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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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夜间的最低温度甚至已经达到了零下二十多度,沐嘉树睡的迷迷糊糊, 听见外面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的窗户咯吱咯吱直响。

    他平时睡觉就很轻,听见这个动静一下子就彻底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面前厚厚的窗帘将北风和飞雪都拦在了外面, 更显得房间里温暖而安静。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清浅的呼吸,沐嘉树静静听着, 微微笑了一下。

    暖气开的太足,他觉得有点热, 把被子稍微往下推推, 忽然感觉卫洵在旁边动了动,好像要醒。

    要是让卫洵发现他大半夜的没睡觉,肯定又要磨磨叨叨, 沐嘉树算是怕了“卫式碎碎念”,连忙把眼睛闭上装睡。

    卫洵一下子睁开眼睛,心跳剧烈, 喉咙发梗, 他躺着缓了半天, 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而不是在刚才那个噩梦里了。

    他反手抹了一下眼睛,满脸的眼泪。

    卫洵很慢很慢地坐起来,扭头看自己身边的沐嘉树, 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刚才推下去的被子掖的严严实实。

    沐嘉树:“……”热,真的热。

    他不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大半夜起来给自己掖被子,决定等卫洵睡着了再掀开。

    结果卫洵自己坐了一会,迟迟没有躺下的动静,过了片刻,他又把手伸过来,心翼翼去探沐嘉树的呼吸。

    沐嘉树:“……”

    他伸手,直接攥住了卫洵的手翻身坐起来:“没死。”

    卫洵吓了一跳:“干什么突然坐起来,你吓死我了。”

    沐嘉树气乐了:“你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起来探我呼吸,我还没吓死了,你倒恶人先告状?”

    卫洵忍不住跟着一笑,探身过去,轻轻捏了下沐嘉树的鼻子:“你子!”

    两个人的距离拉进,外面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雪光映在卫洵的脸上,沐嘉树目光一凝,笑意沉下:“你哭了?”

    卫洵似乎满不在乎:“做了个噩梦而已。”

    沐嘉树盯了他一眼,立刻猜出了做梦的内容:“梦见我死了,所以哭醒之后怕成了真的,过来试试我还有没有气。”

    卫洵立刻呵斥他:“别瞎!什么死啊活啊的!”

    沐嘉树被他嚷了一句,也没生气,只是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卫洵还没有完全从梦中的情绪里挣脱出来,顿了顿,轻声:“好了,快睡觉,我去洗把脸。”

    他下床直接去了卫生间,开水龙头掬了好几捧凉水扑在脸上,被那股带着冰碴子的冷意一激,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对,没事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文慧和宋权都已经死了,沐嘉树的病现在也恢复的差不多,他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的扰。

    卫洵心里明明知道,但大约过去经受过的那些离别与疼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让他总是忍不住的患得患失,日夜难安,大概这种感觉,只能让时光慢慢磨灭了。

    他满脸是水,闭着眼睛伸手到一旁摸来摸去,一条干净的毛巾已经从旁边伸过来,替他擦去了顺着下巴流下来的几滴水珠。

    卫洵把毛巾拿过来,自己随便在脸上擦了一把,睁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沐嘉树:“怎么下床了?大晚上折腾这么一回,又该睡不着了。”

    沐嘉树叹气道:“孤枕难眠。”

    卫洵又是好笑又有点心疼,轻声道:“对不起。”

    对于他的患得患失和神经质,沐嘉树从来只是默默地陪着,没有多过一个字。其实卫洵知道,自己的情绪对他也影响很大。

    沐嘉树道:“本来也不困,这段日子天天在家里养着,也不累,估计是体力和精力都过剩,不需要休息那么长时间。”

    卫洵道:“睡不着也要回去躺着,咱们回床上,我陪你聊天。”

    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哎,我把你公主抱回床上怎么样?然后你搂着我的脖子……是不是很浪漫?”

