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时光留白
两个人看好了房间, 沐嘉树觉得也没什么可额外布置收拾的,于是就和卫洵一起下了楼。卫洵看了一眼手表, :“那你今天先歇歇,明天上午我来接你跟宋权吃饭去。”
沐嘉树道:“现在呢,有事?”
卫洵道:“下午我要去趟公安局, 你听了吧,最近也算是多灾多难。前两天程队长心梗发作死亡, 郑副局长殉职,人手不够, 要从军队暂时借调几个人过去。”
沐嘉树了然。一般来军队管理严格,为了避免滋生腐败或者造成混乱, 士官外调的调令很难批准, 但是以卫洵的身份,这种事叫他去办倒是挺合适的。
他敛去笑意,点了点头:“心点。”
卫洵温柔地回答:“放心吧。”
初夏是一年之中最繁盛的时节, 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已经有些热了,沐嘉树站在自家的花圃前,良久, 弯下腰来抚了下一朵盛开的蔷薇。
他的影子被阳光拉长, 投映在一片娇艳的花丛中, 身后又是一道影子慢慢地移过来, 逐渐靠近,最后和他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沐嘉树的唇微微扬起,卫洵从身后搭住了他的肩膀:“在干什么呢?”
沐嘉树道:“在等你。走吧, 咱们既然要请宋权吃饭,肯定要提前一些到的。”
卫洵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沐家,上车之后,沐嘉树突然想起来昨天的事,顺口问道:“昨天你去公安局还顺利吧?”
他不知道卫洵这次的任务可不可以外传,所以也没具体询问,倒是卫洵一听,脸上少见地掠过了一丝阴郁。
沐嘉树奇怪道:“这是怎么了,不方便吧?”
卫洵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次的事没什么不能的,就是有点惨——你还记着几个月之前咱们去医院看李奶奶,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持刀男子吗?”
沐嘉树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在一楼乱砍,后来被我按住的人?”
卫洵点了点头:“我昨天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失常——他女儿今年十三岁,有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被人在脸上砍了十刀,毁容了。”
沐嘉树“啊”了一声,意外之余感到有些惋惜:“还能恢复吗?这种毁容如果去整形医院的话......”
卫洵苦笑:“恢复什么,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当时有一刀直接砍进了她眼眶里,失血过多,送到医院里没多久就死了。你这种事谁接受得了?据他女儿昏迷的时候一直在什么‘穿西装的叔叔’。”
沐嘉树恍然大悟,立刻联想到了前因后果:“所以一开始他才会拿着刀向我爸爸冲过去,他就是想找这样外形的人来泄愤。”
卫洵点点头:“现在正在调查害死他女儿的凶手,听之前已经有好几桩这样的案子了,一直不了了之,只不过这一次事大了才重视起来。”
沐嘉树皱了下眉,话间已经到了饭店门口,两个人就停止了这个有点不愉快的话题,下了车。
沐嘉树去洗手,卫洵刚刚进了包间坐下,宋权就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看见卫洵,愣了一下,立刻道:“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等一下。”卫洵站起身来迎上去,“这位是宋先生吧?”
宋权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卫洵要来,点了点头,纳闷道:“请问您是?”
“这位是卫少。”沐嘉树正好出来,介绍道,“......这位是宋先生。”
在卫洵面前,他可是实在叫不出来那个“爸”字。
宋权看看卫洵,又看看沐嘉树,迷惑褪去,渐渐明白过来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卫洵这明显就是抢孩子来了。
他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怒意,又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很快收敛。
他同卫洵握了握手:“原来是卫少,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卫洵淡淡一笑:“宋先生客气了,请坐。”
宋权坐下了,沐嘉树瞟了一眼他放在地上的东西,没什么,反倒是宋权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我记得树最喜欢吃荔枝,我前两天从海南回来,买了好几箱,今天都带过来了。回去放在冰箱里,能吃好长时间。”
沐嘉树道:“我......”
卫洵把话抢了过去:“宋先生真是客气了,大老远的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这我们怎么好意思。”
宋权心道:我是给你吃的么?
不过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把卫洵一脚踹到大街上的想法,他脸上还是露出笑容:“卫少的哪里话,海南那边的正宗荔枝这里一般还真的吃不到,只要树爱吃,我也没什么麻烦的。”
卫洵拿起酒瓶子,直接给他和宋权面前的酒杯都满上了,却绕过了沐嘉树,随手拿了一盒汇源果汁放到他面前。
沐嘉树:“......”
