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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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香玉离开院落后,了缘来到舍利院,跪在蒲团上,一下又一下敲着木鱼,“咚、咚、咚。”

    ——“徒儿,”

    了缘闭眼,敲着木鱼,“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徒儿。”

    了缘依旧闭眼,敲着木鱼,“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徒儿。”

    木鱼声停歇,了缘睁眼,“师傅。”

    澄悲:“木鱼声时急时缓,你心有外物,六根不净。”

    “弟子知错,愿受惩罚,”了缘静静的道。

    “抄写戒律十遍。”

    “是。”

    澄悲见他无悲无喜,来到面前,摸出一块玉佩,“这枚玉佩是为师捡到你之时所得,现在也该物归原主。”

    按照老和尚的意思,原本是不算给得,可看着了缘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一件事,拥有慧根之人,却不见得适合佛门,以至于这个徒儿到现在连戒疤都没印上。

    “谢谢师傅,”了缘接过玉佩,摸了摸上边雕刻的金龙,不再多看,收进袖中,与金香玉那支竹签放在了一起。

    澄悲满意的点点头:“你且继续诵读,今日香客众多,为师还要去别处。”

    身世他都不在乎,看来还是很有机会将了缘留在此处继承他的衣钵乃至整个月老庙,殊不知,人压根在意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离开不久的人儿。

    金香玉到时,连连道歉,“ 阿溪,让你们等久了吧。”

    都怪她,一见到了缘就忍不住多些话,差点耽搁了时辰。

    “不妨事,下山吧,”朝露回头一望,睡着的金鸣玉,“你得背着他下山了。”

    “鸣玉上午闹腾了许久,这会就让他好好歇息,”金香玉利落的将金鸣玉背上。

    几人往山下去,到了租夫处时,将自家弟弟放进了马车里,赶着车往回走。

    朝露望了一眼窝在后头,抱着包袱的血云,忍不住一笑,那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

    “阿溪真是好啊,都无人催你找寻夫家,”金香玉还未从这股情绪之中抽离出来,看见夕阳时,一时间感慨道。

    朝露挑挑眉,“金叔已经为你找寻好了夫家?”。

    隔壁邻居,田月绣与人唠嗑时,闲来无事时,倒也听了两句,那种艳羡的语气,无非是看着金香玉长了张官家姐脸,以后嫁人也会嫁得很好,她是最见不得郁雪海那嚣张的性子。

    “那到没有这么快,明年才及笄,现在爹就恨不得把十里八乡情况都探个清楚,上次见他还喊了媒婆来到家里,待了一上午方才离去,”金香玉叹气,她实在不太喜欢媒婆来家里,弄得好像她嫁不出去似的。

    朝露是没法与她感同身受的,正如她所一样,她独身一人,没人会管她婚嫁之事,话题一转,问起她来,“你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金香玉丧气道。

    一月一次见面,依照刚刚听到她有喜欢之人后,那人都没动静来看,了缘应当是对她没有一丁点喜欢得,自己这一厢情愿冒出得芽儿,是要被憋回土里了。

    朝露回道,“反正还有一年时间,你也不必着急,要是倒是不合心意,就告诉金叔,他们不会为难于你。”

    郁雪海到底是官家姐,未嫁之前接触的事和人都不一样,性子虽泼辣,事理方面还是明白一些,与村里顽固的思想不一样。

    “爹和娘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村里那些人.........”金香玉欲言又止。

    她土生土长在伴溪村,长大后与朝露玩耍的时间变少,平日里都是与娘学习绣功和做饭,很少出去,一出去之后,路过村里人门前时,那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后头除了庙会,都是能出去就尽量不出去。

    夕阳下,朝露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那些风言风语,听听也就罢了。”

    金香玉鞭子一挥,在马背上,“我不是阿溪,做不到不在意他们的眼光。”

    那些村民时候对她也挺好的,还记得不少人都给她吃糖果,带她到处玩,滚到河里,都被人救了上来。

    风声而过,裹带着话语飘向远方。

    “装的太多,容易遍体鳞伤的,可是你自己。”

    “啊?阿溪,你了什么啊?我没听清,”金香玉压根就不知道她了啥。

    朝露不在意笑笑,一指前方:“我,要到家了!”。

    伴溪村除了一点落日余晖还挂在山头上,整个被笼罩在暗中。

    炊烟袅袅间,香气飘散远方,还再家的大多妇人在这个时辰已经准备晚饭了。

    郁雪海听到车轮声,忙从院里跑出来,将金鸣玉抱下车,“两个崽子,现在才回来,蜂蜜给你爹送去了吧?”。

    “娘,我们送去了,不过爹爹今天很忙,都催着我们离开,不要扰他呢,”金香玉笑嘻嘻道。

    也只有在意的人身旁,金香玉才会变得活泼一些,不那么拘束。

    郁雪海一昂首:“那当然了,武哥赚钱养你们,活儿当然很多了。”

    “娘也不差啊,绣好的手绢都卖了好些钱,”金香玉一个劲儿的夸赞。

    郁雪海虽然与自家女儿这话,但是眼神可还注意着旁人,余光看到朝露两人离开,微微张口,又闭了嘴,与自家一儿一女回了院里。

    一天落下帷幕,第二天醒来时。

    朝露迷糊着起身,从箱子里拽出昨天刚买的衣裳,“你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吧,待会给你洗洗。”