    沐嘉树:“……你想玩这种浪漫,应该找黎青那个类型的。我相信凭卫少这样年少多金,英俊潇洒,他一定特别乐意配合。”

    这阵子,黎青试图找了沐嘉树好几回,沐嘉树都没有见他,每回都让人拦回去了,不过实话,也是很烦人。

    卫洵轻轻敲了他额头一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刚才那种从梦中带出来的沉沉郁色消减了不少,睫毛上却仍然挂着两滴刚才没擦下去的水珠,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清水。在沐嘉树的面前,他的情绪永远都那么外露和不设防,一切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让他操控。

    沐嘉树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想要叹息还是微笑,他摇了摇头,忽然揪住卫洵的领子,向自己扯过来。

    卫洵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纵容地顺着沐嘉树有点粗暴的手劲俯身,眼睛上忽然一热,沐嘉树半仰着头,一点点吻去他睫毛上的水滴。

    他的舌尖扫过卫洵的睫毛,感觉又麻,又痒,温软的嘴唇贴在眼皮上,就如同轻轻落下一只蝴蝶,正在优雅地扇动翅膀。卫洵心跳加速,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的欲望刚刚被勾起来,沐嘉树就结束了这个吻,退后两步,他的目光掠过卫洵,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开卫生间的门:“好啊,我也困了,回去睡觉。”

    卫洵:“……”

    沐嘉树还没有来得及出门,就被一条胳膊从背后箍住了腰,卫洵的另一只手越过他,直接把门重重关上,接着抱着沐嘉树一个转身,沐嘉树已经被他抵在了洗漱台上。

    卫洵的嘴唇就凑在沐嘉树的耳边,轻柔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撩完就跑是要付出代价的?”

    沐嘉树是想跑,问题是没跑的了。他又想笑又有点慌,声音微微提高:“是你自己没定力,怪我么……哎,别在这里,三哥!”

    沐嘉树的性格偏于冷肃,表面上好像花丛老手,实际上一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平常在这方面就不是很放的开,现在两人这个姿势,面前直接对着的就是洗漱台前的镜子,这让他实在有点接受不了,连头都不愿意抬。

    沐嘉树的力气没有卫洵大,睁不开他的压制,半扭着头假装沉脸:“三哥,你再胡闹我生气了……”

    可是他那句“三哥”带着点鼻音,根本没有在别人面前的气势,不像呵斥,更像撒娇。

    卫洵凑过去堵住了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吻过后,他笑着:“树,你求求我,我考虑一下换个地方。”

    沐嘉树又好气又好笑,被卫洵缠的几乎不出话来:“求、求你了,咱们回……床上去吧。”

    卫洵道:“你自己还能走吗?要不要公主抱?”

    沐嘉树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发现这还真是彻底被卫三套路了,咬牙切齿地:“要!”

    “没问题。”卫洵亲了他一下,答应的爽快,“等等啊,一会办完了正事,哥就把你抱回去。”

    沐嘉树:“……卫、洵!”

    二

    卫洵终于如愿以偿的给了心上人一个公主抱,但具体什么感觉沐嘉树已经没有精力去体会了,第二天他破天荒地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

    卫洵很满意:“还是你的有道理,之前会睡不着就是因为你这段日子体力过剩,以后咱们每天都要多运动。”

    他脸上带着坏笑,完这句话立刻迅速闪开,谨慎地跟沐嘉树保持距离。

    沐嘉树倒是没跟他闹,估计也是没力气了,只道:“你早没洗脸吗?”

    卫洵一愣:“洗了啊。”

    沐嘉树皱眉道:“那你下巴上沾的是什么?黑乎乎的。”

    卫洵茫然摸了一下下巴,沐嘉树摇头,冲他招了招手,卫洵立刻乖乖地把头凑过去了。

    沐嘉树装模作样地把手伸向他的下巴,趁着卫洵不注意,突然掀开被子跪坐起来,双手在他背上用力一按,把卫洵压的扑在床上。

    沐嘉树反剪着他的手,冷笑道:“好啊,多运动。那1不如我运动,您歇着……嘶……”

    卫洵比他还紧张,连忙道:“心,心,别闪了腰。嗐,怪我,昨天那个洗漱台有点硬,你今天得好好歇歇……我不动,你别着急,慢点下来。你这孩子,你想让我趴下一声不就得了,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沐嘉树:“……”

    他才二十多岁就仿佛已经老态龙钟,颤巍巍从卫洵身上下来,卫洵从床上跳起来,拿了个靠枕,搂着沐嘉树的腰让他靠着坐好。

    居然混到这份上,沐嘉树觉得很沧桑。

    卫洵反倒正经了,他想了一会,坐到床边:“树,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沐嘉树皮笑肉不笑地:“卫少是武林高手,做什么事还用商量吗?你就拍板吧,我哪敢不答应啊。”

