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洵的呼吸有些急促，费尽了全身力气压制住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半天没有话，直到沐嘉树诧异地看过来，他才深深吸了口气，憋出一句话来：“我知道，等一会。”

    沐嘉树有点奇怪，但也没有询问，顺从地点了点头，就没有动弹。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车里，卫洵家的二层楼在不远处静静伫立，门口路灯晕出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们的脸上，狭窄而昏暗的空间中，竟然隐约有一种泛黄的温柔在流动。

    卫洵偷偷看了沐嘉树一眼，发现对方一手把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支在额前，正在沉思什么，侧脸被灯光模糊出一个柔和的剪影，这样看起来真是尤其的像。

    “我要疯了……”卫洵心里想。

    沐嘉树额角处有一道浅浅的伤，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架弄的，原本应该也不算重，可是白皙的肤色将红色的伤痕衬得十分明显，叫人恨不得揉一揉。

    他刚才就看到了，只不过一直克制着没有问出口。

    心里的念头纷纷扰扰，相见以来的种种场景浮上心头。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点发抖，拿着火机按了几次不着火，好不容易才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两口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身边的沐嘉树后把车窗开的大了一点：“你不怕烟味吧？”

    沐嘉树道：“卫少随意，我不怕，我自己也抽烟。”

    卫洵眼神一动，立刻递了一支烟过去：“那要不要来一支？”

    沐嘉树欣然将烟接了过来，卫洵又将火机递过去让他点燃，沐嘉树接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将烟雾一丝不落吞进了自己的肺里，惬意地眯起眼睛，宛然一副资深烟鬼的形象。

    卫洵在他接过烟去的那一刻就一直用余光盯着沐嘉树的动作，直到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到了他的指尖才回过神来，脸上是几乎掩饰不住的失望。

    “走吧。”卫洵索然无味地将香烟按在了烟灰缸里，推开了车门，“进去吧。”

    沐嘉树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好不容易补救过来，暂时消了卫洵的疑心，正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跟着听见这话，倒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我不进去了，把卫少送到家我就回去了。”

    他本来是不放心卫洵，就算把人送回来得了，根本没有做好见到卫洵父母的准备，哪知道卫洵异想天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卫洵扬眉，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再回家去，明早还来这里接我，觉还睡不睡了——简直是瞎折腾。别废话了，进去。”

    他完之后也不给人机会反驳，当然向前大步走去，沐嘉树无奈，只好锁了车子跟在后面。

    卫洵一直带着他回了家。他刚刚就是和家里闹了别扭才跑出来的，虽然遇到了这么个意外折了回来，一张脸却依然是臭的，进了门之后也不话，径直换了鞋，又示意迎上来的保姆给沐嘉树拿了双新的拖鞋换上，领着他向里走。

    沐嘉树颇为意外地看了卫洵一眼，没想到士别三日，这人已非吴下阿蒙——卫洵的父亲卫绍成是现任的军区副政委，位高权重，又是军队出身，可以脾气非常不好。以至于他原来每次一见老爹都活像老鼠见了猫，现在可不得了，居然都敢在家里耍脾气了。

    他心中偷偷的感叹还没有持续过三秒，两个人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你给我站住！”

    沐嘉树转过身来，果然看见卫绍成沉着脸站在他们卧室的门口，卫洵的母亲姜淑也正从卧室中走出来，轻轻扯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平心而论，这对父子相貌十分相似，都是那种英俊迫人的长相。只不过卫绍成的轮廓与线条显得更加严肃，卫洵则要稍微柔和清俊一点，气质中多了些许率性与洒脱之气。

    卫洵站住了，但是没话。

    沐嘉树见了卫绍成那张冷峻的脸，心里一阵亲切，“卫伯伯”三个字在脑海中转悠一圈没有出口，只拘谨而不失礼貌地一点头，叫了声：“卫政委。”

    卫绍成本来要训斥卫洵，但目光落在沐嘉树脸上时很明显地愕然了一下，连到了嘴边的话都一时没出来。

    他看看沐嘉树，又用一种不能置信的眼神转向自己的儿子。

    姜淑则失声道：“洵，你这是……”

