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7章 外重内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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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6章外重内拙
就在斐潜新控制的河东区域发生暴乱的时候,在江东内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斗争,也同样的越演越烈。
这里的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概念,可能和后世一些概念不同。
严格上来,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地之中的那些人其实也是中原逃难者,然后和南蛮山越相互结合,创造出了虫鸟篆字的那些人,或许比大汉当下的这些江东人更能被称之为本地人。
毕竟周朝八百年,汉朝还差一点不到周朝的一半。
江东南部,拜月地区,山多地少。
无论是爬上哪一个山头,放眼过去,都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山。因此在这样的地形之中,在大汉现有的条件之下,人口是无法密集的呆在某个狭的区域的。生产力的低下,使得一旦人员聚集过多,贫瘠的物产就无法支撑密集的消耗,也就会使得沙摩柯不得不被越来越多的下推动着,往一个又一个的汉人县城进发。
沙摩柯将刀子从一个汉人官吏的胸口拔了出来,然后将那个一脸恐惧的汉人官吏尸首推倒在地。
看着周边满地的狼藉,沙摩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下的人,挥舞着刀枪冲杀没有问题,甚至是流血受伤,肢体残废,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似乎都没什么大事。毕竟能在大汉的穷山恶水之间,缺医少药蚊虫众多,细菌瘴气横生的南越山区存活下来的人种,基本上肉体都有一些特别的bff。
就像是米帝的泥哥们,原产地抓来,受伤死了两三成,长途运输又是死了一半,再到庄园之内摘棉花,高强度的劳作之下,能存活下来的也不过三成,所以在米帝的泥哥肉体基因都很强大,因为他们祖先就经过了十里挑一,甚至是五十里挑一的筛选。
山越的筛选,肉体上倒没有泥哥那么强,但是对于蚊虫的抗性,是比较高的
比如吃生食什么的,茹毛饮血,山越之人却认为是新鲜,甜美,咯嘣脆。
所以山越的这些人和汉人之间很容易产生各种的问题。
有时候或许都只是一些很的事情。
沙摩柯的护卫见到沙摩柯杀了汉人官吏之后,并没有显得开心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可是条难得一见的大鱼!
他们还特意留给了沙摩柯来斩杀,以此来表示对于沙摩柯的尊敬和崇拜。
沙摩柯看了看身边的护卫,没什么话,而是走到了一旁,坐了下来。他现在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不是战斗方面的问题,而是在管理上面的缺失。
江东的汉人官吏确实是有问题的,很多官吏都一味的偏袒汉人,维护士族的利益,对于山越的民众死伤视而不见。这些事情原先沙摩柯确实很是愤恨的,但是到了川蜀一趟之后,他才明白,不是一个县一个郡的官吏问题,而是整个的江东都有问题。
至少沙摩柯在川蜀的时候,没感觉到他被那边的汉人有什么歧视。
所以杀江东的这些汉人官吏,沙摩柯没觉得什么不对,但是头疼的是杀了之后的问题。
他现在攻打下来了五个江东县城,几乎侵占了半个长沙郡,可是他们整体的实力,并没有因为攻占了五个县城之后而得到提升,恰恰相反,反而是更加的混乱和变弱了!
打赢了仗,却变弱了
每一次攻下汉人县城的时候,都是大丰收的日子,可是很快就没了。
而且是莫名其妙的没了。
明明才打开了一个汉人的仓廪,然后可能第三天,甚至连三天都撑不过去,就又没有吃的了。
一查起来,没有浪费,都吃了。
或者,主要的不是浪费,而是无休止的,不加控制的食用和使用。
沙摩柯一度想要控制,可是没有账目,也不知道谁拿了多少,谁吃了多少。
想要让连二加二都不知道等于几的山民,去理解二乘二的问题,是一个非常难的概念,因为他们就算是知道了答案,也会瞪着眼,既然都一样,那就加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懂一个乘法算术?加不是更简单?
而且因为山越南蛮的毫无目的性,毫无节制的杀戮,也导致沙摩柯占领的县城之中,原本汉民基本上都逃走了。
当沙摩柯问起这些人为什么要杀那些汉民的时候,山越南蛮一脸的疑惑,难道不该杀么?怎么了?杀了有什么错?他们是汉人!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地并没有因为阳光充足而显得透亮,反而因为周围破败景象的原因,显得灰蒙蒙的。
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会失败的
沙摩柯沉默了半响之后道,江东人正在准备反攻,而我们的力量被分散了而且我们现在还有很多是没有什么战力的女人和孩子,你她们来干什么?
