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沐浩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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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浩倡无力地趴在床上, 一段残忍的视频,仿佛将他带回了往日的光阴。

    仿佛回到了两年多以前那个普通的清, 暖风和煦,碧空如洗,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父兄都不在家中, 沐浩倡替父亲签收了一份快递。

    快递有点奇怪,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 收件人也只写了地址和“沐先生”三个字,其实认真的起来, 这个家里的三位都可以叫做沐先生了,不过上面填写的倒是他爸爸的电话号码。

    沐言睿的东西一般都直接寄到公司去, 沐浩倡捏了捏, 东西在文件袋里装着,不过拿起来还挺有分量,肯定不是几张纸而已, 他一时好奇,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是文有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亲密照片。

    这......

    沐浩倡愣了一会,直到把照片都看完了才反应过来, 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文有莲在沐嘉树面前的时候纯的不得了,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了, 居然还在那里玩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出去别人都不信。沐浩倡刚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非常生气,不过气过之后,他的心中反倒涌上一种隐隐的窃喜。

    有意思,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文有莲不愧是文家的人,还真是能装啊。

    当初沐嘉树找了文有莲的时候,他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赞同的,从沐言睿、卫洵,一直到沐浩倡,都明里暗里劝阻过他,可惜沐嘉树从注意就正,找对象这方面更是一意孤行,最后还是没有人能拗得过他。

    从那以后,沐浩倡看见文有莲就生气。他觉得那种心态其实是自己的勤俭节约意识在作祟——看着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是个正常人就要心疼,更何况这白菜还是他们家种出来的。

    可惜白菜不领这个情,有一回沐浩倡故意在一次沐家的宴席上把文有莲挤兑哭了,沐嘉树虽然当时给弟弟留足了面子,事后却单独对沐浩倡进行了严厉警告。

    沐浩倡不服,但句实在话,他还真拿沐嘉树没办法。

    结果这回可带劲了,甭管照片是谁寄的,捧在手心的女朋友背着自己居然是这样一幅做派,就算沐嘉树是个泥菩萨,估计这个时候也端不住了吧。

    沐浩倡自从知道沐嘉树有了女朋友,每天都觉得自己牙根发痒,现在看见这照片简直解恨,他真的迫不及待想撕开沐嘉树那副淡定的外表,看看兄长失态的样子。让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信心满满的人看看,他也有眼瞎犯蠢的时候!

    从到大,他尝试过无数次都没有成功,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沐浩倡想了想,趁着家里没人,偷偷溜进了沐嘉树的房间,将这几张照片夹在了沐嘉树桌上常看的几本书里,然后把邮件的外皮撕的粉碎扔进了垃圾桶——反正只要他不,沐言睿那么忙,一定记不起来去问这点事的。

    沐浩倡想着再过一天就是沐嘉树的生日宴,那天文有莲连同文家的人也肯定都要到场,如果两个人能当着大家的面吵起来就更好了,让别人都看看,这沐嘉树的眼光到底有多差,这是找了个什么货色!看他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那个时候,他一心一意想让文家出丑,他还不知道,自己和文家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

    然而沐嘉树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当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自然没什么功夫看书,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被姜淑叫到了卫家,和特意从部队回来给他过生日的卫洵混了一天,晚上直接住下,最后直到沐嘉树生日当天的清早,沐浩倡才看见他和卫洵一起回家来了。

    他已经对于沐嘉树在生日之前能够发现那些照片不报指望,看文有莲过去和沐嘉树话,也就冷哼了一声自己去大厅接待客人,结果过了一会,沐言睿过来问他有没有见到哥哥。

    沐浩倡懒洋洋地:“哥哥?大概是和嫂子谈情爱呢吧。”

    他的声调阴阳怪气,沐言睿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指了指右前方:“有莲不是在这大厅里吗?”

    沐浩倡一愣,发现真的是。

    “沐叔叔,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卫洵在旁边远远地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沐浩倡看着他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沐言睿皱了皱眉头:“这子,换个衣服换了这么久。”

    要是搁平时,卫洵肯定早就自告奋勇出去找他了,这回却只是笑了笑,没接话——他还在以为沐嘉树也是因为两个人争执的事情生气,所以一时没有出来。

    沐浩倡心里面却突然觉得有点悬——既然沐嘉树回了房间,那么那些照片他有没有可能看到?他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大哥要猜什么事,一向准的跟个鬼一样,他会不会一下子就料到了照片是自己放的?

