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努力地憋着笑容，脸上却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清清嗓子道：“……你自己开口要了那么高的差旅补助，钱都发给你了，出差超了预算，当然只能坐火车。”

    茉莉哀嚎一声，倒在了座位上。

    他看着她无奈的样子，眼神温柔得像窗外的月光。

    旅途时间长，就可以多陪在你身边。

    通宵的火车，你哪里都去不了，就连睡觉的时候，肩膀也会靠在我身旁。

    像你这样的话痨，会不会一路上个不停？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即使闭着眼睛，也会感觉到安心。

    他的心情很平静，可是只要她在身边的时候，总会有澎湃的情绪在胸怀里激荡。

    海凝视茉莉的时间太久，久到她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瞄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找了个话题，：“……你在南方住了很久吗？可是我听你话的时候，一点南方口音都没有呢。”

    海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侧脸靠在椅背上，轻声：“……从八岁，住到十八岁，整整十年。刚搬过去的那会儿很不习惯，冬天里没有暖气，又在海边，潮湿阴冷，连衣柜里面都会长蘑菇。”

    茉莉便也侧过身，靠在椅背上和他对视：“……既然不习惯，为什么会搬过去啊？”

    “我八岁的时候，母亲出了意外去世了。”他淡淡地，“詹台陪在我身边办完了母亲的后事，劝我离开故乡，和他们住到海边去。”

    那个时候的他彷徨又哀伤，只想走遍天下寻找茉莉。还是詹台一句话醒了他，“就算要找，也得修道得法，才能知道去哪里找吧？不然将来相见不相识，你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走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她”。

    他这才下定决心，认认真真拜詹台为师。

    “詹台，在以前的城市总会让人想起伤心的往事，又有太多人认识我，忍不住嚼舌根。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这才搬来这座南方城。房价很低，大部分都是来旅游的外地人临时起意，当做度假屋买下来。

    区旁边有所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和以前的宝灵街学，没有一星半点相似。

    列车缓缓驶出车站，周围的霓虹灯渐渐从点连成线，迅速地消失在车窗外。

    四周的乘客渐渐停止了喧嚣，车顶的灯调低了暗度，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

    他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仿佛耳语一般呢喃。

    她怕听不清楚，便再往他的脸庞挪动了一下，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跟我讲讲你过去的事……”她轻声，神色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清，“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你就很好奇，好像脑海里总有个人儿，想询问你的过去。”

    海的唇角勾了勾，垂下眼：“……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告诉你。”

    “你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专业？”她轻声问。

    “化学。”他微笑，声，“不是我想学的，高考调剂的。”

    巧了，她的专业也是化学。

    茉莉“嘿嘿”低声笑，又有些别扭地问：“……那你读大学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

    他一愣，短暂一秒后，眼中如流光溢彩缓缓淌动。

    “想知道这个啊？”他浅笑，逗她，“好奇这个吗？”

    茉莉的脸上有些发烫，嘴硬道：“……是啊，看你三十岁还没有女朋友……”

    她眼珠一转，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果断拉同事下水：“……邱，你平时是个黑面阎王，从来没见你跟女孩子过话，也没见你过电话……”

    “所以才……关心你嘛！”她嘀咕，声音越来越，越来越心虚。

    海唇角的笑意更深：“大学的时候忙着学习，还帮着詹台处理了几个案子。哪有空谈恋爱……”

    “即便是有空，我也不会谈。”他轻声，“我这个人有点理想主义，总想等着那个对的人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

    茉莉扑哧一下笑出声：“你这话，得像是个每天看偶像剧的姑娘。”

    她歪着头，眼神闪烁：“那……你现在等到那个对的姑娘了吗？”

    “嗯。”他，目光胶着在她放在脸颊边的白皙手指，忍了又忍，“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只差一句话，就能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气氛。

    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茉莉，也知道他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她垂下眼睛，声，“以前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爱话的那些，她觉得吵闹。不爱话的那些，她又觉得憋闷。

    “可是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心里就很奇怪……”她看着他的嘴唇，语气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率，“对你很好奇，很想知道你的过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茉莉突然有些苦恼，咬了嘴唇，“话回来，咱们现在的关系，还是男上司和女下属呢，起来也很尴尬……”

    海浅浅笑，又凑近了些：“这算什么大事，最好解决了。”

    他眨眨眼睛，逗她道：“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把你开除了，这样你就不是我的女下属了。”

    她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的话，又气又急：“哪有你这样的？”

    他却肃了神色，认真地：“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跟你当同事。”

    不想当同事……那么想当什么呢？

    茉莉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可他始终没，她便也没有开口。

    “睡一会儿吧。”他静静地看着她，“熬一晚上很累的。”

    她的脸发着烫，老老实实点头，闭上了眼睛。

    可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一分钟……两分钟……

    他连挪开眼神的意图都没有，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定主意要这样看她一整个晚上。

    茉莉倏地睁开了眼睛，咬了下嘴唇，声：“我们数三二一，一起闭上眼睛睡？”

    海微笑，摇头：“你先睡。”

    “可你一直看着我，我睡不着。”她声控诉。

    海低声笑了，笑声闷闷的：“……可是以前，你也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看着我……现在我看回来，不过是讨一点利息罢了。”

    她懵懂地看着他，摸不清头脑。

    他也不解释，只是突然伸出手，落在了她蜷起的手臂上，像哄受惊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睡吧，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