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三: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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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川河岸,张义德将孟庸踩在脚下,用长矛击落巫祈刺来的环首刀。他假作巨山于是沉重如山,孟庸便完全动弹不得。失去兵刃的巫祈在绕着他打转。而他只是不时望向身后,低矮的地势让他无法看见想看见的一切,只有一排排魇鬼的头颅在土丘上穿梭。

    他脚下的孟庸将他的焦虑尽收眼底。松软的大地在受到巨力的影响下收缩,坚实的土壤几乎替她承担了全部的压力,她同样被土壤收缚而无法逃离。“孟婆庄与将军府都没有巫阳古籍,你从哪儿了解到的自我吟唱,”她嗓音沙哑地,“难道你们去酆都了?”

    张义德闷闷不乐地回道,“别废话。”

    “你的伙伴不来你害怕了吗?”

    张义德稍稍移动右脚重心,导致支撑压力的土壤结构被改变,孟庸因此被踩了一脚痛苦出声。他斜睨着大笑,“俺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废话。”

    “那你自己怎么老废话呢。”孟庸的嗓音已如同被压扁了一样。

    “放屁”张义德不满低头。巫祈趁去捡取落在他脚边的环首刀,可才触及刀柄就被他一脚踢了回来。“你何时听见俺废话了?”他满不在乎地继续道。

    孟庸在心里为仙君惋惜,她希望仙君再来一次。“你不是自比天神吗?某些仙人在施放仙法前的吟唱对天神来就是废话,天神不需要用吟唱或法阵为自己标示施法的思路。你每次做什么之前都要自言自语一句听上去就很蠢的话。你看过巫阳古籍吧?里面对吟唱和法阵标示的意义做了解释:弗顺理者,自明示己。你是那种不能在脑子里厘清技业——喔就是仙法原理的人么。这也能叫天神?”

    “俺需要你给我解释技业是么?你可知道,俺不做天神也没关系。”张义德傲慢地扭动脚踝,一边听着孟庸痛苦的呻吟,一边警告道,“俺知道俟已万明静在她上,你劝她老实交出来——”

    “你又知道了?”孟庸不安地以为镜子仍在巫祈中。“起来,你怎么不用喊的让那面镜子到你上呢。俺要俺喔对,你的是我要我——”她的嗓音沙哑的如同心肺极阈将破,“怎么这时候不自称俺了?所以这是你的大王传给你的法诀吗?”

    “那是俺的挚友。”张义德低头纠正,“俺只能用口诀改变自己与触及之物,你们要是有本事拦下俺”在他话间,巫祈趁抛出乾元袋中伸来的丝带,依附环首刀后使之缠绕。听见响动的张义德回头怒劈虵矛,但为时已晚。他对面的女仙人重握兵刃,立刻近前平砍。他后仰闪避,同时腕向右使虵矛迎她而去,自己则一面微转脖颈用两只眼捕捉她的动作以备招架。但见她挥砍落空的环首刀与右臂刚刚甩向身后方才舒展,却又抬起空无一物的左。义德不明所以,于是直起身子回正头颅将要反击,但见她左掌心迫近眉睫。

    然后似钟鸣之音振耳。

    一副繁复而古老的钟鼎字密集构成的竖幅自她掌心绽放,极致与头颅相当,然后字面泥金闪烁须臾焚灭,竖幅便消失了。

    满脸疑惑的张义德看见那只的掌心有火舌交融而且在逐渐膨大,顷刻间便喷涌似火龙扑面而出,啸动四方明亮地界府。在烈火近身的毫厘之外,他忙叫出法诀:“我要我周身烈火难焚。”

    火龙穿颅而过,但未伤他分毫。期间他因念决亦无法挪动。彼岸的屏障接收了撞击而来的火焰,在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后将它完全熄灭,火焰掠过的忘川河面热气袅袅,流水而不沸腾。

    余火喷尽,他回头看见身后大地被火焰冲击出一道深坑。心有余悸正要举看两臂炙烤造成的创口——钟鸣般的悠长之音再次入耳。

    同样的铭文竖幅绽放眼前,只是其中的内容显然已不相同。那只纤细五指舒张的掌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接着竖幅字面冰晶闪烁,须臾破碎后又消失了。他还没来得从她掌心发生的任何现象中一窥究竟,突然便感到寒冷彻骨全身僵硬,视野也变得模糊而扭曲。

    孟庸扭头看见,他已被封入仿佛量身裁作的冰石之中。

    寒冰隔绝了接触,使孟庸能够轻易地翻身脱离。起身后,她想起姬桀挥灭杀士兵的惨剧引发担忧而询问时,自己从姐姐那获知的有关巫祈能力的评价:她若全力以赴,怕是姬桀也难抗衡。想罢,便赞叹,“冰封让他不能开口,你想的这法子真好。”

    “能否开口有什么关系吗?”巫祈似乎没明白其中的关联。

    “仙——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要念法诀才能施法,现在他开不了口,就算能心想事成,也没有办法从里面出来了。”着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葛阳去哪儿了——对,现在是叫刘青了,你想再与他聊聊吗?”

    “聊什么?”

    “随便什么。也许能让你想起点什么也不定啊。”

    “不了,”巫祈望向远方已能看见队列末尾的魇鬼大军,刚才密集的敌众渐渐稀疏。“那姑娘要我帮助她消灭这些东西,可它们几乎都快过桥而去了。”

    孟庸才惊觉,“只剩这些数量了!”

    “他的那面镜子是什么?”巫祈回头看看冰石。

    “俟已万明镜,”那是你的法器,她在心里。“我也没见过,但我知道那是地界府至宝。姐姐它可以开启一刻钟的时间,送亡魂穿过镜面还阳。一刻钟后,镜子破碎就再也没法使用了。”

    “他要穿过镜面还阳吗?”

    “不是他要用这面镜子,”孟庸摇头,“他之前的是要帮助他的大王穿过那面镜子——我要提醒姐姐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因为那面镜子在你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