考试、论文和组活动。士郎注意到书桌的角落摆着几本像字典一样厚实的书籍,戴克斯特已经在预习高中的物理课本了。

    拜所擅长的魔术所赐,尽管从到大都不是什么聪明智慧的优秀学生,士郎的空间几何和力学物理方面倒还凑合。

    一边帮戴克斯特削木头,他一边:“今天挺安静啊。安其拉怎么不唱歌了?”

    安其拉是斯坦顿太太养的一只鹦鹉,谈不上多么乖巧通人性,反而嘴碎又吵闹,经常在士郎和戴克斯特做作业的时候于隔壁发出令人头疼的噪音。但斯坦顿太太很喜欢它,她偶尔还会牵着翠绿色的鸟儿下楼散步。

    “她死了。”戴克斯特头也不抬地,只是专心致志地用胶水粘着木头。

    “难怪你你妈妈这几天都不开心,”停顿了一下,士郎,“但我上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挺健康。”

    “前几天妈妈带她下楼散步时,一只野猫把她叼走了,只留下几根羽毛。”

    男孩平平静静地,语气中听不出分毫感情。

    “所以你就把猫杀了?”

    士郎也很平静地问道,像是在你确定要把这根木头粘在这里吗?

    “嗯”随口应了一声,戴克斯特立刻吓得跳了起来,“没有!我没有这么做!”

    受到摩根先生、斯坦顿太太和士郎的影响,他至少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好的”、“自己有一种心理疾病,大家都在帮助他治疗它”,而所有人都不赞同他这种天性试图引导他去做的杀戮行为。

    如果他做了,他们会为此失望和愤怒。

    “”

    士郎抿起嘴角,严厉地看着他。

    他在戴克斯特面前并不像在社交中一样下意识削弱自己的棱角,甚至因为轮廓凌厉的缘故,皱眉的时候压迫感尤其强烈。

    到底只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和士郎对视了一会儿,男孩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只是在帮安其拉报仇!那只猫杀了她,让妈妈伤心。”

    戴克斯特脸色通红,慌乱地为自己辩解。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只猫?”

    “妈妈看见了它的毛色”

    尽管目光闪烁,戴克斯特仍然努力去直视士郎的目光,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听起来充满漏洞。

    “”

    士郎沉默着。戴克斯特忐忑不安地捏紧拳头,猜测他或许正在判断自己的是否是假话。

    在他以为士郎会质疑他“只是毛色相似,你凭什么那是同一只猫”的时候,士郎开口道:

    “你根本一点不喜欢那只鹦鹉。如果不是斯坦顿太太喜欢她,你早就无法忍受那只鸟了。”

    “”

    “而且,即使你妈妈看见了,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你那只猫的毛色。”作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的女人,瑞贝卡斯坦顿女士可一点都不傻。两个毛孩子一张口,她就知道他们想搞什么飞。

    在对戴克斯特的情况忧虑重重的前提下,她绝不可能毫无神经地这么做。

    戴克斯特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色上显示出病态的红晕。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找不出来更能合理化自己行为的借口。

    “那不公平!”他忽然大叫着哭出声来,“至少你能从帮助他人里获得快乐,我却只能从血和死亡!”

    士郎一言不发地拎起他的后领,跟斯坦顿太太打了一声招呼,把戴克斯特拖下楼。

    他把男孩拎到楼下花坛中那堆翻新的泥土面前:“挖出来。”

    戴克斯特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去把它挖出来,拼好。”

    戴克斯特咬牙扒开那片泥土。

    这是他昨天刚埋的,因为天气寒冷,猫尸幸运地还没有腐烂。

    但是凌乱的断肢、毛皮、碎肉和内脏上仍然沾满了泥土,糟糕的气味仍然不时传入鼻间。

    男孩咳嗽了一声,对异味却并没有表现出不适——在这方面,也许他真的是个天生的杀。

    只是如何将这些脏兮兮的尸体残块和泥土分离却难倒了他。他掉头求助性地望向士郎,然而后者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只递给了戴克斯特一块白布,让他用来包裹猫的尸体。

