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另有所爱,母亲怒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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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里的屏帘帷帐重重地放下来,淡青一层穗黄一层嫣红一层,春风吹动里面衣香髻影,香风佩响,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姐们在里面坐着,

    “母亲。孩儿过来向母亲请安。”

    他早就习惯,静立等得范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引他进去,没料到这回出来的美貌女子身姿袅娜,白裳青裙,他暗暗皱眉。来人竟然是柳空蝉。

    “公子。请。”

    她自知这回去春宴,就要被范夫人送到傅映风的身边,身份与在别宅里又大不相同,她双颊染艳面带羞红,偷偷瞟过了傅映风,见他冷淡依旧,她咬唇后素轻引,请他入内。

    前舱里婆子丫头们环立,隐约就听到里面有范夫人向傅大夫人,二夫人笑语着。

    “不着家不见影子,早应该让他进来给婶娘们问个好。隔着帘向妹妹们赔个罪。”

    “他身上有皇上差事呢,何必折腾他。都是哥哥妹妹的,讲究那些个?姑娘们都呢,大姑娘在宫里不是也念着这个兄弟?揭帘子叫他进来吧。我也几日没见他了。怪想的。”

    一阵子莺声笑语后,傅娘娘的母亲——得了承恩侯夫人诰命的傅二夫人也笑着,“正是呢。见过了就让你们亲母子话,我们不来讨你们的嫌。去后面坐一会儿免得他不自在。”

    他没料到几房的婶娘都来挤自家老娘的船了,但也明白这就是因为他如今的差事。

    他规矩进去了,在中舱看着撤去了绣花鸟屏风,半卷的粉绢帐子后是当中坐了几位婶娘。后面姹紫嫣红,罗扇珠坠,坐着的是傅府里和他一辈的妹妹们。

    虽然在家里论长幼,但傅二夫人是超品的侯夫人,傅淑妃的母亲,只见得她翟衣珠冠华贵逼人,他眼一低,不去想儿时母亲做清远侯府的侯夫人时,也是如此坐享富贵,如今嫁给傅四老爷却连个诰命都没有。

    他深深施礼后,夫人们都撤了座,几房的妹妹们同时起身问好。

    “九哥哥。”

    互相见过之后,姑娘们也随着到后面去了。他毕竟是继兄不是傅家的亲儿子。内舱里只有两个心腹婆子并柳空蝉,范夫人笑着向他招。

    “昨晚不是要回来?叫我好等。看你这副没睡的样子,为皇上办差也要注意身子——今天去春宴上要住上三天,那些子们不知道侍候,让桂妈妈跟着了吗?”

    “母亲放心。跟着呢,大清早的丁良打发人去接她了。”

    他打了一肚子的盘算要拒收这柳空蝉,没料到范夫人半点也没有着急塞人给他的意思,只拉着他的,叫他坐在身边。

    不用吩咐,就有婆子把食盒里带过来的温热参汤取出来,递给柳空蝉,柳空蝉轻移莲步,恭敬心奉到他上,当着老娘的面他没言语地接了。

    范夫人看得欢喜,看着他喝了一半,他突然开口道:

    “母亲,儿子有个喜欢的娘子。”

    柳空蝉咬唇白了脸,低下头,两个婆子相视愕然,范夫人却是笑了起来道:

    “昨晚就是要和我这件事?娘听着呢。我们母子也许久没过私房话了。”

    他难免有些心中难受,最初父亲清远侯兵败降敌的消息传来,母亲万念俱灰,头一件事就是暗中叫了桂妈妈把他送外祖府里,唯恐他受到牵连。

    到得他的世子爵位不保,他也听是二房叔父过去和娘商量,是都打点妥当,靠着秦家几辈的老脸不牵连他人,跪着求她与丈夫和离改嫁,让世子也改姓,让秦家大房独自承担起这叛国之罪。

    她眼里的泪水都哭干了。

    现在十多年过去,她与傅四老爷虽然夫妻和睦,生有一儿一女,但直到去年年末他父亲沉冤得雪的那一刻,她的精神气才彻底回到了眼睛里来。

    范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儿子,傅映风看了柳空蝉一眼,把参汤碗递过去,就撩袍跪在范夫人面前道:

    “母亲,儿子在外面看着了一个真心喜欢的娘子。”

    范夫人没料到他如此慎重其事,意外之后,欢喜笑着摸他的脸,道:

    “果然我儿心里有人了?”

    他微惊还没有开口,就听她道:

    “既然有。母亲当然要帮你看看。总是这明州城的姑娘是不是?母亲替你看过了,才好叫官媒上门去和她家长辈们商量,等你和赵娘子成了婚,早些抬进来陪你。不叫她耽误了年华埋怨你。”

    “母亲。”他早有准备,这时还是顿了顿,“我想娶这家娘子做正妻。”

    “你是朝廷命官。”

    范夫人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正视着他,“你可不能像商家那样不讲规矩娶平妻的。只能有赵娘子一个正妻。”

    柳空蝉万万没料到事情能到这份上,她当然知道他看中的是郑二娘子,心里正骂着这时又怀疑了起来——公子不至于要娶那商家女做正妻吧。

    “母亲,她也是公侯家的血脉,不能委屈做妾的。再者,赵娘子交给母亲的那封信——”

    范夫人一抬,婆子们和柳空蝉连忙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她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字。

    范夫人沉声道:

    “你的信不是赵娘子交给我的信。你明白不明白?”

    “”

    他深知那信虽简薄,分量却是太重。

    “那是你爹中遗留给赵娘子的父亲赵守元,赵守元藏了十三年的信。是去年本朝使团里的随员孟记事舍命暗中带回来的书信。信上写的就是你父亲的遗命。”

    他生为人子,这时就只能跪直了恭敬静听。范夫人沉声道:

    “我儿是豪杰。为了尊父命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这是天大的孝名。就算是皇上冷落了你把你贬到明州城。他也要召你回去的。更何况你舆公主要娶的也是赵家的宗女。这就是忠君。我儿忠孝两全,年少时的多少过错都可以一笔抹过,将来只要为皇上尽忠竭智,前途不可限量。”

    范夫人字缓腔圆,一字一吐。

    傅映风听在耳中,倒也觉出了母亲果然不愧是范老宰相的女儿,所以他反问道:

    “母亲觉得我不应该再去娶另一位女子?”

    “只要不是公侯府的娘子,旁的女子我儿尽管去喜欢。”

    范夫人叹了口气,眼带疼爱,

    “只要你喜欢,母亲就为你设法抬进来做妾。但公侯勋贵府中的不行。”

    她眼中透出些许忧色,“她们的身份岂能为妾?一则是妾大过妻家无宁日。二则是他们的长辈也绝不会答应。我只恐我儿将来白白伤心。”

    “”

    他看着母亲耳边新生几丝白发,盖在了镶宝石的凤尾金掩鬓下,不忍再让她焦心。但他同样又想到了郑归音伏在他怀中抬起头时的笑脸,想起她刚才摔下船帘时的讥笑冷淡。

    他不能退后。

    泉州查到的种种传闻都让他清楚:郑归音是不可能做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