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〇二:飞在云下的仙人
三天之后,他们穿过了第二个城镇。峼卫郡广袤的大地之上,城镇之间相距甚远。此前的两城都已入驻开络的士兵,大街上有更加别样的面孔穿着奇异的军装在巡逻。亭所的门匾已经撤去,标注了繁复扭曲的开络文字。值守者当然也变成了开络人。帕勒塔感叹他们的进展很快,因为新的教育书本被马车运到了城镇。而那些书本由开络语言所写。
从第二个城镇出发后,他们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大地,远处已有青草原野的风光,虽然看上去很近,但经验告诉他们,这段路仍将很远。他们并非没有试着寻找载具或马匹、甚至骆驼,但奔忙的人们已没有空余的牲畜出售,前些日子土蝼祸患,他们的家禽几乎死绝,现在能吃的都被吃了。仍未可知,来日将受谁恩赐。
在听兽灾悲惨的当时,洛秋曾询问孙海标背上的土蝼利角去了何处。他回答,“我送给屯长了,让他挂在营帐那,能防止土蝼接近。你没看见吗?”
“你可真是大方。如果我们路上遇到了土蝼怎么办?”
“不会的,过了两个城镇了,离着边境很远了。我估计那些土蝼是从西兹入境的,跑到这来的要么已经折回,要么就往前跑了。那个安吉的王储它们有撤回大荒的迹象,如果真的像他的那样,即使它们向前跑了,也会从天高城西北方向的离假山出境,从那里可以回到大荒。再者了,咱们几个加上固山卫书,还怕土蝼不成?”
“土蝼还可以应付,”帕勒塔奇纳担忧地,“但如果从大荒跑出来的不仅仅是土蝼,那不就糟了么?”
经此一,孙海标从那时起就显得忧心忡忡。从军西戍的经历让他成为荒漠生存的指引者,经过他的指点,每人里都握着沿路采摘的野生沙葱,放眼四望,等待着他所的野猪经过。即便现在风轻云淡日轮高,他也眉低眼愁意难消。
开络的营地补给中只有饼干和面包,他们各自已携带了不少。因为这些东西并不美味,这也是周观澜在那里提出补给的帮助,但被孙海标拒绝的原因之一。连日来,他们已经吃了三天的面包,饼干一片没动是因为可以储存的更久。沙葱在上捏着也渐渐腐坏,因此丢了一簇又一簇。美味的野猪始终没有从眼前经过。
“你真的确定这里有野猪么?”艾息格怀疑地问。他显然已经适应了独臂的平衡,脚步不再受此拖累,走得比正常人更快。好在他的断臂还有残端,可以为他稳固背包,他得以空出那只仅剩的,握着火铳专注远望。
“骗你干啥。”孙海标,“这事我早就想好了,我的背包里有一口行军铁锅,一个打火石,还有一罐盐。只要有野猪,咱就地开吃。到时候上的这些沙葱都是必不可少的调料。”
“洛秋,”艾息格提议,“你让固山卫书探测一下周围有没有野猪。”
洛秋如是询问。固山卫书浮字回答:“此地旷野平远,目视之极大于我所能之范围,无此必要。”
“真是没啥用。”孙海标叹了口气,“现在想想,也许压根不值得为它建个卫所?”好在这话固山卫书听不见,否则据洛秋猜想,他可能会因为这段话而付出某种代价。
“你去过天高城吗?”帕勒塔奇纳在上一个城镇将蓄了多年的胡须剃除干净,想来是要表明人生迎新的修仙信念。这使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他虽已年过六旬,但岁月显然没能跟上他游历的脚步,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去过。”孙海标不放心地张望着,“去之前就听他们什么天高多繁华,以前还是诸侯的国都。去到那才发现,那可真是穷的叮当响。房子成片成片的墙壁开裂,高楼都没有几个。反倒是那个镜池对面的万折城,那些房楼密集的就跟锯齿似的,特别繁华。可惜不让我们进去。”
“不让你们进去?”洛秋好奇地问。
“那是西兹人建造的城市,为了纪念他们伟大的先贤什么的。明明是自家的领土却被不准进入,真是让人不爽。峼卫郡的大伯克就跟眼瞎了似的,只管他自己出入,不管其他人。听我的兄弟们,大伯克在万折城有好多大房子,可比咱们见过的木头房要奢华的多。”