    沐浩倡想来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一圈沐嘉树看看。

    然而命运中就是有这么多不让人好受的巧合,他的时机太凑巧,正好和刚刚走出沐嘉树房间门的庞兴完美错过。

    无伦沐浩倡还是卫洵,甚至连沐嘉树自己都不知道,庞兴在把他的药瓶一脚踢走之后,并没有立刻把沐嘉树背下楼,而是先出了他的房间,若无其事地在前头转了一圈。

    他是怕沐嘉树没有死透,想等着他彻底没气了再回来捡这个救命之恩的便宜。

    就在庞兴两次进门的间隙之中,沐浩倡敲响了沐嘉树的房门:“大哥,爸让我来叫你下去呢。”

    没有人回音,沐浩倡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大哥?大哥!你快着点吧,你的生日,你把人家都晾在那,这也不合适吧。”

    他本以为沐嘉树多半是心情不好,或者猜出来了照片是自己放的,不想搭理自己,然而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把人叫出来才行,硬着头皮喊了这两句之后,才觉出有点不对。

    沐嘉树......可不是这么任性的人啊。

    沐浩倡突然想起了沐嘉树的心脏病。

    因为平时的症状不算严重,再加上性格太过强势,这常常让人忽略沐嘉树实际上是一个病人,最起码在他的心目中,他这个大哥可比正常人难应付多了。

    可是此时此刻,沐浩倡的额角渗出了一些冷汗。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那些照片......如果他对于文有莲的在乎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那......

    沐浩倡一脚踹在门上,一楼依旧欢声笑语,并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

    他又接连踹了好几脚,才把门踹开,一进门就看见沐嘉树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色有一种不正常的青紫,他身边的桌角处是一本敞开的书,书里面的照片散落一地。

    直到在刚才那个视频的最后一幕里,沐浩倡才看到沐嘉树其实从未看见过那些照片,那只是在他临终之前意识恍惚的时候撞到了桌子,才会把那本书给碰到地上。

    他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也顾不上想,慌慌张张扑到沐嘉树面前,又不敢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他鼻子底下试了试。

    这一试,沐浩倡感觉好像当头泼下来一盆冷水,他全身都凉了。在那一刻也没有什么心痛悲伤的感觉,就是好像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他麻木地看着沐嘉树,麻木地站起身来,眼角的余光瞥到地上的照片,突然反应过来,居然是自己亲手把自己的哥哥给害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得想办法救他......不,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沐浩倡的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在宾客中找到了一个和他私交甚笃的医生,只不过没等沐浩倡带着医生上楼,跟他前后脚进门的庞兴就已经把沐嘉树给背下来了。

    这件事之后,沐浩倡整整大病了三个月,有的人觉得是他为哥哥的死而感到伤心,也有的人觉得他做戏做过了头。

    他现在才知道,其实沐嘉树不是被自己那个恶劣的玩笑害死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他当初早到一会的话,就可以阻止庞兴了,如果他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犹豫迟疑,而是直接喊来医生,不定沐嘉树还能抢救过来......

    可是什么都晚了。

    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起来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每个人都会犯错,可他们为了错误而付出的代价,却未免太沉重了。

    甚至连沐嘉树都不知道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更不会料到这个视频对沐浩倡的影响会这么大。

    思念和痛苦都是无法斩断的东西,它们逐渐在灰败的心脏上生根发芽,蔓延成枷锁一般的毒草,令人困守其中,日夜难安。

    沐浩倡全身一阵阵的发冷,他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冲出了家门,冲进了雨夜里。

    他浑浑噩噩,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开着,以为自己无处可去,直到看见那片墓地之后,才意识到原来他潜意识里是想来这里。

    雨已经要下透了,雨势渐,云层后面挣扎出隐隐的月光,把一个个墓碑上的照片映的分明,沐浩倡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沐嘉树。

    他的墓碑上方竟然立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深夜里面,安稳庇护着身下的一方宁静。

    沐浩倡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卫洵干的,自从沐嘉树去世之后,他从来没有来过,但总是会及时吩咐手下的人把这里理的妥妥帖帖。

    他的思维这时候非常清晰,在看到沐嘉树的那一刹那,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沐浩倡走过去,不顾潮湿的地面,坐到了沐嘉树的墓碑前面。