    卫洵笑了,讨好地给沐嘉树捏捏肩膀:“我是想,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也有假期,咱们明天去给你弟弟扫扫墓吧。那个,我昨晚其实也梦到他了。”

    沐嘉树微微一怔,沈树的身体被他占了,但实际上人的确已死,当初还是一个年纪挺轻的乔大师选了块地,给他立了衣冠冢,世界上知道那个墓的总共也不过寥寥三四人。

    沐嘉树道:“好,去吧,多带一点纸钱香烛之类的东西。正好上完了坟,咱们明天也应该回家一趟。”

    墓地的位置很偏,但据却是一处好穴,一路顺着盘山道拾阶而上,两旁都是郁郁青松,随风轻晃,如同碧涛。

    沐嘉树和卫洵都穿了黑色的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了大理石的墓碑前,碑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片雪花。

    沐嘉树弯下腰,捡起几片枯叶丢开:“爸爸之前来过了,要不就是浩倡。”

    为了防止失火,墓地中有专门的地方用来烧东西,他从两人拎来的大口袋里拿出冥币和其他纸糊成的房屋车子,走到一边去烧。

    干这件事一不心就会弄得灰头土脸的,卫洵怕他呛到自己,连忙:“树,我来吧。”

    沐嘉树摆摆手:“你在这里等着。”

    他以前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命,但经过了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又遇见了乔广澜这样的人,也就由不得人不信了,沐嘉树认认真真,站在火炉旁,把带来的所有东西都烧了。

    虽然墓碑很干净,卫洵还是用抹布重新擦了一遍,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沐嘉树的背影,单膝半跪,将一束雏菊轻轻放到墓前。

    “对不起。”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注视着墓碑轻声,“你哥哥用了你的身体,我们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多给你带点钱,尽量花,没事给阎王啊,孟婆啊他们塞点红包,早日投个好胎。也请保佑你哥哥吧,他会替你照顾你姥姥和舅舅。谢了啊,沈树。”

    沐嘉树烧完了纸钱,走过来,脸色依然很平静,冲卫洵:“走吧,卫伯伯电话了。”

    卫洵答应一声,沐嘉树走到墓前,把手放在墓碑顶端,就像在抚摸谁的头发一样,温和地:“弟弟,再见。”

    三

    沐嘉树跟着卫洵上了车,一直微微蹙着眉头,卫洵担忧道:“怎么了……没事吧?”

    沐嘉树道:“奇怪……刚才你的手机不是一直在我手里吗?我看是卫伯伯过来的,就接了,卫伯伯的口气听上去很生气。你最近闯祸了吗?”

    卫洵了个哆嗦:“没有吧,我这几天天天和你在一起,能、能闯什么祸……我爸了什么?”

    沐嘉树道:“就是叫咱们马上回去……”

    卫洵看了一眼表,沈树的墓地距离他在山上盖的那个房子不算远,他和沐嘉树一大早就过来了,这时候扫完了墓也不过刚刚上午九点左右而已,他们本来好了中午卫沐两家一起吃饭,卫绍成会突然催促,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卫洵脸都皱了:“树……哥有点害怕。”

    沐嘉树道:“我问了什么事,他没。”

    卫洵道:“是啊,凭我爸对你的疼爱程度,他连你都不告诉的事肯定不能是事啊。靠,我真没觉得我闯过什么祸。”

    沐嘉树看他那怂样,忍不住笑了:“放心吧,你进了我沐家的门,就是我们家人了,我不会看着你被死的。”

    卫洵忍不住声嘀咕:“名分都不给,还你们家的人。”

    沐嘉树推了他脑袋一下:“不是了吗?等我爸身体好一点……”

    他没完话,卫洵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沐嘉树清晰地看见他哆嗦了一下,连忙:“你好好开车,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我接吧。”

    他看看来电显示,来电话的倒不是如狼似虎的卫伯伯,而是话痨郑柯,沐嘉树笑了笑,跟卫洵:“你可以放心了。”就接了电话。

    “喂,郑哥?”

    郑柯对于他的声音还是能听出来的:“啊,嘉树啊,你和三儿……在一块呢?”

    他的口气吞吞吐吐的,跟平常可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事难以启齿,沐嘉树也是奇怪,不知道今天这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他:“嗯,是我,你是有什么事要和三哥吗?我把手机给他。”

    郑柯好像牙疼一样吸了口气,道:“算了,不用了,也没什么可的。”

    沐嘉树:“……”

    郑柯着不了,又吭吭哧哧地不挂电话,犹豫道:“嘉树啊……”

    沐嘉树:“嗯。”

    郑柯叹气:“树!”

