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这手感捏起来还真不错。

A+A-

    “汤也饮不下了。”

    屋内那一盅热气腾腾的汤摆在桌上,靳久夜眼睁睁看着,表示很为难。

    贺珏瞪了他一眼,顿时横眉冷目,佯怒道:“靳久夜,你看你怎么回事?饭量怎么变这般了?你还是不是一个大男人了?”

    靳久夜一愣,忙道:“属下知错。”

    用迅雷不及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那盅汤,咕噜咕噜往嘴里灌,连烫都不怕,仿佛嘴不是自己的。

    贺珏又惊又怒,伸手就夺。

    “朕没让你……哎,洒了,洒了一身。”贺珏忙不迭替人擦,眼里满是心疼,“朕唬你的,你这人着实不禁逗,看看,嘴皮都烫红了,真是不要命。”

    靳久夜茫然看贺珏,“属下……”

    贺珏见这样子更气得很,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觉得自个儿兄弟就是一根筋没脑子。

    他抬了抬下巴,点了个地方,“喏,旁边那窗台上不是放着一盆花吗,花不需要施肥么?”

    靳久夜跟着看了一眼,明白了贺珏的意思,一时沉默。

    贺珏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捏靳久夜的脸,“傻,你你是不是傻?”

    靳久夜任由贺珏捏着,乖顺得不像话。

    贺珏瞧着靳久夜因揉捏而变形的脸,他忍不住笑,“还别,这手感捏起来还真不错。”

    靳久夜眼里透出一丝诧异,随即开口:“主子别捏了。”

    贺珏笑问:“为什么?”

    “怪别扭的。”靳久夜轻声道。

    虽然表示拒绝,但却并没有从贺珏手中挣开,以他的武力值,想要脱离贺珏的掌控再容易不过,只是他从不会做任何反抗主子的事情。

    由于脸变形了,他话的声音也跟着含糊起来。

    贺珏初时没听清,望着靳久夜想了一会儿,才想出来是什么字句,一下子就怔了怔,随即立马松了手。

    只见靳久夜的脸有些红,唇也因刚才的热汤烫得红通通的,那样子跟以往大不一样,好像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贺珏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轻咳一声,“朕让人送热水来,你身上的汤渍擦不干净了,得洗漱换身衣服。”

    着就起身,往殿外走去,没敢再多看靳久夜一眼。

    靳久夜没吭声。

    贺珏吩咐了外间的宫人,回头再去看靳久夜,那人就静静地待在一处,不言语不动作,视线也只是微微垂着,没有特别聚焦在哪里,那样沉默那样寂静,仿佛是一棵树,又像是一把剑。

    有那么一瞬间,贺珏觉得对方太过孤单了些。

    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一般。

    想起方才捏脸喝汤的情形,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欺负人家了?是不是欺负得狠了些?这人素来不反抗不吱声,面对自己就是个没脾气的,受了委屈也不话,还被外头那些人那般骂,想来也怪心疼的。

    念及心疼二字,贺珏猛然醒悟,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疯了?靳久夜这么强大的一个男人,武功天下第一,韧性也是无人能及,哪怕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怎么会让人觉得心疼?

    贺珏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重新走近对方,笑着:“等你洗漱后,朕正好给你上上药。下午也不出去了,你看你的卷宗,朕看朕的折子。”

    “是。”靳久夜应道。

    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外间送热水的宫人进来,挑了一个大澡桶安置好,领头的宫人迎着笑脸复命:“陛下,热水都准备好了。”

    贺珏拂了拂手,“都下去吧。”

    那些伺候的宫人都不言不语,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暖阁大门紧闭,张喜随着老宫人张福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外撤。张福给周遭的当值宫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退远了去,都离了暖阁候在勤政殿前殿。

    “离这么远作甚?”张喜不解地问,“若是陛下要人伺候,咱们一时听不见,恐怕要受责罚的。”

    张福努了努嘴,“如今暖阁里是谁在?”

    “陛下和影卫大人。”

    “那为何又要了热水?”

