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元睿下旨, 将白清如同先皇合葬。
白清如戴罪之身,朝中议论纷纷,多有上奏劝阻, 皆被元睿一一驳回。
他收拾她遗物的时候, 在柜子里看见许多他时候的东西。
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扫着的。
元睿他失忆的时候, 看见别人有娘亲, 他不觉得有什么, 哪怕有时候真的有点失落, 他也会告诉自己, 他有阿姐,和他们比也不差。
可后来回了皇城, 渐渐的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心里难免落寞。
他这一生,有大多的世间都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会连自己身边的亲人都对他如此厌恶。
他渴望亲情,也渴望被爱。
元睿坐在凉亭里,正翻看着一本书,是白清如生前常看的, 书上还留了许多她写下的笔记。
有些都干透了,有些油墨还新着,看得出来, 是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太阳落山,夕阳昏黄,一阵风吹过,吹得书页“沙沙”直响。
元睿把书合上,拿在手里,起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听见前面园子里有人在话。
听到“白主子”三个字,元睿下意识停了脚步。
那两名宫女,正凑在一块,当年白清如是如何受宠。
先帝未曾立后,唯一一位差一点当了皇后的,就是白清如了。
她七年盛宠,先皇为她一人,空置后宫,可谓羡煞旁人。
两人着,又提到昭王的母亲。
昭王的母亲仪贵妃,同白清如有七分相似,白清如进了冷宫之后,先皇再未召过任何人侍寝,独独有一晚,临了仪贵妃。
正是那一晚便有了昭王殿下。
诞下皇子后,先皇封了她为贵妃,和白清如进冷宫前,一样的位分。
可先皇病逝前,仪贵妃暴毙而亡,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仪贵妃不到三十,正年轻着,身子也一向康健,连生昭王的时候都没有受太多苦,一刻钟婴儿便呱呱落地。
身子这样好的人,怎么也不像会突然暴毙。
她死因成迷,也未曾与先皇合葬。
如今白主子同先皇合葬,外头的人都在,恐怕扰了先皇清净。
“朕过什么,你们都听不懂是吗?”元睿声音阴沉,抬眼看过去,眸子里一片冰霜。
“妄议主子,斩。”
两名宫女吓得顿时瘫软在地。
她们只是随便,万万没想到就碰见了皇上。
皇上性子古怪,手段狠辣,刚登基那段时间,凡是不服新朝者,一律当斩,毫不手软。
短短几天,就立下了威严震慑,没人敢再一句不当的话。
在他身边当差的宫女太监,话做事,都是起十二分的精神,帝王威严前,脑袋随时不保。
可自从立了后,皇上显然不像之前那般阴狠古怪,连同下人话,都温和了许多。
这倒是让她们渐渐忘了,元睿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饶命。”两人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都止不住的抖,嘴里着求饶的话,可一颗心早就被吓得不知到了何方。
脖颈处莫名凉意。
元睿这几日心情都很差,脸色阴沉着几乎没松缓过,垂眼看着手里的书,目光一点点的泛开阴寒,一直没话。
“斩刑太仁慈了,是要试点别的吗?”
“腰斩?”
“还是凌迟?”
两人冷汗直冒,听着他的话已经如同刀子砍在了身上一般,再不出一句来。
“皇上,终于找到您了。”永洽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也是找他找得很累了。
“娘娘担心您,特地让奴才来寻。”
从早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去冷宫找了也没找着,宫里就这么大,不晓得人去了哪里。
“把她们两个带下去,杖刑一百,若是还活着,就去守皇陵。”
元睿冷声吩咐。
这就算是强壮的男子,那杖刑一百也不一定能受得住,更何况是她们这样的姑娘。
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那守了皇陵,也是往死路上送了。
.