    沐嘉树:“……你要表白啊?”

    卫洵的脸黑了,这时候他们也已经快到了卫家门前,他一脚刹车停下,从沐嘉树手里把电话抢了过来:“姓郑的,你跟树磨叽什么呢?有话快!”

    “……”

    郑柯飞快地:“卫三哥,你要相信不论什么时候我做了什么我都是爱你的,没有要坑你的意思,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阻止不了了,刚才给卫伯伯电话没通,我已经尽力了但是恐怕赶不过去,你要挺住回来我给你磕头赔罪!”

    “什么意思,你清楚啊!”

    “啪”,电话挂了。

    卫洵一头雾水,和沐嘉树对视一眼,沐嘉树道:“我有个猜测。”

    卫洵:“?”

    沐嘉树:“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让郑伯伯去你家……提亲了吧?”

    卫洵:“……祖宗,你可别瞎扯了,我这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哎,你看,我们家是不是来外人了?”

    沐嘉树眯着眼睛向前看,发现果然有一辆没见过的车停在卫家门口,看型号应该是KX CROSS。

    中午吃饭的总共就两家六个人,中间只隔了一条道,根本用不着开车,更何况这辆车撑死也就七万起步,家里也没人会开。

    沐嘉树:“要不还是老办法,翻窗户进,先探一下情况,要是你犯了被死的重罪,那就跑,要是郑伯伯过来了,你就嫁到郑家去吧……嘶,哎!”

    卫洵看着他脖子上的牙印,得意笑:“叫你损我!你放心,无论我跑到哪里,都要包带上你!”

    他们商量的挺好,但进去之后发现形势比想象中还要严峻,卫家的夫妻两个再加上本来是过来算吃饭的沐言睿,都在大厅里,对面坐着个长相很清秀的男孩子,双方都没有话,气氛凝重。

    想在门外偷听是不可能了,卫洵硬着头皮走进去:“爸,妈,沐叔叔,我们回来了……”

    沐嘉树一眼就看见卫绍成的手机在地下扔着,连电池都摔掉了,怪不得后来无论是郑柯还是他们电话都不通,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气成这样。

    他跟在卫洵身后进门,还没来得及一起个招呼,卫绍成就转过头来看见了儿子,一瞬间沐嘉树觉得他眼睛都放绿光了。

    从长这么大,危机意识卫洵还是有的,他也意识到情形不对,风紧扯呼,向后退了好几步:“呃,爸……这是怎么了……”

    卫绍成:“你这个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

    他一边一边顺手抄起旁边的杂志,卷成筒就去追杀自己的儿子。

    卫洵吓得转身就跑:“哎,爸,你干什么?妈!妈!救命啊,我爸疯啦!沐叔叔!”

    沐言睿站起来,拉住卫绍成:“老卫,你行了啊,怎么也得听孩子解释。洵不是这样的人。”

    他拽人的力气不大,卫绍成轻轻一下就能挣开,但是他一向很听沐言睿的话,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追,把手里的杂志扔到了地上,深吸口气,似乎就要咆哮,结果看了沐嘉树一眼,又把话憋回去了。

    沐嘉树:“……?”这事还有他的份吗?

    沐言睿没有注意卫绍成的举动,跟卫洵:“洵,和你爸爸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这位……”

    他指了指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韩先生来到家里,他是安台学院的学生,在外面工的时候,跟你一起在酒会上玩过一晚上,现在因为你的缘故得了一些……病,你却不肯负责,所以上门要法。”

    他又补充道:“他的就是二十三日晚上的那个酒会,你的确去了。”

    沐言睿不愧是应对这种碰瓷的老手,言简意赅概括重点,把事情得非常清楚明白,卫洵眼睛瞪得溜圆,看了那个人一眼:“我靠,我都不认识他!”