沙摩柯的护卫挠头,不明白沙摩柯的意思。
山越男人,在部落山寨之中,是不干家务活的。
除了作战和准备作战,其他的事情,他们什么都不做。
这是生活方式所决定的,所以当打下一个县城之后,很快家里的妇孺就跟来了。
山越的男子吃喝,睡觉,醒了就打熬气力,然后准备打下一个的城池。
原本沙摩柯觉得这样也挺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觉得这样的模式一点都不好,打赢了,什么都没有,打输了,更是损失惨重,那么到底打仗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杀几个汉人的狗官,然后吃喝玩乐几天,全山寨的老开流水席么?
之前那个诸葛从事我们这样没有明天,我还不懂得他那么是什么意思,沙摩柯道,我现在大概知道了
大王,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护卫块头很大,似乎就显得脑子很。对他来,明天不就是明天么,太阳依旧会升起,依旧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我们现在沙摩柯叹了口气,算了你去把几个头目都叫来
护卫连忙应答一声,忙不迭的就去了。他对于战略战局什么,一窍不通,根本也不能理解沙摩柯当下的忧虑,所以听到沙摩柯这种简单直接的命令,便是松了一口气,二话不就去做。
可是其他的头目,却没有护卫这么简单直接。
沙摩柯想要让这些头目收拢部队,准备应对江东军的大规模反扑,而且沙摩柯表示江东现在的反攻拖得越久,后面的反扑就会越凶。
头目纷纷点头,明面上不违抗沙摩柯的号令,但是执行起来的时候却是这种困难,那种问题,根本就不动地方。
沙摩柯非常生气,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山越的部落山寨模式,使得沙摩柯虽然有大王的名义,但是真要到了具体某个山寨之中,还未必有山寨头目的话管用。普通的山越民敬重沙摩柯,但是不能理解沙摩柯为什么要在大好局面之下撤退。
沙摩柯着急,可他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这个时候沙摩柯才真正意识到,他除了很会杀人之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管理才能
沙摩柯的忧虑,是正确的。但是很遗憾的是,即便是有正确的思考,但是行动未必能够做正确的事情,结果也未必能有好。
在江东吴郡之处,有一处气象万千的深宅大院。
单看那门楣就不简单。
且不那青砖高墙,彩绘瓦当,就单门前台阶都是用青石大板铺就,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光亮,就可以知道此间的主人身份不一般。
而且院落之中,明显还种植着花草树木,显得格外的雅致。
吴郡算是江东比较发达的郡县之所,人口密度也就自然比较大一些,而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有一个大宅院闹中取静,自然只有贵人当中的贵人,才能享受。
张昭无疑就是可以有资格享受这样待遇的贵人。
张昭的声名,在历史上早有定论。
他是能人,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也是忠臣。
他辅佐孙权,虽然和孙大帝之间屡次争执,但是也算是有始有终。
但是同时张昭也是凡人。他也会有自己的情绪和脾气。
嗯,没错,张昭又一次和孙权谈崩了。
张昭认为他比孙权要更加的了解江东的情况。
江东,看起来是一块好大的地盘,可是实际上分成了各个部分的块区域。就像是江东明面上政治体制是完整的郡县之都,都归于大汉的管理和统辖,但是实际上江东的事情,大汉了不算,江东了才算一样。在江东具体某区域内部,更多的权力相互交易,妥协和制约。
江东之内,各个士族相互之间,既有合作,也有背离。
虽然孙权在台上,统领以江东之主的名头,但是实际上依旧要受到各方的制约。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张昭认为这样的政治模式才是对的。
君主的权力,并不能无限的扩大化,这样会导致整个国家都被君主的欲望拖向深渊
就像是汉武帝。
汉武帝的伟大,谁都不会否认,但是同样的汉武帝在对外战争的期间,也没给大汉的民众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反而是多了更多的负担。
张昭就是以汉武帝为例,希望孙权下令罢兵。
张昭表示,江东进行这一场战争,拖延日久,并且江东百姓没有在战争当中获取任何的好处,反而因为战争承受了许多的损失。
张昭不是纯粹在口头上表达,而且还拿出了今年江东赋税的统计,告诉孙权,因为战争抽调民夫的影响,江东今年整体收入下降了三成,粮食收获也减少了,而且如果不停止战争,那么明年还会继续受到不好的影响,到时候江东对外无法获胜,在内又是损耗元气,到时候不管是曹氏还是斐氏入主中原,江东都无法有效应对。
孙权则是表示怀疑。他为什么之前还表示流民太多,地方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所以让流民充军是好主意,大家都好好好,现在却一转脸因为劳动力不足,赋税下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朱家从江陵俘获的人口还有财物,在码头上都堆成山一般,只要眼没瞎都能看得见,又怎么能是毫无收获?
