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西城别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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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什女跳完一支舞后,牢房内的暮墙毫无波动。

    她的舞姿足以让每一个男人痴醉。西兹使者认为这个女人如果能在自己接待贵客的高雅厅堂中跳上一曲,那么她将很快会成为某位公爵的夫人。一旦在跳舞之时,她患得患失的尊严便莫名高涨,赐予她无比高傲的锐气。那时她已不像个出身卑微的妓|女,仿佛这个石壁环绕的监牢即是万众瞩目的舞台,让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众目饱览中绽放,教任何心醉其中的人为之而倾倒。

    舞动的什女不仅仅因为美貌而自信,她的自信显而易见的来自于她对舞蹈的热爱,并尊其神圣的衷心。然而一舞跳尽,她又变得低矮卑微,头颅下垂。“没什么用。”她哀叹。

    “谢谢你让我大饱眼福,”西兹使者如梦方醒,“实在是精美绝伦,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舞姿。这也不是毫无用处,你看暮墙似乎比刚才要了一些。”

    “只是你的错觉罢。”什女低沉地。她愈发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使者来找自己时的是有一件事非你不可,但现在看来,他也许只是想满足在牢狱中看人跳舞的怪癖。

    “你能看见上面的裂痕吗?还是真的是我的错觉。”使者的视线正穿过木栅栏落在巫祈的脸上,“不用难过,我们需要尝试各式各样的方法,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对她现在而言,失败是一个无法承受的结果。虽然形式不同,但以什女的身份去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应该以失败告终。她的心头忽然聚拢焦虑,“我早可以离开青楼,但是我的职业需要我待在那里。”她只是在想,却不自知地把这句话出了口。

    西兹使者惊诧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当然,你是为了西兹国而在青楼探查密讯,那里毕竟更方便,而且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那么,你能看见上面的裂痕吗?”

    “我没看见什么裂痕”她告诉他。她正用抓着木栏杆,但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气氛已变得难堪,自己也显得狼狈。我为什么要冒出那句话来,她懊恼地想。

    使者无法再确认裂痕所在,仿佛刚才是暮气波动造成的视觉假象。“那也没关系,”他无不惋惜的道,“但你的那支舞蹈今后依然可以效力西兹。”

    效力。她愣了愣,怎么效力?成为皇庭中的艺人,为那些达官贵族跳上一曲么?那我离开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还是把舞蹈变成军事的段,让五大三粗的士兵们跟着自己学跳舞然后在阵前挑衅敌人。那时恐怕还没等舞蹈发挥禁锢的功效,敌军士兵就已经被笑死了。“我该出发了。”她冷漠地开口。今夜至此果然是浪费时间。

    “对,对。”使者再次惊讶地点点头。“你们行刺之前,最好了解一下客房的构造,那样易于下。”

    多亏另一个身份,西城别馆的构造她早就了如指掌。

    那里本是官僚为宁王修建的庄园,可姞疏一次也没去住过。庄园后来被商贾收购,据购资不菲,而资金则被姞疏扩充国库。这样的事例在整个曜国境内,也只有宁王治下的区域才能发生。之后的西城别馆就将室内改建分隔,最终变成了一间奢华的邸店。任何人只要交付足够的金额都可以进去住上一晚。

    那里的每一间客房都大同异,除了朝向和无法完全均等的面积造成的陈设差别外,剩余的各处细节都被精心复刻。譬如专供睡觉的硬木床尽是六柱样式,深藏左侧帏幛之后。客房开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定是碧纱折屏,挡着紫叶黑木曲足矮榻,和置于其间的方形矮桌。右侧则是待客之室,除了陈书立柜,还有圆桌方椅。室内铺设织物地衣,不露一角。

    西兹使者所谓的助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卷发女人。她和助进入别馆时,挑着泔水桶的杂役迎面走来,先是看了看她身旁的瘦高女人,然后又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她只顾向里走,跑堂引导她们去往柜台。路上助故意问她,“什女大人,看你熟门熟路,是来过几回了?都来干什么啊?”

    “西兹使者没告诉你吗?”她瞪了助一眼,“以我的身份,来这当然是陪睡的。”

    “啊噢。”助低声地惊叹,张张嘴欲言又止。

    她们入住二楼尽头。西城别馆共有三层,每层客房相对排列,加上廊道尽头的单间一共二十三间房,三层即六十九间客房。她们要在这之中找到薛微典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任务必须在今夜完成。

    “怎么办呢?”助斜靠在矮榻上,哀愁地吐出一口凉气,“什女大人可有什么办法来找到那个薛微典住在哪间房啊?”

    “势必是最好的那间。”什女打开黑色布包,拿出一个木制锦盒,心翼翼地启开合盖,她看见两根并列而弯曲的根须,一端细长一端粗厚。细长的那端相对就能引发电流,西兹使者就是这么告诉她的。“你之前用过吗?”她问助。

    “用过什么?”助看见她专心地盯着根须而恍然大悟。“没有,我也是头一次见。使者大人根须细端相对可以引发电流,如果咱们在床头床尾互相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要怎么根须相对呢?”

    什女不慌不忙的从腰封里拿出一盘红线。“我找了一根很长的细线,”她,“我们可以让线从床底穿过,拉直,然后参考细线来判断根须的位置。”

    “妙啊!”助直起身子称赞道。“如果您不是因为运气不好的话,凭着您的头脑绝不会只是个妓|女的。”

    “谢谢。”什女冷冷地回应。那个模样丑陋的卷发女人显然在拿自己寻开心,也许无法从外貌胜过自己,所以她正打算通过其他方面来挽回尊严,可有谁剥夺了她的尊严吗?反正那个人不是我。什女的恶毒之心翻滚,等薛微典一死,她打算让助知道什么才叫作真正的侮辱。

    “那什女大人,这里最好的房是哪间呢?您怎么确信薛微典住在最好的房间里呢?”卷发助用一种戏谑的腔调问道。

    我现在不跟你一般见识,什女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边轻声回答道:“三楼正中央有一间西城别馆最豪华的客房。薛微典肯定住在那里,毕竟他是宁王的客人,这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助嘀咕了一句,“确实。您真是聪明,作妓|女实在是太可惜了。”

    话才完,什女霍地起身,桌椅板凳齐响。助一个激灵立直身子,双僵硬地按在左右的大腿上,恐惧地低下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什女重新入座。“准备一下罢,”她微笑,“我们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