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纳主
被隔碍推离的时候,罗津就惊讶于她的仙阶。他能用仙气生成如隔碍般的暮墙,全凭早期借用门砖而获悉仙气运转的逻辑所致,但因阶级不够而无法释出真正的隔碍。他的暮墙对凡人和同伴有用,但对仙人则毫无用处。钟依的暮墙让他明白自己与高位仙人的差距,他的队员们对此却有另外的看法。
“这隔碍与我们平常见过的似乎不大一样。”广琳和余下的人飞临他眼前。
“有什么不一样?”他陡然抬头,声音依旧低沉。
“甚至与您用门砖释出的都不在一个级别,”高大的队员回答道,“精度太低,几乎与借用门砖的效果一致,怪就怪在借以门砖不可能会有此等推力,这个人既不会隐藏仙气,似乎也并没有在学堂受过教育,她的隔碍和我们所见过的大多数隔碍都不相同”
“学堂,即仙屋和殿堂之总称,不入学堂,怎么可能会有仙力和仙气,你在什么梦话?”他一边反驳,一边走到瘫软跪地的刘青身旁。队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们看着罗津伸指探其鼻息,随后面露惊讶。
按理,那个人理应是死了。
他的颈项有一道骇人的褶皱,被阻断的血液形成血淤浸染了大片肌肤,赤墨色蔓延至他的下颚。他的头颅则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倾斜至肩头。仿佛是丝线缝纫的人偶,仅余头部尚未连结。
罗津扭头望着山林,挥调来四根粗木,顷刻间削作木板。他把刘青平置板台,直起身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吼道:““站着干什么!去把他们抓回来啊!”
左径左道被吓得哆嗦。队员们回答:“我们从隔碍脱身时就已无法追寻他们的气息了。那女仙飞空奇快,加之又是黑夜”
“要你们有什么用?”他疲惫地端详着刘青那张被污泥覆盖的脸庞。队员们一声不吭,静候在旁。
他更希望躺在这里的是自己的徒弟。不过多久,成廷恐怕会把他的事迹当作笑话四处宣讲——这是早有先例的。他想用入圣的心境平复内心的愤怒与屈辱,但焦躁的情绪已经不被自己左右。他大概能够预料到,未来不出数日,自己将会被顾绔盯上,没准还会成为末路舍的缉捕对象。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没有谁会想招惹末路舍。
没多久,曙光微露。
“我得先去找一下方久安,”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们带着左径和左道先回住地,找个画师把洛秋和钟依的模样画下来广为传发!一旦有线索定要即刻侦查,无论如何要把他们俩给我抓到!”
现在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谈论自己的事情,左径和左道在心中咒骂着随行离去。
在那之后的天气渐趋寒冷。从清晨到午后,他疾行北上,最终来到一千四百里外的管涔山。与他同到此地的,还有躺在木板上的刘青。
管涔之山,无高木而花草遍野。多年之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对人类来那也许太过久远,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在炼子有了所谓的改革之后,他不能免俗地被浪潮席卷至此,寻求能够让自己操控炼子的仙人帮助。他当时飞临高空,却未能到达山中。那时的他连仙医的隔碍都无法触碰。
他现在站立山中,欣赏着奉其为尊的凡人为之修建的仙庙、花园与蜿蜒至山麓的精美阶梯。如今,这里已不设隔碍禁制,就连普通人类都能轻易上山。
在一座匾额写有纳主的仙庙前,他看到四五个凡人跪在地上哭号。凡人之间有一张简易的帆布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臃肿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随呼吸起伏,口吐白沫,哀号不断。又一时休克,又一时醒来,反反复复,甚为怪异。
这仙庙与所见的常规庙宇也大不相同,比之更像庄园住宅。罗津离着凡人不远,他大可以赶走他们先忙自己的私事,但这方久安性情怪癖,待会儿有事相求,不好落人把柄。
“你们走吧。”庄园里飘来的嗓音低哑而乏味,“我刚才就了,不医。”
这应是方久安之嗓音,话音足见其狂妄自大。罗津如此暗忖。
病患家属伏地痛哭,泣涕涟涟诉求。门内的况卿仙医也毫不在意,约莫一刻钟后,他不耐烦地嚷道:“此人误食毒草,要用苦参熬汁做药,令吐,再切胃取残草去食液,这倒不难。只是这假至镜告诉我,这人衣裳中的四锭银子待救治好后会不见,你们便责怪于我。”
家属们先是一愣,而后从其腹中取出银锭揣回兜里,再诚恳道:“大夫既事先提醒,即可避免发生,如今绝不会责怪于您了。”
只听方久安厉声怒喝:“作派恶心,带着他滚,自生自灭,无可栽赃。”
凡人不走,他屋中释出无顶隔碍,倏忽送至山下。罗津腾空得以避开。
“你又何事?”刚刚落地,罗津就听到屋内传来方久安地询问。
他拖着木板走到门口,刘青的身体受山石颠簸而弹跳。“纳主仙君,我有一事相求。”他伫足停下,本想直接踏上石梯,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显得有些不安。
“同为学堂中人,”方久安的嗓音充满不屑,“尔等就不能有话直讲,有事直吗?学着凡夫俗子所为,讲话支支吾吾究竟有何乐趣?我忙,不如你清闲。”
“实在抱歉”罗津低头看看脚下,咬牙道:“我有一凡人朋友将死,望纳主能帮助重铸其身,使之作为我的炼子而继续存活。”
“好办,低阶门砖十五块,高阶三块,若人间白银,则需四十七万两,你自选支付。”
“无铸印可否?”罗津心地问道。
“没有铸印?”方久安的冷笑传到耳边,“阁下莫不是还劫过纲。”
罗津吞了口唾沫。“这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方久安道,“不管你官银还是私银,只要是银子就行。若银子随身携带,现在即可支付,若未存于乾元袋中,大可放下病人,先将银子取来。”
“不在袋中,”罗津回答道,“我现在就将银子取来,请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