张昭则是笑。
他笑孙权分不清。
民和民,是有很大区别的。
孙十万自然是恼了,于是两人又是再一次的不欢而散。
张昭回到家里就交了病假条。
孙权知道后又是大骂,表示老匹夫又装病
这几乎是张昭和孙权之间,经常出现的戏码。
江东众人甚至还开出了盘口,这一次两人要多少天才会复合。
张氏大宅之中,此时此刻,安安静静。
虽然张昭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既然生病了,当然也就要有生病的样子。于是不管是紧闭的大门,还是在院落之中的仆从侍女,都是心翼翼的,走路都要轻轻脚,唯恐因为什么不心导致被主人所迁怒。
张昭不会直接对于这些下人如何,但是管事会。
虽然管事在某种意义上来,也同样是奴仆,但是高等奴仆自然就有高等奴仆的思想觉悟。
而在正厅之中,秦松脸上带着一些无奈。
秦松和张昭一样,都是江北人,也都算是早期投入到了孙策门下,为孙策出谋划策的谋士,平日里面也和张昭关系不错,但是就算是这样,秦松到了张氏大宅,依旧要坐一会儿的冷板凳。
秦松也知道张昭这么做,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在针对让自己前来的孙权,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张昭就是这脾气。
按照道理,这样的脾气,在江东这么关系繁杂,勾心斗角异常激烈的地域,是难以立足的,更不用长期担任重要的职位。但是恰巧是江东的关系复杂,张昭这样的江北人氏,在身份上先天会比江东人更让孙权信任,而且最重要的是,张昭每一次事情,都是有的放矢,不是空口无凭。
就像是这一次的撤兵建议,张昭同样是拿出了数据来,就事论事。
所以孙权在大怒之后,便是又要回头来找张昭,只不过碍于面子,便是先派了秦松前来。
等了大概快一个时辰,仆从都换了三次茶,秦松也去了一趟更衣之后,张昭才穿着一件颇为宽松的锦袍,没有戴头冠,而是在头上绑着绢巾,披散着头发来见秦松。
秦松笑道:张公何须如此?
秦松以为张昭是在装病,所以这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见张昭连衣服都换成了病号服,没有这般必要吧?
张昭一开口,却让秦松吓了一跳。
老夫是真病
张昭的声音有些沙哑,连音色都变了。
或许是被孙权气的,或许是年岁大了,或许是什么其他原因,反正请假条递送上去,张昭还真的生病了。
啊呀!秦松顿时紧张起来,那还不去请医师前来!
张昭摆了摆,无妨,无妨呵呵,都是老毛病医师看过了,用了金针,喝了汤药已经好一些了
秦松仔细的看着张昭的面色,见张昭确实是有些病容,气色虽然不太好,正常偏下一些,但也不是很差,确实不是什么大病,方是松了一口气。
人么,上了岁数,难免这个那个地方,各种毛病,就像是器用久了都会磨损一样。
哎呀,早知道张公有恙,我就不该来!秦松站起身来,拱向张昭行礼,请张公见谅张公还是安心养病,我等几天再来就是
不必,不必张昭招示意,刚想要什么,却咳嗽两声,端起了一旁的浆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才继续道,都已经来了况且,如今江东,局势咳咳,听闻都督身体也是不妙
秦松犹豫了一下,便是按照张昭的示意,重新落座。
都督那边,可是有何变故?秦松的消息来源,显然是不如张昭等人的,所以他也很想知道前线的情况。
张昭沉吟了一下,便是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张绢布,然后递给了秦松。
秦松看着,脸色越看越白。
这这
周瑜,周大都督,竟然面对川蜀军作战,没能取得绝对的优势?
这还是川蜀水军么?
还是之前某些人信誓旦旦的什么成军时短,训练不精,器械不全的川蜀水军么?
要是和川蜀水军作战都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那么将来
秦松不敢想,想了就害怕,连着都不由得抖了两下。
秦松看完了,将情报重新还给了张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什么好。
张昭将绢布重新收回到了袖子里面,然后默默的端着浆水的碗,一点点的抿着。
秦松面露难色。
他现在有些后悔来张昭这里了。
张昭将中的浆水放下,缓缓的道,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是也。今之江东,瓦乎,钩乎,金乎?文表可以此言禀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