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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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顾找到乔安金的时候,他正认真地看着一个墓碑,墓碑旁放着一个白烛台,烛光摇曳,拖拽着人影。

    “你在看什么?”就像一个同学间的寻常问候。

    “看墓志铭。”乔安金留给柯顾一个侧影,他抬指着雪白的墓碑——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们中国人真有意思。”乔安金笑了一声,不出来意味,“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有明天?又怎么做一个幸福的人?还想关心粮食和蔬菜”

    柯顾用很温和的声音解释道:“中国人向来都是向死而生,既然如此,向生而死又有何不可呢?”

    “向死而生,向生而死”乔安金来回咀嚼着这几个词,这次他看向了柯顾,“柯,我一向都很嫉妒你。”

    柯顾眉头微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这位眼高于顶的同学可嫉妒的。

    “当然不是嫉妒你的才华,也不是嫉妒你的智商,毕竟,这些我更厉害。”乔安金卷曲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眼角的纹路被烛光镀上了一层纹路,“我嫉妒你活得比我明白。”

    “我以为,我们对于你而言都是蝼蚁。”柯顾几乎没有情绪地陈述着这一事实,惹得乔安金哈哈大笑:“我是自命不凡,但还不至于愚蠢。你找到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要是有人能找到我,也一定是你。”

    “你对我评价这么高,我也觉得挺奇怪的。”柯顾推了推眼镜,扯了扯嘴角,“你卯足劲对付我那个蠢弟弟,不惜以女人为人质,折腾出那么多具尸体后又折腾到我父亲身上,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有血海深仇呢。”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乔安金指了指自己左胸口。

    “心脏。”

    “是人心”乔安金靠在墓碑上,看着脚边烛光的倒影,“也是一场游戏,一个人玩太无聊了,总想拉一个人下水。”

    “你拉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下水。”柯顾厉声道,“你拉下水的是威廉,是杨义,是乐蓉,是马如风,是柯建海,是真真,是齐伊,是柯耀庭,甚至还有徐晗,康诚,宋甄,何家怡”

    “原来这么多人啊。”乔安金仰头看着夜空的点点星子,抬起自己的拳头,缓慢地伸展十指,看着自己修长的指头,“你看,我给他们这么无聊的人生增加了这么多星光。”

    “被你拉下水的还有一个人。”

    “有什么关系呢?”乔安金笑着,“柯,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你如果和我一样,现在该过得多潇洒,金钱,地位唾可得,你——”

    “安琼娜。”

    乔安金的话戛然而止,他收了,头低垂了下去,声音不复刚才的轻佻病态,低低地道:“这些事她不知情。”

    “你利用她让自己的母亲备受折磨。”

    乔安金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柯顾继续道:“你又利用她转到了瓦伦先生的名下。”

    “砰”的一声,血顺着墓碑绵延而下,乔安金的拳头向后反复地砸在身后的墓碑上,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我没有,我没有!”

    “但你确实利用了她。”

    “啊——”响彻夜空的嘶吼,乔安金就像个绝望的孤狼,他蹲在地上,用满是鲜血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我没有”

    柯顾静静地看着他,他看见安琼娜的时候其实想到了一件事,乔安金的母亲并没有比安琼娜大多少,他想到了乔安金母亲的病。因为杨义的案子牵扯到乔安金,所以他回了一趟学校,还走访了他母亲生前养病的疗养院,但是他去的时候,负责乔安金母亲的医生并不在,他也并没有调查取证的权利,所以留了一个电话。

    之后被人盯梢,躲入洪门,瞒天过海回国,折腾了一圈他几乎要遗忘这件事了。刚刚在车上,他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刚好m国应该是中午十二点,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疗养院的电话。医生在,并且在阮翰音的出面下,医生透露了乔安金的母亲去世前都被噩梦所折磨,神志不清,每次都自言自语道:“我才是你的妈妈,我才是你的妈妈”

    柯耀庭不难想象乔安金对他妈妈做了些什么事。也许这位母亲确实不是位称职的母亲,放任儿子被家暴,可乔安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儿子,彼此疏远显然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只有将他噩梦的源头斩断,才能真正让他从噩梦中解脱。

    他改掉了母亲给他去的名字——jn,上帝的慈悲。

    取而代之的是jn,乔安金叫自己乔安,但同时这个英文名字也可以翻译为——琼,安琼娜的琼。

    也许那个时候乔安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理学,但他的天赋已经让他成功运用了心理学,他利用安琼娜激起了他母亲本性中对于儿子的独占欲,折磨她,也为自己换取了更多的重视和更好的生活。

    “你甚至利用她去接近瓦伦先生”

    “我没有!”乔安金彻底愤怒了,“我没有!我只是提了一句话!可却引起了她的好奇,她去接触了瓦伦先生,没想到他们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感情!”