    这些衣裳挂在成衣铺的外头,料子柔软,样式简单,很合她心意,就买了些,订做得会一批批送来,最快得也是三天后了,这几天总得穿几件过渡一下。

    血云听到这话后,一声不吭,开始解扣子,脱衣裳。

    上半身已经裸露后,朝露完全清醒过来,“你、你等我出去后再换啊!”。

    “好,”血云不动了。

    朝露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蹙眉,转身,严肃的道,“你、会穿衣裳吗?”。

    “不会,”血云非常耿直。

    朝露一脚踢在门槛上,闭眼,睁眼,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我教你。”

    敢情她是遇见了个隐居深山,生活技能为零的人。

    “这件里衣和下裤是穿在最里边得,比较薄。”

    “右手从这里进去,左手从这里进去,这样就穿上了。”

    “这个从这里拉过来,这根带子最后绑上就好了。”

    折腾半天,终于穿好了衣裳。

    朝露面红耳热,手微微颤抖间,绑好了腰带。

    血云眼里蓝芒闪过,眼前的人儿体温一直升高,他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一把拉住刚刚从身上脱离的纤手。

    朝露忙抽了回来,朝外边跑去,“你先玩会,我去做饭。”

    换衣裳的明明是他,倒头来害羞的人确是自己。

    留下的血云,看着大手,余温还未褪去的触感,让他十分眷恋,直到饭后,朝露端着衣裳去溪边时,手间仿若都还残留着那股温度。

    太阳出来,浅溪的几块石头上,同样几位妇人在洗衣裳,郁雪海与她们格格不入,在右边一块儿离得较远的石头上,用杵捣衣,声音也不大,不吵人。

    “哎,月绣,你家孩子取名了吗?生了快两月了吧,”黄娟捣着衣裳,嘴里也不闲着。

    田月绣听她起这事,也是一脸无奈,“还没呢,我家那口子你也知道,这又临近年底,活儿多得不行,每次都还没商量这事,他就不见人。”

    “水文是个忙人呐,不像大成,私塾里呆久了,话都有了几分腔调,我反正是听不懂他那些大道理,”黄娟衣裳放入水里,提上来又继续捣衣。

    她的衣裳可多着呢,篮子里一堆,全家三人衣裳她都带来了,趁着好天气,最多一天也能晒干。

    田月绣顺着她得话道:“大成哥是个读书人,虽未高中秀才,到底是认得几个字,如今留在私塾里,养活一家人,这份差可是别人羡慕不来得。”

    这一番话得好听,黄娟听着也舒心,话语里就多了几分得意气,“那是,书儿再读一年私塾,也要去长安赶考了。”

    “嗤!”郁雪海没忍住,笑了出来。

    黄娟转头一瞧,心里不爽,手里木杵“啪啪”几声在衣裳上,声音超大,“我们家书儿那聪明劲儿,是某人家孩子一辈子都赶不上得,还有脸笑!”。

    “哟,你胖还喘上了啦,被人几句漂亮话,违心话都出来,娘俩还真是一个德行,天天痴心妄想,”郁雪海当然是不会吃亏得主,立马就怼上了。

    黄娟一扔衣服,站了起来,双手叉腰,“郁雪海,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清楚!”。

    “什么什么意思!就梁书还想娶官家姐!眼睛长脚底去了吧,谁家睁眼瞎的会把女儿嫁给他,做梦也不想点实际的,做个白日梦还上天了,真是奇葩,”郁雪海一哼,美滋滋甩了甩手里的衣裳。

    黄娟心里“腾”得一下火冒三丈,抓着木杵就扔了过去,“谁做梦呢!书儿那就是再不济,身子骨也是结实得,不像你家宝贝儿子,风一吹就病,还被抬上医馆,可丢人了呢。”

    “上医馆关你屁事啊,哪里轮得到你再这里嚼舌根,”郁雪海也不衣裳了,猛地站起来,一脚将落在面前得木杵给踹了回去。

    金鸣玉生病这事,即便好了,始终是她心里得一根刺,谁碰扎谁。

    田月绣哪知道她不过是提了一句梁大成之后,两人就吵起来了,急忙劝道:“好啦好啦,别吵了,还要洗衣裳呢。”

    黄娟被郁雪海这一下弄的有些害怕,拿起地上被踹回的木杵,也不敢再扔,反而坐了下来,“别以为我没看到,香玉拿着铜币从门前路过,看病的钱都是一个野丫头给的,来年还想送人去私塾,我看你才是做梦。”

    “你谁野丫头呢!她一个人长这么大,靠你们了吗!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继续坐回石头上的郁雪海,故意甩动衣裳,污水溅出,泼洒左方。

    黄娟被沾了满脸污水,忙擦了擦,咬牙切齿的道,“以前最看不惯她的人是谁啊!现在装好心做样子,真是让人恶心的紧!”。

    “再恶心也比你好!我可不会作出当着人家面,恬不知耻得出不让人当儿媳妇一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跟谁稀罕上你家似的,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德行。”

    黄娟被她这么一怼,半天憋不出个字来。

    那□□露可没还嘴,话都他们一家了。

    “嘁,恶心的可不是我喔,”郁雪海端着木盆从她面前路过,施施然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