    “这……”年幼的宫人忽然间恍然大悟,想起方才进门时偷眼看见影卫大人红得过分的唇,立时捂嘴不言了。

    张福道:“今陛下便斥责了敬事房的孙宫人,咱们若还杵在暖阁扰了陛下的兴致,你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可是这青天白日的,陛下未免太心急了些吧。”张喜嘟囔着。

    张福伸手抽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你子胆子愈发大,才在勤政殿伺候几日,便敢张嘴编排人了?陛下做什么,什么时辰做,那都是对的。咱们当奴才的只有听着顺着,没得自个儿的想法,明白吗?”

    张喜陪着笑脸认错。

    张福才堪堪收了脸上的怒色,起午时的事来,“这几年在宫里伺候,当今陛下是最宽厚勤勉不过的主子,可今日这事却给咱们都敲了个警钟,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能让陛下丢了前朝政务,将内阁大臣置之不顾,可见影卫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咱们都警醒些吧。好生伺候着。”

    张喜连连点头,很听从师傅的话。

    “奴才还听,之前御膳房送过来的午膳陛下都没用,许是生影卫大人的气呢。”

    张福问:“谁传的这些话?”

    张喜道:“奴才午时去领饭,听御膳房那边传出来的,是陛下连吴宫人的话都没听,黑着脸将他们斥出了门,当时影卫大人也在,仿佛与陛下不悦。”

    “快别了。”张福赶紧制止,差点儿上手捂张喜的嘴,“这些都是胡八道,千万别叫人听见,你可知道今日陛下在南书房过什么话?陛下,靳久夜此人,议不得。”

    “议不得是什么意思?”张喜脑袋很懵。

    张福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要不是陛下喜欢你那一手绣活儿,连跟长安巷刷马桶的都比不上。蠢东西!”

    张喜喏喏称是,收了心再不敢多言。

    然而这些言论却并未就此止住,一个时辰不到就顺着御膳房,一直议论到了太医院,太医院的太医和药童们刚听到些许风声,勤政殿就来了新的圣令。

    进门的正是张喜,刚领了贺珏的命令前来。

    “张宫人来太医院有什么需要?”门口机灵的药童忙不迭上来问话,勤政殿来的人,自然不比寻常了。

    张喜严肃着脸,道:“ 奴才不是为自个儿来的,是带了陛下的口谕。陛下想要一些伤药,烦请太医院尽快配齐,好让我带过去。”

    正里头苏回春听到陛下二字,朗声问:“宫人,陛下要什么伤药?”

    “是给影卫大人用的,陛下太医院知道。”

    苏回春皱着眉,影卫大人要用的药每三日配齐了送到玄衣司,若是紧急的,自有暗侍卫来领。原先他也暗地里给陛下配了一些备用,但也是在他给陛下请平安脉时,陛下亲口问他要的,还让他不许声张。

    “那便快准备吧,苏大人,陛下同影卫大人的情况,你最为熟悉。”旁边有个老太医开口,“既是陛下亲自遣宫人来要,许是急得很,莫要耽搁了。”

    苏回春找了前两日看脉的医案,亲自领着身边的药童去抓药,“影卫大人外伤颇多,这个,这个,还有这瓶外敷的……”

    苏回春目不斜视,几瞬就点齐了所需,“备好,给那宫人带走。”

    药童扎好药包,有些踌躇不动。

    苏回春问:“怎么了?”

    药童犹疑地开口:“苏大人,要不要备一些这个送过去?”

    “哪个?”苏回春见药童指了角落里几个蓝灰色的药瓶,那是作润滑助兴的脂膏,又有养护肠道的作用,是用来外敷的。早就在这边落灰许久了,平日里苏回春连余光都不多看一眼,药童一指出,他立时瞪了一眼,“你什么龌蹉心思?”

    药童很委屈,“陛下伤药,也没指是什么伤,的听闻影卫大人今日强求陛下回勤政殿,陛下恼了,连午膳都不用,惩治了影卫大人,又要了热水进去。”

    “平白要什么热水啊……”最后一句是嘟囔出声的。

    但苏回春也听清了,老脸不可避免地一红,“这些后宫逸闻你倒是听得清楚,本草纲目黄帝内经都背熟了没?”