    他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触手冰凉,兄长秀致的五官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眉目如画。

    他还那么年轻。

    他伸出双臂,轻轻地环过湿冷的墓碑,就如同的时候有一次沐嘉树将他抱在怀里一样。

    那个时候沐浩倡刚刚从美国回来,一伙新认识的朋友约他去马场赌马。

    这种聚会的主要目的当然不纯是为了娱乐,很多重要资讯的获得,以及合作关系的建立都是从这里开始,所以沐嘉树也去了,只不过那天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应该是身体不适,全程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参与这项活动。

    直到后来,几位公子哥看腻了别人的表演,亲自上场骑马的时候,沐嘉树才表现出有些兴趣的样子,离开了座位,站在马场边缘围观。

    其实沐浩倡知道,他应该是对同样参加比赛的卫洵感兴趣——虽然在这边的日子不长,但这二位的哥俩好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

    可是沐嘉树越不看他,他越想让文弱的哥哥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沐浩倡故意挑了一匹看起来性格很烈的公马,认镫上马,也不用别人,自己紧了紧马腹带子,动作熟练地遛着马跑了几圈,映着蓝天绿草,看起来倒也的确是十分潇洒。

    有人是真心实意,有人是为了巴结他,总之喝彩的声音响成一片。

    沐浩倡那个时候年纪还不大,心里藏不住事,有些得意地斜了站在不远处的沐嘉树一眼,恰好发觉他也在瞧着自己,眼中似乎隐隐带了些笑意。

    都是半大子,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初来乍到想站稳脚跟,另一个觉得生人进门很不自在,可想而知他们兄弟俩平时相处的关系有多别扭。沐浩倡很少见沐嘉树对着自己露出这么柔和的神色,反倒怔了一下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马背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旁边大树上一截枯树枝恰好被风吹落,砸在了沐浩倡所骑那匹马的头上。

    这马本来就不温驯,又被枯枝一下子砸到了眼睛,立刻就不干了,拼命踢蹶,又颠又跳,沐浩倡连忙拉住缰绳,却一点作用都没起,直接被马摔了下来。

    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连害怕都没顾上,先在心里狠狠爆了一句粗口。

    擦,果然是装逼不成,遭了天谴了,丢人现眼!

    沐浩倡眼睛一闭,本来已经做好摔个半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完全掉到地上,忽然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愕然睁眼,近在咫尺的是哥哥那张永远冷淡的脸——刚才在旁边围观的沐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及时抱着沐浩倡就地一滚,躲开了马匹的踩踏。

    那匹马像是彻底受惊了,长嘶了一声还要抬腿,卫洵急急忙忙从旁边赶过来,直接从自己的马背上直起腰向前一扑,拉住了沐浩倡那匹马的缰绳。

    马匹人立而起,卫洵的掌心瞬间就被勒红了,但是也没有松手,反而手臂用力直接一带,借着这股劲甩开了自己的马镫,扑到了惊马上面。

    旁边一片惊呼,马场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只见卫洵双手牢牢抱着马脖子,已经将那匹马制服了。

    吓呆了的人们一拥而上,有的去扶起沐嘉树和沐浩倡,有的围着卫洵问长问短,卫洵掌心的血顺着手指滑了下来,自己也顾不上包,推开挡着的人向沐嘉树跑过去:“树!没事吧?”

    沐嘉树还是淡淡的,松开沐浩倡,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有,马没碰到我。”

    卫洵又看了沐浩倡一眼,见沐浩倡摇了摇头,这才:“那就好,你们俩真是胡闹!吓死我了。”

    “顾好你自己吧!”

    沐嘉树看见卫洵的手,连忙:“医生过来了吗?还不快消毒!”

    马场的场主看见伤的是卫家的公子爷,当场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赶紧把医生请过来,挨个给三个人检查。

    沐浩倡一点事都没有,主要是心里受伤——这个脸丢的有点大发。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沐嘉树居然会过来救自己,刚才沐浩倡看见他肩膀的一片已经磕紫了,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期期艾艾凑过去,磨磨唧唧张张嘴,最后吭哧瘪肚地喊了两个字出来:“大哥......”

    卫洵本来正喝水,当场就喷了。

    沐嘉树很淡定,既没有训他,也没有显摆救命之恩,只了一句:“骑不好就别逞强,马背太高,不安全。”

    听见“骑不好”三个字,沐浩倡又郁闷了——是自己骑不好吗?还不是他没事瞎笑弄的!