卫洵道:“我喝酒,一会你开车。”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向宋权道:“宋先生果然想得周到,我之前也听树提起过,这些年来我们多有疏忽,幸亏有你照顾他,我心里非常感激。这杯酒我敬你,我干了,宋先生随意。”
他完之后,直接仰头把面前的白酒灌了下去,跟着倒转杯子,里面果然一滴也没剩下。
宋权笑着:“卫少这么豪爽,我当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他完之后,竟然也把酒喝干净了。
沐嘉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觉得气氛莫名有些诡异,卫洵和宋权之间这种火花四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树。”宋权的叫声断了他的思绪,“你这是决定要回到沐家去了?”
沐嘉树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谢谢你的照顾。”
同样的话,他起来甚至没有卫洵来的诚恳——宋权口口声声对沈树好,其实买点东西放两句嘴炮又有什么用呢?沐嘉树只知道在沈树的母亲背着债务到处工的时候,宋权不在;在沈树被人断了腿一点点爬回家去的时候,宋权也不在;甚至最后直到他到死,宋权都没有出现。
他现在这种锦上添花的殷勤又有什么用呢?再了,他又不是沈树。
卫洵听见沐嘉树的话之后,却好像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了,哈哈一笑,给他夹了点菜:“好了,别光顾着,吃饭吧。”
这家饭店的菜量很大,再加上卫洵又足足点了满满的一桌子菜,直到三个人都要离席了,还有好几道菜没有动过。
宋权都站起来了,却听见沐嘉树自然而然地:“服务员,包吧。”
他愕然地看了沐嘉树一眼,又忍不住去看卫洵——像这种宴会,吃过了饭之后居然还要求包,这未免也太寒碜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一样了,看来沈树骨子里那种家子气还是没有变,不过卫洵真能忍得了他?他和沐家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卫洵非但没有阻止,还主动拿起旁边的餐盒托在手里,帮着把一些菜捡了进去。
沐嘉树也上手帮忙,卫洵道:“你一装菜都掉了,一边坐着去!”
沐嘉树一笑,又:“再来两盒米饭,和这些装到一起。”
宋权实在忍不住了:“你还要带回去吃?”
沐嘉树看了看他:“不能吃吗?”
宋权:“......可以。”
直到三个人在饭店的门口分开,卫洵才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看见他刚才的表情没有?他肯定觉得不是咱们疯了,就是他疯了。”
沐嘉树微微一哂,走到路边,直接把几盒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递给了街边的流浪汉,不等对方道谢就离开了。
他走到卫洵身边,卫洵已经把刚才吃剩的几样肉菜和骨头拿出来开,放在树后,有几只在旁边垃圾桶里刨垃圾的狗围了上来,狼吞虎咽地吃饭。
卫洵用脚轻轻踢了踢一直狗欢快晃动的尾巴,哈哈一笑。
沐嘉树道:“走吧。”
他们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做,谁也没当个大事,一起回到了车边。
沐嘉树给卫洵开车门,笑着:“卫少,这次可给你开车门了,请?”
卫洵想起他刚刚重生回来,第一次给自己当司机的事情,忍不住笑了,拍拍他肩膀:“这是寒碜我呢?当时我不知道是你,不然我怎么也舍不得让我们沐大少给我开门啊。”
他的呼吸之间带着些许淡淡的酒气,话的口气中有点难以言的暧昧,“舍不得”三个字的异常柔软。
沐嘉树直接把卫洵推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了车,笑着:“喝多了吧?”
卫洵道:“没有。”
沐嘉树开着车斜了他一眼:“没有?我看你和宋权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白酒就像灌自来水一样,居然没有喝醉,这些年来酒量见长啊。”
卫洵道:“我看他不顺眼,你看他贼眉鼠眼的老是往你那里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沐嘉树不在意的:“他看的是沈树,不是我。愿意看就看呗,我是无所谓。”
卫洵道:“那不行!我不让!”
“......”沐嘉树从后座上拿起一件牛仔外套,随手罩在卫洵的脑袋上,“你睡会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卫洵道:“这不是都要到区门口了吗?”