    半个时后,他们回到了楼上。

    斯坦顿太太还在煮汤,牛肉的香气掩盖了他们带回来的猫尸发出的异味。

    戴克斯特不安地望着斯坦顿太太所在的方向,祈祷她不会发现他做了什么。

    他以前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真实性格的时候行为相当乖僻,与霸凌犯只有一步之遥,同学们惊恐厌恶的眼神和他们父母的敌视让他明白自己并不讨大众社会的喜欢。能接连遇见一位愿意教导他的前养父和一位明知他的问题,依然养育他的现养母已经是世所罕见的幸运。

    戴克斯特的工并不差,甚至可以很好。但是将尸体散落的内脏塞回死猫的腹腔,将它们归位并缝合,可比把它剖开来,一截一截扯断肠子上系着的筋膜,愉悦地将它拉成一整条难得多。

    途中斯坦顿太太叫他们出去吃了个晚饭。戴克斯特飞速换了一件衣服并悄悄洗了个,可他完全不敢向养母告状,甚至还要心翼翼地隐藏,生怕她发现他们在房间里捣鼓的事情。

    与他强装镇定的外表下隐藏的不安相比,士郎倒是真的很平静。他坦然带着戴克斯特走出房间,神色如常地和戴克斯特一起吃完了斯坦顿太太精心烹调的三分熟牛排。

    缝好猫肚子的时候戴克斯特深深松了口气。男孩抬头瞥了一眼钟表,已经是晚上0点,好孩子正该洗漱并上床睡觉。他已经弄得两发酸,长时间的精力灌注让他头昏脑胀。

    可惜他的家教老师似乎还远没有感到满意,并未表现出就此放过他的意思。

    在整个过程中,士郎没有插一次。男孩的家庭教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工作。

    缝好猫肚子后,戴克斯特开始修补猫尸四肢破碎的骨骼。由于许多碎片的遗失,最后粘出来的成品支离破碎,外型扭曲,戴克斯特怎么都无法将它与他在上查到的猫骨解剖图的模样对应起来。

    而在这样的骨架上粘贴碎肉和毛发更是天方夜谭,戴克斯特甚至不知道哪一块肉哪一块毛皮归属于哪里,更不要提有多少在他杀死这只猫的过程中遗失的部分。

    戴克斯特用戴着套的背揉了揉眼睛。

    ipd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熬夜对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来是家常便饭,他们大多活力旺盛,能彻夜开派对到天明。但将一夜的时间花在狂欢娱乐和将一夜的时间花在工劳动上有着质的区别。

    至少戴克斯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散架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大脑发胀的程度前所未有。过去就算被老师惩罚绕着操场跑步,他也没有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我我拼完了。”

    他站起来,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士郎平静地递给他一杯水,男孩顾不上脱下套,拿过来就一饮而尽。

    “告诉我你对它现在的模样的感想。”

    戴克斯特回头望着静静躺在书桌上的猫的尸体。

    它秃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毛,扭曲的骨骼上附着零星的肉块。猫有相当一部分的尸体缺失了,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沾满血迹的猫头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大睁着死灰的眼眶,腹部高高隆起,身上布满崎岖的线头。

    戴克斯特知道这只猫还活着时的样子。

    它肮脏、毛色混杂,但躯体表面是光洁的,四肢敏捷,行动迅速,为了逮住它他费了好一番力气。

    但那无论如何都不是现在这副死气沉沉,扭曲丑陋的姿态。

    “糟糕的工作业。”士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戴克斯特没有反驳,他仍然在盯着猫的尸体看。

    “你已经把它拼好了,现在,你能让它活过来吗?”

    “它死了,”戴克斯特回头看着士郎,缓缓地,“我知道,死了就是回不来了。

    “医生也不能救它,天上飞来飞去的超级英雄也不行。”

    “所以,是哪一个比较容易——”士郎挑眉,“杀戮还是拯救?”