    过了很久他才无意中听沐言睿提起来,其实沐嘉树也会骑马,而且马术还十分精湛,只不过平时由于身体原因,他不经常玩这个罢了。

    后来沐浩倡也想过,他跟沐嘉树之间的矛盾大概就在于,自己希望沐嘉树能把他当成一个对手或者平等看待,想让他惊讶、欣赏甚至崇拜,可是一直到死,恐怕在沐嘉树的心目中,他都不过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不懂事的弟弟。

    似乎他每一次在沐嘉树面前彰显自己的才华,都会让自己显得愈发的愚蠢。

    久而久之,“让沐嘉树臣服”几乎已经成了沐浩倡的一个执念。

    现在什么都晚了,其实当时被沐嘉树抱在怀里的感觉,沐浩倡一直记得,不过像这样的事,兄弟之间最好的回忆,也就那么一回了。

    他把脸贴在照片上,静静地待了一会,起身把沐嘉树这一片的墓地收拾干净,又到旁边擦拭孟如的墓碑。

    沐浩倡擦了两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记得时候下雨雷了,咱们就躺在一张床上,也不开灯,你搂着我给我讲故事,我我最喜欢下雨天......妈妈,其实我还是想当你的儿子,只不过你亲生的孩子被我给害死了,你一定挺恨我的吧?”

    他摇了摇头,那种带着讽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叹了口气:“算了!估计你们俩没一个愿意见到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走了啊。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好歹也得活个明白,我犯了错,也只能补偿一点是一点了。”

    文有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里全都是惊恐,半天才缓过神来。

    自从那天见过了沐嘉树之后,她已经是无数次这样从梦里惊醒了,她裹紧了被子,觉得非常慌张。

    这件事沐嘉树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文有莲好几次想把沐嘉树过的话告诉母亲,可是她却不敢。

    原因很简单,在她和沐嘉树见过面的第二天,一个自称是卫上校手下的年轻人递给她一个信封,什么话也没就走了。

    文有莲开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何茂林的照片。

    她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卫洵对自己的警告。

    她只好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等着卫洵来找自己,同时还要分心去想,何茂林到底怎么样了。

    文有莲晚上睡不好,白天又没有精神,好在她是千金大姐,不用为了生计东奔西走,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一心一意躲在家里害怕。

    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这个时候才刚刚早上六点多一点,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身子向后一仰,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还没等她完全躺下去,忽然听见自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

    文有莲向下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居然是沐浩倡。

    她知道沐浩倡跟自己家有生意往来,和母亲的关系似乎很好,但也没有这么早就过来的道理,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换了身衣服下楼。

    沐浩倡心里面本来就憋着一股火气,进门的时候又被管家盘问,心情可以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反倒面无表情,进了门,推开匆忙过来询问的保姆,冷冷道:“文慧呢?”

    文有莲正好下楼,虽然不大想跟沐浩倡交道,但是听他这么问了,连忙迎上去:“沐二少......”

    沐浩倡原本还好,见到她以后遽然大怒道:“你给我滚!”

    他一脚踢翻了身边的一把木椅,大吼道:“我他妈问你们文慧呢!都聋了是吧?”

    文慧匆匆从楼上下来,显然也是刚起,看见沐浩倡这样疾言厉色,惊疑不定地道:“我在这......你这是......”

    沐浩倡冷笑道:“我当然有事!”

    他径直在大厅正中的沙发上坐下,冷冷地道:“让他们都滚出去,我有话要。”

    文慧对他百依百顺,果然叫家里的保姆管家,甚至于文有莲都去别的地方了,她自己坐到沐浩倡对面,试探着问道:“浩倡,你怎么了?”

    沐浩倡盯着她的脸,讽刺地笑了笑:“我怎么了你不如猜一猜,心眼不是挺多的吗?”

    文慧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宝贝到了骨子里,看不得他有一点不痛快,可是现在沐浩倡不善的口气中隐隐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就是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你爸爸把我昨天和他的话告诉你了?”

    沐浩倡漠然道:“你为什么要和他那些话?”