沐嘉树:“......”还真是。
卫洵选的饭店本身就离家很近,沐嘉树熟练地停好了车,两个人走下来,站在两家花圃中间的路上告别。
卫洵喝酒上脸,这时候双颊依然有点泛红,冲沐嘉树挑眉:“我还想着,你这刚刚回到家里,肯定会百感交集什么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沐嘉树也一挑眉:“又想我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我倒十分好奇,咱们光明磊落的卫少,现在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呢?”
“我呀?”
卫洵笑了笑,目光不着边际地落在远方,路的尽头是草木扶疏,一只翠色的鸟振翅飞走了。
卫洵:“我就是突然想起前一阵子在微博上看见的一句话,那句话是‘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才叫时光,否则只是无意义的留白’……”
“喂!”沐嘉树忍不住笑了,“一个技术指挥专业的高材生,突然出这么句话来,我心里面真是觉得不出的奇怪。果然还是喝多了吧。”
卫洵没有跟着他一起笑,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沐嘉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沐嘉树一愣,在他的目光之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过来,相互间的距离一直很近,由于身旁呼呼的风声,话的时候还不得不向对方倾斜,因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卫洵的体温,以及细细的呼吸。
对方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视在他,深亮的瞳孔里有两个的自己,然而卫洵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的,又像是透过沐嘉树的脸看到了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这一刻,这样的卫洵让沐嘉树感觉十分陌生,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气氛在两个人中间滋生。
“树,其实我……”
卫洵突然开了口,沐嘉树倒好像吓了一跳似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脸上很少或露出这样的表情。
卫洵搓了一下手指,想避开他的目光,然而竟又有些不舍得,又呐呐地重复了一遍:“其实我……”
“汪汪汪!”
与此同时,欢快地狗叫声传来,覆盖了卫少后面的话。
卫洵:“……”
沐嘉树侧头一看就笑了,半蹲下/身子:“洵洵,过来!”
卫洵:“……”
是的!这条傻狗就是叫洵洵!它的名字起来还是祖传的。
当它妈妈还是一只连路都走不稳的奶狗时,卫三少原本给它起过一个曾用名的,叫毛毛。卫洵承认这个名字现在听起来很傻,但是那个时候身为一个四岁孩,他对自己的命名水平已经很骄傲了!
结果世事无常,狗来到家里的第三天,他被送到外祖母家住了一个星期,传中那一个星期里,树到处都找不到哥哥陪自己玩,急的抱着狗直哭。他那个时候话还不利索,就会一边哭一边喊:“洵!洵!”
结果卫洵那对没有原则的亲生爹妈为了讨好别人家的儿子,就把这狗的名字改名叫洵洵了。
过了几年,狗变成大狗,大狗又生了狗,很快就死了,家里人都觉得很遗憾,于是狗继承了它妈妈的名字。
唯一能让卫洵感觉庆幸的,就是现在这条洵二代好歹性别为男。
这只萨摩耶越大越不要脸,不光跟他抢名字,还敢跟他抢人,卫洵上前轻轻一脚踢在狗屁股上,黑着脸道:“滚一边去,就知道撒贱。”
洵洵不怕他,变本加厉地将两只前爪搭在沐嘉树的肩膀上,高兴地拼命冲他摇尾巴。
沐嘉树揉了揉它的耳朵,笑道:“前几次都没抱它,把它急坏了。”
卫洵的脸色蓦地一柔,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之前几次它见着你那么高兴,我还奇怪来着,这傻狗虽然智商不高,可也不至于认贼作父啊。结果弄了半天,它居然早就认出你来了。”
“是啊卫少。”沐嘉树叹气,亲昵地拍拍狗头站起身来,“你对我的敏感程度可不如它呀。”
卫洵“哼”了一声,到这个时候刚才的气氛已经被断,他什么都不出来了,烦躁地跺了跺脚,决定先不纠结这件事——以沐嘉树的性格,刚才一定能看出来他有话要。对方不会猜出来卫洵想什么,但如果他不了的话,沐嘉树也肯定不会没眼色的追问。
他的反应只可能是礼貌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将这件事揭过去。
那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警惕和距离感,哪怕自己是和他从一起长大的发,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卫洵无声地在心里叹息,用鞋子踢了踢干净的地面,眺望了一下自己家的方向:“都快到我家门口了,不如进去坐坐吧。我想趁着今天,干脆你一并也跟我爸妈把话清楚算了。”
沐嘉树道:“什么?我的真实身份吗?哎,你还真的想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啊。”
卫洵理直气壮:“凭着沐叔叔和我爸的关系,咱们就是不他也会的。再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如果明明是以前很亲近你的人现在跟你形同陌路,难道不会很不爽吗?”