    戴克斯特没有话。他仍然在回忆自己杀死这只猫的时候的感觉——以前他也偷偷杀过其他的动物。

    杀死它们非常容易,那么轻轻地一用力,一拍、一扯、划上一刀,它们就在地上抽搐着不动了。相比之下,之后含着兴趣的解剖和肢解反而麻烦得多。

    “很难,这太难了”他颤抖着嘴唇,“我怎么想都办不到所以,是不是唯独我不配感到快乐?”

    士郎伸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

    没有在意男孩身上的血污,他揽着戴克斯特的肩膀滑到地上,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

    “破坏一个生命比修补它简单得多。那就是为什么你不能这么做。其他人会找到你,被你伤害的人会找你复仇,然后你会死。”

    “但爸爸只要我好好藏起来就没问题。”

    士郎眨了眨眼睛:“你没有超能力,戴克斯特。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超乎你想象的强大力量,你怎么可能逃得过去呢?”

    沉思了一会儿,男孩抬起头:“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这样的,应该会被大家叫做天生的坏人吧。”

    “因为我看到你了——不管你信不信,你离无可救药还差得远。带着缺陷降生并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不是出生就这样。戴克斯特,人只需要为自己作出的选择负责就行了。面对人生,我们得首先接受那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

    “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男孩低下头。

    “你可以从帮助我中获得快乐,我却不能从杀死你中获得快乐。”

    “事实上——没有。”士郎目光直视着眼前的黑暗,出了令男孩出乎意料的回答。

    “帮助你并不会令我感到快乐。如果能最终看到你生活幸福我也许会感受到那么一点,但那种感情也只是一闪而过。”

    “我不信。”戴克斯特撇了撇嘴。虽然这样着,但他随即就露出好奇的眼神:“那你为什么还要生活下来,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因为那是正确的事,也是最困难的事。”

    士郎低头,对上戴克斯特的视线:“就像在杀人和救人里做选择题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选项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最简单的那个一定是错的。”

    “而且,你也不是毫无选择。”

    “还记得上次画画的事和今天的作业吗?你不想妈妈失望,这明你还具有感受到爱的能力。你不是天生就变成现在这样的,这种能力只是被隐藏在了你的身体里。等你长大,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你遇见那个人,你就会明白的。”

    士郎的话有些超出戴克斯特的理解之外。

    养父和养母是他最大范围能够接受的亲人,即使如此,让戴克斯特能够接受并信任他们,也耗费了他们巨大的时光和心力。这更加是因为他们早早地就接触到了在原生家庭中遭遇了惨痛的事,刺激之下只能将之忘得一干二净的戴克斯特,如果等他长大了一点,接触到了更多人,价值观成型,他们根本来不及撼动他。

    而男孩能接受士郎,只是因为他察觉到他们在某一方面的通感。

    “爱”戴克斯特念叨着这个词,但很难想象这种稀薄的触觉将来某一天也能从自己的心中发出。

    “就是那个人吗?”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了头。

    “什么?”

    “冰山俱乐部的老板,杰森托德,就是那个红头罩。不要看我,我也会上的。”

    士郎终于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发现的?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两个人。”

    “那很显眼。我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戴克斯特很擅长从人群中发掘隐藏的罪犯,就像有一种不可言,只有他们这种人才懂的天线和雷达。韦恩家那位二少爷身上类似的气息很淡,他也不属于戴克斯特的同类人,但男孩的雷达也不至于把他归类为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你和他在拍拖对吧?看起来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也比较多。”

    对成年人世界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男孩努力搜索着记忆里的知识,他对异性的肉/体只有想要肢解他们的冲动,没有任何与性有关的念头。平时都与女生保持着三尺远距离的青少年只能试图从男女关系混乱的同龄学生身上吸取经验:“是这样吗?你感到很快乐吗?”

    “也许。”

    士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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