    卫洵板着脸，将沐嘉树往自己身后扯了扯：“我公司新招的保镖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沐嘉树也十分纳闷。沐卫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他母亲早逝，时候还总是被送到卫家去交给卫夫人一起养，对二位的感情都很深厚。

    他知道沈树这张脸跟自己长得有五分相像，可是那也没道理卫家夫妇见到他就像活见了鬼似的吧。而且看卫洵的动作，似乎也知道原因。

    沐嘉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卫洵抓着自己的手上一扫，重新上前，礼貌道：“卫少的没错。我叫沈树，是鼎丰的员工，今晚负责开车送卫少回家，扰二位了。”

    震惊过后，又听了沐嘉树的解释，卫绍成的脸色好了很多，了声“辛苦”，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去瞪自己不听管的儿子。

    卫洵道：“没事的话我回房间了。”

    卫绍成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在妻子的拉扯下把自己的语气放缓和：“你这段日子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去找那个什么文世和的麻烦。”

    卫洵没话，自顾自地往房间里面走，显然他们之前就一直在争论这个问题。卫绍成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大声道：“你听见了没有！”

    卫洵霍然转头，盯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地道：“我不。”

    “你！”卫绍成勃然大怒，抬巴掌就想抽他，又被姜淑死死拉住，同时她冲着卫洵使眼色：“洵，不许跟你爸爸这么话。”

    卫洵却冷冷地道：“我们都让我不要管不要查，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树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这天底下那么多人活着，偏偏他死了？我绝对不相信这是意外！谁害了他我就让谁赔命，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跟那个人不共戴天！爸，妈，是我不孝，可是你们劝我什么都没用，连我自己都劝不了自己！”

    他这番话的斩钉截铁，沐嘉树听着一阵心惊，卫绍成又气又急地指着卫洵：“你、你真是……树从到大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什么时候过不管这件事了？我只是让你不要冲动，不要单独行动，这有错吗？他亲爹都还没有出手，你先瞎激动什么！更何况他到底是不是被人害的，需要调查，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就一定这样？那些照片你没看见吗？当文家的人是傻子，故意暴露自己！”

    卫洵道：“我一向知道他。他的心脏就算是不太好，但这两年的病情一直控制的不错，不可能稍微受一点刺激就……而且以树的性格，他是那种容易激动的人吗？”

    他了这两句，然而看见自己的父母都是一脸不赞同之色，心里同样又气又急，满腔酸楚再一次涌了上来：“你们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反正之前该的话我早就跟你们过了，你们也知道我心里其实……树都不在了啊，我还活着干什么？这条命我早就不想要了……”

    “啪！”

    卫洵到这里，卫绍成再也忍不住，重重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沐嘉树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挡在卫洵前面，架住卫绍成的胳膊：“卫政委，请您……”

    卫绍成被他拦了一下，倒是没有再，一只手将沐嘉树拨开，另一只手指着卫洵，点了半天，却没有想象中的怒吼，只咬着牙道：“好，你想做什么我再也不管了！我没了一个孩子，你还想让我再没一个……好啊，要死要活都随你的便！”

    他们家的教养其实极为严格，卫洵从到大，除了为沐嘉树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和父母顶过嘴，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太过分了，被父亲的话的一阵难过，呐呐地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

    他无法向父母做出保证，就如同之前他自己的，沐嘉树这件事，他真的放不下，就连自己也无法控制，这三个字，早就是困住他一生的魔咒。

    姜淑道：“孩子，爸爸妈妈从看着树长大，当亲生儿子一样……你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就不难过不伤心吗？可是你现在这样每天像丢了魂似的，到底是在恨那个害树的人还是在恨你自己？你就一定要跟他一块走了，让我们伤心一遍还不够，是不是？”

    卫洵道：“妈……”

    姜淑看着儿子，那个叫做沈树的保镖就站在他的身边，依稀像是树生前跟着卫洵回家吃饭的场景，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再也不下去，捂着嘴快步回了房间。

    沐嘉树看着这一幕，感受到了一种心如刀绞的痛苦。

    在他的印象中，卫洵的家庭气氛一向很好，虽然卫绍成较为严厉，但内心也是对儿子十分疼爱，夫妻之间的感情更是没的。他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沐嘉树忍不住踏上一步，脱口道：“我其实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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