来去,他还是怕沐嘉树受委屈。沐嘉树笑着看他:“那要是我做错了事呢?”
卫洵爽快地:“咱俩一起瞒着,要不就我干的!你不是从就这样吗?”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洵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绕着两人撒欢似的疯跑,也跟着一起汪汪叫。
卫洵拍了下它的脑袋:“也不知道是谁把它的链子解开的,这么大的狗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万一要是吓到哪位首长,我可担不起。我爸非死我不可。”
沐嘉树笑了:“你放心吧,不可能的。我记得以前听卫伯伯跟姜阿姨过,他每次揍你的时候都要深呼吸,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亲生的,别死了。”
卫洵:“……”
“不许笑,不然揍你。”他捏了沐嘉树的脸一下,霸道地。
这个动作十分亲昵,沐嘉树没觉得怎么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刚刚还被两个人调侃的卫绍成背着手从自家院门里溜达了出来,脸色沉沉。
卫洵:“……”
也不知道刚才他们的话卫政委到底听见没有,他缩缩肩膀,下意识地就想往沐嘉树身后躲——即使刚刚听了自己的亲爹觉悟这么高,卫洵还是有点害怕他哪天忘了提醒自己,那可就要真的酿成血案了。
不过他忘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时候卫绍成还不知道沐嘉树的真实身份,救星功能暂时失效,卫绍成的脸色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更难看了:“你站在这里不进家门,傻笑什么?”
倒是萨摩耶朝他冲了过去,它显然原本是要被卫绍成带着出来遛弯的。
卫洵道:“正要回去呢。”
卫绍成看了沐嘉树一眼,冷淡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招呼他,反而跟卫洵道:“你给我进来。”
他顿了顿,又勉强缓和了口气——真的十分勉强,跟沐嘉树:“沈,你今天先回家吧。”
卫洵连忙:“等一下。”
卫绍成瞪了他一眼。
卫洵道:“让他在客厅等我一下吧,爸,我有话跟你。”
卫绍成突然吼了一句:“我看你是疯了!”
他完之后转身就走了回去,沐嘉树看看卫洵,心里觉得十分意外。
卫伯伯虽然脾气不好,但其实心里面对卫洵十分疼爱,总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气成这样,听这父子两人的对话,倒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事一样。
对了,之前那次到卫家住,他们的态度就很奇怪。
沐嘉树悄声道:“你最近到底闯了什么祸?”
卫洵脸上一红:“没、没有。”
他的样子让沐嘉树更加怀疑,不过他不爱强人所难,没有追问,只:“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走的,万一你爸要揍你你喊两声,我进去救你。”
卫洵拽着他:“进去等,站这里干什么,怪热的。”
沐嘉树:“……卫伯伯刚才看我那个眼神……我怕被他扔出来。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对我很不满呢?”
卫洵:“天哪,你为什么什么都要琢磨琢磨!不要管这些啦,有我在你怕什么。进来坐,一会我跟他了你是谁他就不会赶你了,毕竟在我们家你更像亲生的。”
沐嘉树:“……”
有蹊跷。
直到卫洵终于走进他爸爸的书房时,卫绍成已经等了他半天了,这一回他脸色虽然依旧不好,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脾气——因为卫夫人姜淑也坐在了一边。
卫洵陪着笑脸:“爸,妈,我……”
“卫洵,我就问你,你你弄那么一个人回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刚一开口果然就被卫绍成喷了一脸。
卫家家教很严,大人话的时候晚辈是绝对不可以插嘴的,更何况这会父亲还正在气头上,卫洵无奈,也只好听着。
“你之前跟我和你妈你喜欢树,当时我们虽然震惊,但是也知道这件事谁都左右不了,这几年也没逼着你相亲找女朋友。你都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你沐叔叔的时候心里有多虚!可是我们怪你了吗?你现在又弄来这么一个人来算是怎么回事?就看他和树长得像?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老子今天不死你!”