近些日子天热,厨房那边做了许多的吃食,采苓琢磨着,给傅瑜端了一碗冰雪冷元子。
漂亮的琉璃碗,盛着雪白的冷元子,中间缀了几颗樱桃,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太凉的吃着对娘娘身子不好,这个已经放了一会儿,没那么凉,娘娘吃着正好能解暑,又不伤身子。”
傅瑜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每日两服药,也都喝的十分勉强。
若不是这药不喝不行,她怕是连药也不愿意喝。
看出来傅瑜在忧心,采苓将琉璃碗放下,道:“永洽已经寻皇上去了,就在这宫里,皇上定然不会出事,娘娘你不必忧心。”
“我知道他不会出事。”傅瑜轻轻了一句,眉头紧皱依旧未曾舒展。
元睿几月前失了父亲,现在又没了母亲,他心中的伤痛,旁人看得到,明白得了,却永远没办法真正体会。
她也是失了父母的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别人劝再多安慰再多都没有用。
只有自己慢慢的走出来。
自己走出来了,才能释怀。
傅瑜尝了一口冷元子,入口微凉,甜糯香软,确实不错。
要是再放些冰,凉上一些,夏日里,喝着解暑又解馋。
“你让厨房再备着一碗,多加些冰。”傅瑜想,待会儿拿来给阿睿吃。
“樱桃就不要放了,换成葡萄,阿睿喜欢葡萄些,糖也要多放,甜一点的好。”
“是,奴婢都记下了。”采苓笑着应下。
娘娘真是把皇上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这历朝历代,可没有哪对帝后,像这般恩爱了。
“段殊我这是快两个月的胎象了,可我除了胃口差一点,也没什么其它的感觉。”
傅瑜一手抚上自己的腹,依旧是平坦一片,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段大夫不是,到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了吗?”
采苓看着她的腹,笑道:“到时候娘娘您的感觉就大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傅瑜惊了片刻,循声往外看去。
房门半开着,一抹白色衣角,元睿站在门口,似乎撞到了什么,却又顿在原地。
他眼底不知是惊愕还是喜悦,只是眸子里闪的光,异常的罕见不同,启了启唇,却没出声。
“阿睿。”傅瑜看见他,心里欢喜,站起身来,道:“你尝尝这冷元子?”
元睿看着她,顿了许久,才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到她面前,站定停下。
傅瑜端起碗,带着甜水勺了颗冷元子,轻晃了晃,要递到他嘴边去。
元睿刚刚才发过了火,面上阴冷沉沉,眉间还盛着怒气,高大的身形压在她面前,竟是让人莫名生惧。
可他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直直的看着。
双眸就这么睁着,流了两滴泪,顺着脸颊滑下。
“阿、睿。”傅瑜被他吓到,手上动作顿住,第一反应是想,又出了什么事情。
元睿唇角微动,目光这时才闪了闪,俯身将傅瑜拦腰抱起。
走了两步,将她放下,在软榻上坐着。
“阿瑜,你有身孕了?”元睿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可字里行间,又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他刚刚在门口,听见她的话,当即感觉脑袋被狠狠砸了一下,甚至连路都走不了。
傅瑜被他的反应吓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点头傻愣愣的应了声:“哦。”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同我?”元睿激动的话都快不清楚,沉沉的询问。
“前几日。”傅瑜声回答:“我本来准备再过两日就和你的。”
他现在这么伤心,心里肯定乱的一塌糊涂,傅瑜也不好多些事,反而会让他更乱了。
虽然怀孕是一件高兴的事,她刚得知的时候,恨不得元睿也能立马就知道。
他肯定得高兴坏了。
但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谁都没有料到的。
元睿现在是高兴,他高兴的甚至有点昏了头。
虽然之前他想过很多次,可现在真正的在他眼前,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他和阿瑜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现在就在阿瑜的肚子里。
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阿瑜,对、对不起,我这两天是不是凶到你了,我有没有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情……”
元睿突然慌的不敢碰她,回想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
他心情差到了这个地步,这两天脸色也一直不好,肯定话的时候,有凶到她了。
“没有。”傅瑜摇摇头,弯唇轻笑,反而觉得他这个反应有点好笑。
“那段殊他什么?一切都好吗?你的身子可有大碍?”
元睿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问完也没等傅瑜回答,他顾自又道:“那看来暂时不能让段殊出宫了,得让他等到你生产完。”
完他又否定。
“不行,你身子不好,生产完怕落病,起码也得再调理半年。”
照他这样,段殊这辈子都别想离宫了。
傅瑜:“段大夫,我身子养的殷实了不少,生个孩子没问题的,只要顺其自然,多注意些,不会有事的。”
“那你现在好好休息。”元睿着,问:“要睡会儿吗?”
傅瑜摇头:“天都没黑,我睡什么。”
“对,这个不能喝了。”元睿把那晚冷元子拿远了些。
“已经不凉了,可以喝的……吧。”傅瑜看了眼碗,才吃了两口还剩下大半,甜甜凉凉的味道,她实在喜欢。
元睿拿手探了下。
“还是凉的。”着,他又来握她的手。
手指刚刚碰了琉璃碗,指尖微凉。
元睿握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处,要给她捂热乎了。
“阿睿,现在是七月。”
天气正热的滚烫的七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