“为什么不管呢?”帕勒塔不理解。
“毕竟以前那不属于峼卫郡,只是慕王朝之后才划归给峼卫郡的。”孙海标猜测,“对于大伯克来,只要有便宜可占,估计由谁控制那片地方他根本就不关心吧。而且再往里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郡县了,是归朝廷管辖朝廷驻军的,大伯克也许早就把那个万折城当做是朝廷在管了吧。反正就是个特殊的交界地带。”
“没有野猪啊。”饥肠辘辘的艾息格此时抱怨道。
孙海标舔舔干裂的嘴唇,长叹了一口气。“可能被土蝼吃了吧,要不然往天上看看,如果有飞鹰啥的,你拿你上那火铳打下来。”艾息格于是抬头。
帕勒塔提醒他们,“心,别把仙人当飞鸟给打了,到时候下来找我们。”
“我还没有见过飞在云下的仙人呢。”孙海标仰头道。
洛秋再次环顾,远处的山石茂草为大地增缀了不同的颜色,其中可能有些颜色是缓慢觅食的野猪,也有可能只是滚落山岩带来的错觉。无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要发现奔跑的野兽实在太过困难,而且他听野兽会因为风向率先嗅到人类的气味从而远离。孙海标所谓的跑过眼前几乎是不可能的。当下,飞禽远比走兽更有希望。他于是抬头,一番环视,终于在东北方向的天空看见了一个渐渐靠近的黑点。
“那是个鸟么?”洛秋指着那个黑点问道。
艾息格竖起火铳,举目张望:“在哪?”
他的话音才落,洛秋已毋须再告诉他了,因为那个黑点以超常之速陨落,带着火光砸在他们身前,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他们甚至没能看清黑点由远及近时的大变化,或者窥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忽然之间,它就已尽在眼前,被撞击飘起的弥漫沙尘挡住,陷落在砸出的巨大地坑中。他们四人无一例外的因为地震而摔倒。
“这是个什么玩意。”孙海标率先起身,惊诧疑问。
艾息格缓缓爬起来,举着枪靠近。烟尘正逐渐散去,距离地坑的帕勒塔下意识的往后挪了身子,然后才起立。
洛秋则摆挥赶烟尘,向前方靠拢。以落地的坠势来看,这很像一颗陨石。陨石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中不乏记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的史官更乐于在史撰中描述天象的人了。不过,陨石应该不会走路,但他看见其中隐约可见的身影正步进向前。
随后身影穿破烟尘,站在众人眼前。他的脸上一尘不染,青丝绾发梳理的异常整齐,丝丝入束。只见他宽大的袖摆向左一挥,原本弥散的烟尘立刻向左消失。他长着一副没有血色的面容,脸上还带着玩味的笑意,脖颈上有一道黝黑的血痕,削瘦的下颌角爬着数条疤痕。最重要的是,他的背上浮泛着蓝光云朵。
“我的好徒儿,”这位从天而降的仙人道,“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恐惧压迫洛秋,驱使他向后一跃。帕勒塔不敢妄动,原地打量。这里如此的空旷,但眼前却异常压抑。
艾息格看见同伴惊恐但显露仇恨的表情,立刻放平火铳,对着身前的人按下扳。蕴气石击发一枚圆柱形物喷射而出,那是被西兹将军称之为子弹的发射物,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击对方的左眼。然而火铳的巨响之后,那枚创造于蕴气石的子弹竟然在触及其眼珠之前,莫名在空气中被压扁而摔落。
“冷静点朋友。”仙人毫不在意地,“在我算账之前,别再给那个臭子增添罪孽。我怕他的命不够偿还。”
愕然中醒来的孙海标上前一步,大声喊道:“罗津!你怎么来了?我的两位舅舅可好?”