起初卫洵跟父母摊牌的时候已经把事情得清清楚楚,他对沐嘉树就是单相思,沐嘉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当场就挨了卫绍成一顿胖揍,几天都下不来床。
卫绍成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在军队混,对于这种男男之间的感情倒也算不上陌生,只不过实在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儿子和侄子身上罢了。
揍完了卫洵之后平静了几天,又开始对沐家人非常愧疚——他帮着好朋友照顾孩子,那没什么好的,但是照顾照顾着,自己儿子还惦记上人家了,这事却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地道,弄得他好几天见了沐言睿都绕路走。
最后还是卫洵表示他惦记是惦记,不过在沐嘉树没那个意思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强迫对方做出什么承诺,当然,沐嘉树心脏不好,这事卫洵也不敢跟他。
卫绍成和姜淑听了之后,放心是放心,但是也忍不住很心疼自家的孩子,后来……后来就谁也没想到,沐嘉树居然年纪就去世了。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死之后,卫家夫妇都十分理解儿子的伤心,没有太管束着卫洵,任由他离开军队,开办公司。直到最后看他实在疯的不可收拾,这才忍无可忍,不许他参与沐嘉树的任何一件事情。
结果现在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谁都有点承受不了。
卫绍成不理会卫洵的试图辩解,上去就想踹他,却被妻子拉住了。
“前几天看你脸上终于有笑模样了,妈妈还和你爸爸,这孩子最近心情好了很多,妈妈本来还挺高兴的,可是你你,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啊?一个人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你找谁都没用,怎么折腾你自己都没用!洵你到底明不明吧?以前这话我不忍心跟你,可你看你这一天天都在干些什么?妈妈知道你想树,我和你爸爸也想他,所以你才更不应该在别人的身上找他的影子,你你对得起谁呀,啊?”
姜淑一边一边掉眼泪,卫洵忍不住道:“妈,不是……”
姜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那个叫沈树的是不是故意接近你?他是不是……”
“不是!”卫洵无奈地道,“您想哪里去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他有那份心。”
卫绍成大喝一声:“你刚才还赖,现在又承认了?你跟沈树的关系就是不正常!你对他什么心?”
“……”
卫绍成又:“好,你沈树不是那样的人,那你就更混蛋了,你不但对不起树,你还把另一个正经孩子也给耽误了。卫洵,我教了你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喂狗了!”
洵洵应景地在外面大叫起来,表示这锅它不背。
卫洵越乱越不清,想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奈何父母一直不给机会好好话,他忍不住抹了把脸:“哎呀我去,冤死我了真是……沈树就是树,他就是沐嘉树,他们两个是一个人,这么你们明不明白!”
他边边抽出纸巾,走过去给姜淑擦眼泪:“妈,都是我不好,您别哭了,但是我的都是真的。”
姜淑顾不上别的,一把攥住了儿子的手,颤声道:“洵,你胡八道什么?你别吓唬妈妈,早就让你去看心理医生你不去,现在这可怎么办。”
卫洵:“……”
还是不明白。
连卫绍成都有点毛了:“你在什么?”
外面再次传来狗叫。
卫洵气急败坏,只好拿狗撒气,扭头吼道:“傻狗!别叫了!”
门被敲响,沐嘉树的声音传进来:“是我。”
无论是多么混乱的情形下,他永远显得淡定而冷静,这句话就像是一汪冰冷的水注入沸汤之中,让几个人暴躁的心情都微微一定。
卫洵走过去把门开,他的父母狐疑地注视着他。
沐嘉树走进来——确切地,他是被狗咬着裤脚拽进来的。以前卫洵要挨揍的时候,这只狗就总是悄悄把沐嘉树带过来,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它还记得。
狗都记得,更何况人呢?
沐嘉树:“卫伯伯,姜阿姨。”
他口气熟稔,神态自若,姜淑连擦眼泪都忘了,怔怔地盯着他看,卫绍成道:“、树?”
“是我,卫伯伯。”
沐嘉树看卫绍成的目光扫过自己的额角,回手摸了摸,淡笑着,“三四岁的时候,您带我和三哥出去玩,我追着天上的风筝跑,结果摔了一跤,头撞在花坛上留了个疤……可惜现在那个疤没有了。”
卫洵已经被冤怕了,没等卫绍成话,自己先撇清了一句:“这可不是我告诉他的。”
沐嘉树微笑着:“嗯,当然不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那时候你换牙不能吃甜的,卫伯伯派你给他买烟的时候,偷着给我买了两个蛋挞。”
卫洵:“……”
亲爹?
他沮丧地:“我靠,我有点后悔把你领回来了……”
卫绍成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信了,饶是他见多了世面,也有些语无伦次:“这、这......这简直是......”