    文慧道:“儿子,对不起,妈其实没想把你的真正身份出来,就是昨天没有控制好情绪......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爸爸的性格,他就算生气,也不可能把你不是孟如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告诉孟家的。”

    沐浩倡道:“是么。”

    “这个我有把握。你想想,当初你大哥死了,本来就对他外公的击很大,现在还在海边疗养,如果让他们再知道连你都不是孟如的亲生孩子,孟家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就算是为了老爷子的身体着想,他也肯定不会。再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会害你的。”

    沐浩倡“嗯”了一声,冷笑道:“你们昨天只了这个吗?”

    文慧一愣。

    她过了两分钟才意识到,沐浩倡是在套自己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跟沐言睿了这些。

    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文慧正想着,沐浩倡已经把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扔在了两个人之间的茶几上,这东西他肯定是一直在掌心牢牢攥着,因此连个掏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拿出来了。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脸色大变,文慧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翻盖手机,疑惑地拿起来:“这个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沐浩倡道:“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有问题!你不记得了?也是,你文家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干过的缺德事数不胜数,要什么都记得清楚明白的却也有点难度......我帮你回忆回忆吧!”

    文慧惊讶地看着他,她虽然知道沐浩倡脾气不好,但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包括前一阵子好歹带着他去医院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沐浩倡脸色倒是不好看,但也没有露出像如今这样暴躁的神色。

    他知道了同文慧之间的血缘关系后,虽然没开口叫过她一声妈,但是该有的尊重也没有落下,今天居然会这样出言讽刺,实在太不寻常。

    她还没有想好怎样开口询问,手机就被劈手躲了过去,沐浩倡按了两下,把手机拍到她的眼前:“那nitama看看这段视频!你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文慧一低头,就看见了沐嘉树苍白的脸,仿佛向自己索命的厉鬼,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急速上涌,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

    沐浩倡冷冷地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文惠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下去,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沐浩倡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没有错误,这些年来摸爬滚,一两条人命在她心里早就不当成一回事,她害怕的倒不是沐嘉树的死,而是这段视频出现的太过诡异了——她真的根本就没见过这个手机,为什么这里面竟然会存储着这样的东西?!

    文慧道:“浩、浩倡,你告诉妈,这东西是怎么跑到你手里去的?”

    沐浩倡的语气冷淡的可怕:“这个还重要吗?”

    文慧一低头,只见儿子的手攥的死紧死紧,成拳状搭在膝盖上,犹自在不停地颤抖,她怔忡片刻,意识到刚才自己实在是失态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安抚好沐浩倡才对。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重新慢慢坐下来,低声道:“浩倡,你得对,这段视频我的确看过。”

    沐浩倡道:“是谁?是你吗?”

    文慧知道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肯定不可能再骗他什么,于是道:“原本是我一个手下......”

    沐浩倡截口断:“那跟是你也没有分别了......为什么?”

    他的话冷森森从牙缝里逼出来:“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

    文慧道:“傻孩子,你拿他当哥哥,他可未见得拿你当兄弟,我都是为了你好,万一以后沐家......”

    沐浩倡已经憋了半天,这句话一问出来,他也不想再听文慧那些没用的,冷笑道:“哼,少花言巧语的狡辩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嫉妒我妈,你觉得她出身孟家,是大家姐,什么都比你强,最后抢了你的男人你也只能自认倒霉,所以你自卑!你害死我哥了,你就觉得你的儿子可以笑到最后,你赢了她了!你明明就是为了你自己,还要口口声声为我好......你有没有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沐家,到底有没有想过要他死!”

    文慧道:“你看清楚!你在管谁叫妈?我才是你妈,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就便宜了那个女人,难道我不应该恨吗?我是喜欢你爸爸,那又怎么样?这没什么可耻的!沐嘉树死也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我问你什么?我连你是我儿子都不知道,我上哪里去问你!”

    她也是被沐浩倡气急了,疾言厉色地了这么一番话,沐浩倡听了却半天没有接口,文慧抬起头来,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手机,目光中一片茫然之色,也不知道心里头在琢磨什么,反倒害怕起来,叫了一声:“浩倡?”

    沐浩倡没话,文慧又解释:“我知道这个方法有些残忍了,可是以沐嘉树的的身份,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

    沐浩倡突然:“不对。”

    文慧一惊,惶恐地看着他。

    沐浩倡道:“你只是让人拿走了他的药而已吗?那你怎么会知道他会在那一天突然发病?”