    药童默默不言。

    苏回春想了想,“你去问问那个张宫人,陛下到底要什么伤药?”

    “是。”药童赶紧去听,很快又回来,“宫人,当时陛下只了影卫大人要用的,是苏大人你最清楚,另外还补了一句,要些消肿的膏药。”

    “消肿?”苏回春话音在嘴里转了几圈,心思也念了几转,最后冲药童点点头,“蓝灰色瓶子的那个,拿一瓶送过去吧,然后消肿的……这个白色瓶子的,一并送过去,其他的按我刚才的。”

    傍晚时分,苏回春写了几道方子,让药童先拿去煎熬,“是羽林卫林大人要用的,煎好温着等羽林卫的人来拿。”

    药童对此司空见惯,宫中有些职司只能指着太医院的药童帮忙煎药,一来忙得很,比如像玄衣司这般,二来老大三粗的,不定弄错了哪处或不心丢了哪味药,还得找回来太医院的不是。

    干脆太医院就专门成立了煎药房,有需要的都可安排药童帮忙。

    一个时辰后,药童回来了,见苏回春还没走,问候了几句。

    苏回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顺路的许太医等在门口催促了几句:“老苏啊,这天都擦黑了,再不回去你嫂子又得念叨我了,每回都等你许久,也不知你这般拼命作甚?”

    苏回春答:“伺候陛下,总要尽心些才是。”

    许太医笑道:“可不是,正是你这般任劳任怨,才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啊,陛下最信任你。”

    两人着话,苏回春瞅了一眼跟前的药童,“做什么没精神?羽林卫的人欺负你了?”

    “没,不是的……”药童摇头,叹了口气,“的方才煎药时,听到烧火处的宫人们议论,只觉得替影卫大人可惜。”

    苏回春倒好奇了,“替影卫大人可惜,可惜什么?”

    药童看了一眼苏回春,又看了一眼许太医,许太医道:“崽子藏藏掖掖,倒教我也好奇了。你且看,太医院多少腌臜事都听过了,规矩自然清楚,守口如瓶得很。”

    药童这才开口:“这话烧火处的宫人们还不许我往外传,是自从影卫大人上回外出回来,进了勤政殿便每回都不大好……”

    苏回春皱眉。

    药童继续:“今日午后烧火处进勤政殿收拾,见暖阁里又是血淋淋的,那血不是陛下的,便是影卫大人的。影卫大人自然不敢伤害陛下,他们猜测,陛下莫不是有什么怪癖,竟把影卫大人……“

    药童眼神飘忽,不知该不该。

    许太医忙道:“天黑路不好走,老苏,走吧。”

    苏回春闭紧嘴巴,没应声,药童更不敢吭声了,许太医瞪了他一眼,又道:“影卫大人掌玄衣司多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陛下既钟情于他,他既应了,自有应对之法,这都是陛下房中事。你个崽子,也莫自作多情,殊不知今日能将陛下从南书房叫回来的,影卫大人是头一个。”

    药童连忙点头,原本这话也是给苏回春听的。苏回春这人头铁,救死扶伤是第一要务,偶尔也古板愚忠,想不到旁事,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最看重他。

    果然苏回春开口反驳:“话虽如此,陛下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将人囚在勤政殿任他为所欲为,岂是一个明君所为?难怪那日在玄衣司,靳久夜竟然昏过去,险些丧了命,这才两三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老苏,你还想管到陛下的隐私去?”许太医急道。

    苏回春道:“不行!再这般作弄下去,那靳子岂非没命?他那性格,我替他医治了多少回,岂非不清楚?我这便要到陛下跟前谏言!”

    “老苏!”许太医拉住他,“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去作甚?赶紧家走吧。”

    苏回春看看外面天色,觉出眼下不妥,遂点了点头,“那行,明日再去。”

    许太医无奈得很,只能先将人安抚住,兴许明日便没那么冲动了。

    谁料次日一早,刚到太医院就不见苏回春人影,再着人一问,好得很,竟是点了卯就直奔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