一向杀伐果断的人在这一刻语无伦次,他忽然大步走上去,重重抱了沐嘉树一下。
卫绍成的身上有暖意和淡淡的烟草清香,臂膀坚实而有力,在这方面,卫家的父子两个很像。
“回来就好。”他很快地松开沐嘉树,拍了拍他的后背,半天也只了这四个字。
比起丈夫来,姜淑就要感性的多了,拉着沐嘉树的手问长问短,沐嘉树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顺便用纸巾擦去了她脸上残留的眼泪。
卫绍成站在一边,听得十分认真,卫洵默默退后两步,觉得自己简直像棵白菜。心里也不知道是应该嫉妒沐嘉树一来又把他爸妈抢走了,还是应该嫉妒父母吸引了沐嘉树的注意力。
他这样想着,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笑了。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卫洵忽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能够感觉自己的额角冒出了冷汗。
“那个……树。”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呼吸,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变得很正常,“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见我爸骂我了吧,哈哈哈!”
卫洵这话一,卫绍成和姜淑也同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立刻想到了沐嘉树来之前几个人所探讨的卫洵的感情问题,激动之下大家都没有控制音量,也不知道沐嘉树到底听见了多少。
沐嘉树笑着:“早就料到你会挨骂,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后来看你总是不出来,洵洵又来求救,我就干脆过来看看了。”
他的表情态度没有半分不对,听这话的意思也应该是什么都没察觉,卫洵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样笑了起来。
虽然这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意义的久别重逢,但沐嘉树并没有在卫家停留太长时间,随着身份的转换,安置沈树的家人、接手新的公司、调整生活的节奏……这都是随之立即摆在眼前的问题,他没有拖延的习惯。
出门的时候卫洵送他,沐嘉树摆了摆手,突然道:“三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卫洵本来就心里发虚,听他这样讲顿时又是一个激灵,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沐嘉树沉吟了片刻,问道:“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经商呢?我记得我走的那年……你的军衔刚刚到了中校,如果你一直在军队里,现在要升迁上校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过几年,这边的军分区副司令员非你莫属,这样好的前景要是放弃了,也未免太可惜了。”
卫洵听他是问这个,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决定实话:“从政这条路……太慢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我只能按部就班地慢慢晋升,想要不把自己的势力上我爸的标签更是不可能的事。经商就不一样了。”
卫洵没有的太明白,但沐嘉树还是听懂了,搞来搞去,他琢磨的还是想办法把自己的死因搞明白那点事。
沐嘉树缓缓地出了一口气:“那现在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
卫洵端详了他一会,反而笑了,把手盖在沐嘉树的脑袋上,像揉狗那样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咱们想到一块去了,做生意实在是神烦,还是你这种奸诈的人比较合适。当初如果不是我爸下了严令到处拦着我,我也不至于这么着啊。”
沐嘉树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听卫少这意思,倒好像你挺单纯似的。”
卫洵心里“咯噔”一下,用余光偷偷地瞟了沐嘉树一眼,心这家伙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话里有话呢?还是他自己心虚想多了?
沐嘉树却没有继续调侃,而是正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回军队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更喜欢那里。”
以沐嘉树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这一点也实在不能在他面前否认,卫洵没有其他的,只是沉吟道:“可是公司那边……”
“鼎丰现在的发展前景很好,如果轻易转手实在太可惜了。”沐嘉树知道卫洵的顾虑,“我在那里的这一段时间也接触了不少公司业务,对此有所了解,如果三哥信得过我,你去了军区之后,我可以为你推荐两个可靠的经理人进行经营,极重要文件依旧由你过目签字还能执行,等以后生意上了轨道,你就可以坐享分红了。反正你就在京郊,平时出任务也会经常往家里跑。”
卫洵道:“咱们哥俩还什么信不信任的那就没意思了,只要你愿意,那公司就算是给你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怕你要操心这件事太累了……”
沐嘉树微笑道:“你都累了那么久,现在我回来了,还怕什么。”
很简单的一句话,卫洵却忽然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热乎起来,他忍不住盖住肩膀上沐嘉树拍着自己的那只手,重复了一遍:“你得对,你都回来了,我还能再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 谢谢莣情的营养液和迷走神经酱的霸王票(づ ̄3 ̄)づ,比心~
今日加更get√,明天继续,臣妾先爬走吸口欧气(づ ̄3 ̄)づ,三哥哥呀,你那点少男心事……(*/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