    他迅速看了沐嘉树一眼,对于一切企图破坏他和树关系的人都带着一种阶级仇恨。

    年轻人道:“卫少,你不认识我很正常,那天的光线太暗了,但是我这里还有你的东西呢。今天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把衣服给你送回来。”

    他看着卫洵:“我虽然就是个人物,但是经常在国色天香工,也听过卫少家风严正,从来不在外面乱玩。那天你既然接受了我,肯定明也不讨厌我,我今天冒昧前来扰,的确有些失礼,可是我你的电话你也不接……我就是,实在是想再见你一面。正好你的衣兜里有一张这个区的通行卡,我就进来了。如果我的话是假的,我根本就进不了你的家门啊。”

    对方显然很有头脑,文化程度也不低,话的客气又合理,也不胡搅蛮缠,很容易动别人。

    沐嘉树看看桌上的衣服,明白了卫绍成为什么那么生气,然而……

    他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不好意思,这衣服可能是我的。”

    “……”

    所有的人一起看向他,眼神各异。

    沐嘉树道:“这衣服我和三哥买的一模一样,就是我的比他的了一个号。三哥的衣服还在家里,我看到了。”他转向年轻人,“韩先生,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吗?你的不会是我吧?”

    都快跟几个家长谈到赔偿金了,没想到又冒出来这么件事,年轻人有点愣,迅速在心里面权衡了一下。

    如果卫洵的衣服真的在家的话,那他刚才的话就都站不住脚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后来话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但看卫家人对他的态度,绝对低不了……更何况,这人长的实在是……

    他看了沐嘉树一眼,沐嘉树微微笑了笑,年轻人顿时觉得眼前金光乱闪,对方的脾气似乎也要比卫洵温雅很多。

    他故作犹豫:“那天光线真的很暗,或许我没有看清,但是那个人话很温和,嗯……”

    他耳根子有点发红:“动作也很温柔,或许……”

    卫洵气得踢了桌子一脚,冷笑道:“你倒是机灵!这么快又把特征往树的身上扯了?我告诉你,那个酒会他根本就没去!”

    “但是在路上碰见了郑柯,因为他的衣服被烟头烫了个洞,我就把外套借给他了。”

    沐嘉树补充道。接着他含笑看着那个年轻人:“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把故事的主角换成郑少?不过据我所知,郑少好像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你刚才已经崩人设了……”

    年轻人:“……”

    沐嘉树琢磨着:“安台学院……你认识一个叫黎青的人吧?是他让你来的吗?跟你这家的瓷特别好碰?”

    年轻人:“……”

    沐嘉树眉眼弯弯,显得睫毛格外纤长,两个人面对面,总让人觉的他才应该是那个靠脸吃饭的。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诚恳地:“我觉得他在坑你,我要是你,出门就揍他。”

    年轻人面红耳赤,一句话都不出来,局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在场的没人为难他,在他们心里,这就只不过是个跳梁丑而已,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亲自处理。倒是姓韩的年轻人出去之后又被魏警告了一番,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找人狠狠收拾了黎青一顿,这就是后话了。

    沐嘉树三言两语就把对方的老底揭了,卫洵沉冤得雪,等年轻人走了之后,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抱怨道:“爸,你看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别的时候我也认了,你这回是质疑我的人品,真是的,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卫绍成:“……”

    那个年轻人拿着卫洵的衣服,一张嘴又能会道的,他当时也的确是气糊涂了,本来有点尴尬,但是这子得理不饶人,现在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看了卫洵一眼,卫洵咳嗽一声,连忙又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了。

    沐嘉树笑了笑:“郑哥刚才给我和三哥电话了,就是电话里没清,他又发了条短信讲这件事,我也是刚发现,三哥算是代他受过。”

    卫洵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发现郑柯果然在完电话后又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就是那时候他已经到家了,就没看见。

    沐言睿笑着:“我就老卫你也太多心了,洵怎么可能跟男人混在一起。”

    卫绍成:“……”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感觉良心很痛。

    卫洵默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步步挪到沐嘉树身边。

    沐言睿没注意,又:“不过洵倒也不了,前几天开会的时候,财政部的孙部长还悄悄找我,我听他的意思是想试我的口风,问问洵有没有女朋友,可能想把女儿介绍给你。我也不好做主,就把他搪塞过去了。对了,洵,你还没有女朋友吧,要不要跟孙姐见一面试试?我看那个姑娘不错。”

    卫洵脱口道:“沐叔叔,我结婚了!”