    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突然涌上了他的脑海,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此刻的思维反而异常清晰,沐浩倡的声音都变调了:“你还在这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心思缜密而深沉的人,平时感情方面就是在混乱,也从来都拎的清,不管文慧跟沐言睿的关系如何,沐言睿都一定不会给她机会插手沐家的事。

    在沐嘉树和沐浩倡年幼没有自保之力的时候,沐言睿尚能够保证两个儿子的安全,所以沐嘉树这件事在他那里不可能出现什么空子来让文慧钻。

    所以沐家唯一剩下的人就是......自己。

    沐浩倡一字字地道:“在我哥生日之前的一个星期,我曾经托人从湘北给他带了一箱当地特产的野柯汁,因为我听那个东西健康养生,尤其适合心脏不好的人饮用。”

    文慧勉强笑了笑:“有这回事吗?我不太清楚。”

    她这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就见沐浩倡速度极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跟着扳机扣动的声音响起来,文慧只觉得耳畔一热,斜后方就多了一个弹孔。

    沐浩倡那枚子/弹,是擦着她的鬓角滑过去的。

    文慧头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沐浩倡,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我!

    她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自己伤心到了极点,那种伤心,唯有当初知道沐言睿和孟如结婚了这件事才能相比,

    “你居然为了孟如的孩子朝我开枪?”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嗓子都哑了:“你只看得见我的不好,因为你从心眼里嫌弃我是你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你知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在外面看见别人接孩子放学,母子两个手牵着手回家......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宁愿不要这些身外之物,宁愿咱们三个能平平凡凡的生活,可是你们父子两个人都向着孟如,你们都看不上我觉得我恶毒......如果我像她一样生来就是千金大姐,那我还用得着去争抢这些吗?你怎么能为了沐嘉树就对你的亲生母亲开枪?”

    文慧固然有可怜的地方,但也恰恰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不如意,便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生命都视如草芥,她想念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也没有对自己的养子养女付出过半点温情,到底,她心里在乎的还是只有自己的感受罢了。

    沐浩倡静静等着文慧把话完,面不改色,只将枪一把拍在了桌子上:“这把枪,是你弄来给我防身用的,我今天来之前特意带上了。我只跟你,这全京城没人不知道我就是个疯子,要是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没有一句老实话,那我也不介意彻头彻尾地疯一回。从他死的那一天,我就不是个正常人了。”

    他根本不接文慧前面的话,显然是铁了心了。

    文慧沉默了一会,只好:“巴结你的人那么多,你沐二少想弄什么东西,一张嘴就传开了,我听世和了这件事,就在你拿着野柯汁要回家的时候故意请你去了夜都会所。我......用注射器在每一罐饮品里面都注射了地戈辛稀释溶液。我那时候不知道咱们的关系,我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利用你……”

    地戈辛,又名强心素,服用过量容易引起心律失常、头痛眩晕、情绪抑郁甚至神志错乱,对心绞痛、心肌梗塞患者慎用。

    而这东西是他亲手递给沐嘉树,他还跟沐嘉树......对身体好,一定要喝!

    沐浩倡脸色发青,全身冰冷,捂着胸口一下子从沙发上滑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大幅度地痉挛。

    文慧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计较刚才的事情,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使劲掐他的人中:“浩倡!”

    沐浩倡缓过一口气来,一把将她推开:“你给我滚!”

    文慧被他推到在一边,后背撞到了茶几的一角,疼得不出话来,正好这时文家的大门一开,一夜未归的文世和进门了。

    他浑身酒气,脸上还带着口红印子,刚从温柔乡离开,却没想到一进来就是这么一副混乱不堪的场面,顿时愣在了门口,直到看见沐浩倡还想去揪文慧,才连忙跑上前去,把沐浩倡推开:“妈!你没事吧?”

    文慧一时不出话来,沐浩倡不耐烦地道:“滚你边去,这没你的事!”

    被人欺负到家门上了,文世和就是再怂也不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听了他的话头脑一热,揪住沐浩倡:“你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沐浩倡挣开他的手,一拳挥在文世和脸上:“我叫你滚蛋nitama听不懂人话吗?!”

    两人很快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  谢谢雁雁子和“ ”的营养液;

    谢谢sukirie的霸王票;

    谢谢各位宝贝们的陪伴,么么哒(づ ̄3 ̄)づ。

    风雨过后有彩虹,沐弟,挺住,醉导看好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