    “什么叫不该发生的感情?”柯顾慢条斯理地道,“安女士确实有一段婚史,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她认识瓦伦先生的时候,他们都是单身”

    “闭嘴闭嘴闭嘴。”乔安金抓着自己的头发,暴跳如雷,“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是我,是我!”

    “没错,你是她重要的人。”柯顾缓缓道,“她为了你,连名字都不要了不是?她就是不希望你母亲多想,就连中文签署的时候,都只签安娜。但她没有想到让你母亲多想才是你的目的。”

    乔安金颓然地跪在地上,柯顾看着他,仿佛就看见了当年的那个男孩,浑身伤疤,在黑暗中酝酿着仇恨,他恨他的继父,他恨他的母亲,他恨那些嘲笑他的人欺负他的人。他用尽浑身解数争取着众人的注意力,但他要的不是关爱,而是抚平他内心恨意的报复。

    他的继父锒铛入狱,他的母亲精神失常身亡。但乔安金并没有想到,他内心的恨意并没有止住,而是像个黑洞,永远也填不满。

    他已经四十二了,他却依然活在了八岁那一年。

    “金。”如同乔安金叫他一样,柯顾蹲下身子看着他,“收吧。”

    乔安金凄惨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我知道你找到安娜,迟早就会找到这里,我留在这里就是在等你们。”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你以为你是游戏的操盘,但最后你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个卒。”乔安金翻身躺在地上,换了个角度看这片星空,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自由地看着这片夜空,“柯,你面对的敌人比我可怕多了,我做的一切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可他做的一切什么都不为。”

    “卡厄斯?”

    乔安金看着柯顾的脸,浮出了无奈的笑容:“对,所以你错了,你不该劝我收,你要找的是卡厄斯。”

    从前乔安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和金融有什么瓜葛,但是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就如同签了对赌协议的创业公司,而卡厄斯是那个愿意出钱的投资人,现在他创业失败,卡厄斯则要连本带息地拿走他当初的所有投入。

    “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收不收已经没有意义了。”

    乔安金看着这片时候看过很多次的夜空,他低喃着墓碑上的诗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柯顾莞尔,“还有你梦寐以求的a。”

    “a”乔安金眯着眼睛,笑了,他的母亲,他的安娜,他用a为密码控制着很多人,但没有人知道a也控制了他自己,那是他无法摆脱的阴影。

    “柯,你害不害怕?你怕不怕”乔安金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有墓碑的味道,也有死亡的味道,“你怕不怕有一天自己会孤零零的死去?我们是一类人,都是被遗弃的人。”

    柯顾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师兄。”

    乔安金睁大了眼睛,就见柯顾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怕,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等着我。”

    苏漾的到来也意味着这两个同门间对话的结束,很快李肖然带着行动组的人赶到,将乔安金的拷上。

    柯顾看着他,指了指墓碑:“别再毁掉别人的幸福了,收吧。”

    他们是同类人,所以柯顾知道,没有金钱没有人马没有势力,这些都不是乔安金无法继续作恶的理由。只要他有一口气,只要他能话,甚至只要他能做动作,他都能继续他的复仇。

    哪怕他真正的仇人已经死亡了,但只要他心中的那个黑洞不被填满,就有可能继续有人被他拉进漩涡。

    柯顾从来不去想人能不能改好,但乔安金被拷上铐时嘴角流露出释然的微笑,竟让柯顾觉得,也许他真的能够收。

    作者有话要:  这个月想攒红花花,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v=

    如果能的话,那每天十二点之前就能看3k更新了所以希望能坚持下去吧握拳。

    明天是这个案子的最后一章,但是这个案子的主犯已经落了,可能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激烈,但是我希望我写出了他身上的宿命感。写的过程中,我想过很多次,乔安金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为了什么做了这么多的事。

    为什么要用齐伊威胁柯耀庭?为了钱?这个过程太麻烦了一点,更何况,柯耀庭一直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但是我在写乔安金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沉浸于游戏里的人,他不亲杀人(明天会继续那些无名尸体的来源)他玩弄的是心理。因为自命不凡,所以不会亲沾血。

    到底乔安金其实就是在嘲弄人性,玩弄命运。他的玩弄人性下藏的是愤怒,是对无处宣泄的愤怒。

    压垮他的其实并不是卡厄斯的退出,压垮他的仅仅是安琼娜找了一个新男友而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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