    沐言睿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件事就连卫绍成和姜淑都不知道,同时转头去看沐嘉树。

    沐嘉树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被他们夫妻诧异的目光看漏了,心里暗骂卫三这个直来直去的二愣子,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卫绍成这才相信了,转过头发现沐言睿正疑惑地看向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言睿,这是真的。”

    沐言睿反应过来:“好啊老卫,怎么洵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那侄媳妇是……”

    卫绍成艰难地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才能对沐言睿冲击力最,姜淑站在丈夫身后,偷偷掐了儿子一下。

    沐言睿问到这里,突然也意识到,卫洵既然现在已经结婚了,可是他离卫家这么近,从来就没见过半个女孩子的影子,更没听任何人提起过,看来肯定出了什么意外。

    是女方的出了什么事?还是身份见不得光?但是即使是这两种可能,以卫绍成对他无话不的性格,也不应该这样隐瞒才对。

    如果是其他人,沐言睿看见对方为难,肯定就识趣地转移话题了。但是卫家可不是外人,他从就看着卫洵长大,对他的事也很关心,所以满腹疑惑地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沐嘉树一咬牙,当了出头鸟:“爸……”

    他这一个字冒出来,还在犹豫的卫洵立刻就像被开了忠犬开关一样,迅速截断了沐嘉树的话:“沐叔叔!”

    他攥住沐嘉树的手,把他护在自己身后,这才:“跟我结婚的人是树。”

    沐言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过了一会才道:“你什么?”

    卫洵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沐叔叔,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您。我很喜欢树,喜欢很多年了,我会对他好的,死都不会变心,不会辜负他。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改不了,请您……祝福我们吧。”

    沐言睿并不幼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卫洵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是组合起来的意思实在让他有些无法理解,他忍不住:“老卫,你掐我一下行吗?”

    卫绍成道:“言睿,这件事是我们卫家对不起你……”

    两个人相交这么多年,沐言睿还是头一次听到卫绍成这种带着愧疚的语调,他沉默了一会,头脑渐渐清晰,心中却涌上了一阵暴怒。

    沐言睿压制住内心的情绪,用冷静到过分的语调问道:“谁先开始的?”

    沐嘉树飞快地道:“是我。是我先喜欢三哥的,也是我跟他想和他在一起……”

    卫洵苦笑,重重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好了,树!”

    沐言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卫洵道:“沐叔叔,是我,我是在树重新回到这个家里之后向他表白的,但在此之前,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虽然我……觉得一直瞒着您很对不起您,但是喜欢树这件事,我不觉得是我错了,我也不后悔。您要是有气可以我骂我,但是我不能改。”

    沐言睿听着他话,刚开始的时候,脸上原本还带着怒容,知道卫洵了最后两句,他忽然一怔。

    依稀间,似乎有谁在自己的耳边轻轻低语:“沐言睿,这辈子再也不见了。你有你的身份,我有我的立场,虽然咱们走到最后,也没能有什么好结局,可是喜欢你这件事,我永远都不后悔!”

    有些道理,有些话,他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却已经这样迟。当初话的红颜早已变为白骨,阴阳两隔,的确是没有再见过面。

    能够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看明白自己的心意,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是多么幸运,又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可惜他没有做到,但是现在卫洵和沐嘉树做到了。

    他的性格深沉绵柔,谨慎有余,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反复思量,虽然在生意上做出了很多正确成熟的决定,但同时也错过了太多东西。

    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孟如、像卫洵那样,斩钉截铁地出一句“不后悔”了。

    对于沐嘉树,沐言睿从来就没有别的期望,他只是希望自己心爱的长子,能够活的比自己要好,能够活出不一样的人生,是否优秀出众无所谓,是否功成名就无所谓,但他应该过得快乐。

    沐言睿长长地叹了口气,语调缓和了许多:“树,你喜欢洵什么?既然是他先向你表白的,那么你的接受,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不能拒绝?”

    卫洵有点紧张地收紧了手。

    沐嘉树道:“只要有三哥在,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会对我不离不弃。”

    其实他心里有很多很多要的话,但当着三个长辈的面,却不愿意出口,所以沐嘉树微笑着:“爸,我记得你的书桌上一直放着一本书,那里面有一句话,的时候你给我念过的。”

    沐言睿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明白了沐嘉树要什么。

    他听见儿子不紧不慢的声音:“我多么希望有一双眼睛能够看穿我,能够明白了解我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斑斓与荒唐。”

    这么多年的人事光阴、红尘沧桑,多少流年滔滔而过,多少岁月面目全非,庆幸的是,你一直都在,你一直没变,你一直都懂我。

    所以爱你这件事,我也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  注:出自女作家三毛的《雨季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