从天而降的仙人正是罗津。他浮离地面些许距离,高高在上的瞧着众人。当孙海标问他时,他眼珠向下瞥了一眼,然后道:“孙海标吗,这可真是巧了,你也在这。你的舅舅们死了,没派上什么用场。都没派上什么用场,就像这个臭子一样。”
孙海标立刻瘫软坐下,呆滞了很久才喃喃道:“你不是会保护好他们吗?”
“他们偶然获得的预见能力再未恢复,我何必保护,留着何用。既如此,你也没用了,退下罢。我现在得找我的好徒儿算笔账。”
“钟依呢!”洛秋喝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罗津浮动向前,定在洛秋身前。“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有种想吃人的冲动。那个姑娘被我关在万仙源的监狱里了,我会让你和她团聚的。送她来的人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废话连篇,还跟我讨价还价。为了让他知道九天的庄严,我取走了他一边耳朵。既然他的耳朵不太会听话,一只就足够了。当我了解到你们是在哪招惹到那个蠢货的时候,我是怎么也没料到你会在那里。难怪他们找了你三年。我本以为你死在了莫夕奈的天灾之下,但几天前有个仙人领取了布告的报酬。”
“天灾?”帕勒塔愤恨地喊道,“那不正是你们仙人造成的屠杀吗?”
罗津侧目,平静道:“老头儿,别大呼叫的。记住了,仙人降下的灾难即是世人所谓的天灾。”
“谁领取的布告报酬?”洛秋一番回忆,细想这一途中除了艾息格的师父之外,再没有见到半个仙人。
“那女仙在开络人的帐篷里看见了你,是一张和画像完全一致的蠢模样。”罗津倏地伸扼住昔日弟子的脖颈,缓缓将其拔离地面,那张被强大力量扭曲的面孔瞬间开始发紫。“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想你——”
突然之间,自旋的固山卫书射出猩红光鞭,抽打在罗津的臂上。洛秋看见他被击打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应声破碎。
惊愕的云见仙君环顾四周,发现那本书后,便将毫发无损的臂举到眼前。他低声道:“是何物能击破我秉甲?”熟料话音才落,一枚子弹从凡人理应看不见的破损秉甲处窜入,在他的臂上钉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深坑。他微微惊讶地瞥了眼持火铳的艾息格,接着不急不忙地用指头剜出弹丸,然后捏扁仍在地上,上的伤痕瞬间自愈。“朋友,射术不错,但诛仙得有诛仙之术。”他高声道,“诸位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极限,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们。”
洛秋一边努力消解喉咙中的疼痛,一边回忆所谓的女仙人究竟是谁。当日在开络的营区,他压根就没有看见任何女人。若真有的话,那也只有跟在西兹将军身边的女助。但她当时一副谨遵命令的模样,又怎会像是九天的仙人呢?不过那时她持械的双确实戴着套,看不见表明仙人的泛光图案,彼时寒冷亦不让人好奇。“女仙难道是那个西兹将军的助么?”他仰头望向师父。
“不知道,但如果是西兹人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那是仙名为摹放的女仙人,据她平日爱为自己营造角色,并且会倾情出演。多半是入驻西兹太过无聊才专注在自己的角色里。九天这种模仿凡人的蠢货一点儿也不少。而且我和她没什么交道,只是下告诉我的。”罗津抬起眸子,“那本书是从哪来的什么东西?它拿微光挡着封页上的字,是为了防止我的远目么?”
洛秋不知道固山卫书为何要挡着封页,既然它不愿意泄露,他自然得配合。艾息格已经退到身旁,他悄悄地问道:“这人是你之前的那个师父?他是哪层的仙人?”
“玄霄陵稷阁。”洛秋回答。他正想办法逃离,现在还不是打的时候。艾息格和帕勒塔都在身侧,但孙海标颓然坐在前方,完全陷入悲情中,甚至抹起了眼泪。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