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师祖是哄骗大师伯的吧。”云梦泽开口。
余峰笑了:“是或者不是, 有什么关系,左右大师兄答应且遵守了。”
云梦泽看着余峰, 好半天才,“大师伯开始可能信了,所以不曾杀人。后来虽然识破,却自己不想杀人了。”
“我想, 他可能是害怕吧。”余峰语气温柔的。
云梦泽看着余峰, 似乎渐渐懂了月长空的心思。
“他太强, 他如果举剑杀戮,尸山血海都未必足够。”余峰到这里, 收敛了笑容,“云师侄, 我是手上有人命的,我知道杀人的感觉, 且可以凭比你年长百余年的经验告诉你,杀戮是会上瘾的。”
云梦泽低下头。
“大师兄不是责怪你杀错了人,更不是那些人就不该死。他是怕你跟他当年一样, 心为杀戮控制。他更怕你沦入杀戮道,最终成魔, 毁了自己。”余峰情真意切的。
云梦泽无法反驳, 只觉得自己和月长空都有些可笑。
自己强辩没有杀错, 根本不知道, 月长空不是怪他杀错, 而是怕他不懂“杀”之本身的错误。
月长空训斥他不该滥杀, 却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杀”之本身的可怕之处。
“我知道了。多谢二师伯教诲。”云梦泽低声。
余峰笑笑:“教诲谈不上,就是聊一聊。其实你这么聪明,什么不懂,只是有时,太倔强了。”
云梦泽轻咬下唇,知道余峰没错,他根本没必要跟月长空死硬到底,认个错,撒个娇,诉个委屈,也许什么都不存在了。
“当然,大师兄也太霸道了。从来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也不全怪你。”余峰着,伸手拍了拍云梦泽肩膀,“所以你以后要努力修炼,赶紧超过他。”
云梦泽抬头,冲余峰笑了下。
余峰也笑:“古讲完了,我们讲点别的吧。转移下注意力,也不会觉得这里的灵压难受。”
云梦泽这才猛然意识到,自从余峰进来,他便轻松很多,开始以为是月长空加的灵压不在,现在才知道,是没全副心思的抗衡灵压,才更加轻松。
“二师伯,我想听听傀儡术的事情,你能给我讲讲么?”云梦泽前世跟余峰不熟悉,现在才发现,余峰是真的温柔如风,好像跟他什么,都能被包容谅解。
余峰听到傀儡术,难得露出些严肃的表情,皱着眉,“你听傀儡术,跟玄法有关?”
柳成荫道号玄法,只是他后来成魔叛离师门,就再没人叫这道号。
云梦泽点头,月长空肯定跟这些师弟师妹详细过百草仙境的事情,那他问,也不会显得突兀。
“我觉得玄法真人当年是用傀儡术控制了白须真人,所以想知道一些傀儡术的事情,印证自己的猜测。”云梦泽如实。
余峰淡淡笑了:“你这玲珑心思是学了谁呢?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没这么通透。”
云梦泽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也不答话。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余峰温和的。
之后余峰给云梦泽讲了他读过的关于傀儡术的书,见过的傀儡术及傀儡机甲,还讲了他听过的有关傀儡术的奇闻怪事。
就这样侃侃而谈了一整天,余峰的教导时间便过完,他又拿出药膏,让云梦泽涂上。
云梦泽再次上药,便摸到脸上一片平滑,那两道伤口已然不见。
余峰起身,嘱咐云梦泽,“可要跟你师父清楚,我可没欺负你。”
余峰完,笑着离开,在门口碰到月仙,还被抱怨太过拖沓。
余峰走后,月仙急匆匆进来,先是查看云梦泽的有情况,然后将月长空骂了个狗血喷头。
之后才开始训斥云梦泽,他年纪就敢造如此杀戮,她是不敢教了,让云梦泽回头去左锋,找月长空教导去。
云梦泽看着月仙,将一双桃花眼眨得格外可怜,“师父,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大师伯会剥了我的皮的。”
“你也知道害怕,做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月仙又了半晌,终于稍稍消气,“算了,你今日受了罚,之后可不能再冲动了。”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以后定三思而后行,绝不妄造杀戮。”云梦泽赶紧。
月仙舒了口气,将手触上云梦泽的额头,“坐下,闭目调息。”
云梦泽赶紧改跪为坐,闭上眼睛调息,只觉得周身的灵压骤然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了。
额心更是有一股暖意流进身体,源源不断的修复着他伤痕累累的经脉。
这一天,月仙帮云梦泽调理脉息。
临走还拖了一个时辰,让云梦泽处理身上的伤口。
等月仙终于离开,他的责罚就只剩下两天,一天是四师叔列缺,一天是顶替师叔的四师叔列缺。
列缺拎着一本书走进来,坐到蒲团上,看也不看云梦泽,只翻开书看。
云梦泽心中松了一口气,月仙虽然帮他调理,可他三天滴水未进,身体已经罩不住了。
云梦泽正想偷偷松懈一下,便听列缺冷漠的开口,“跪好。”
云梦泽于是只得再次挺直身体,跪在那里。
如此又跪了十二个时辰,云梦泽完全是靠意志力,才没有倒下去。
“四师叔,你这是代师叔教导我么?”云梦泽到底忍不住,开口问道。
列缺淡淡嗯了一声,仍旧在看他的书。
“那如果是师叔,会怎么教导我?”云梦泽又问,他是见过师叔的,那就是个泼皮无赖,何止是不靠谱,简直是不着调。想必也不会怎么训斥弟子。
列缺听到这里,终于放下书,露出一丝笑意,“豆豆就只知道玩,没准会带你偷跑出去玩闹。”
云梦泽赶紧:“你四师叔,不如替师叔放我出去,如何?”
列缺看了云梦泽一眼,收起了笑容,“可惜豆豆不在门内,我在这里,就要按我的规矩来。跪好。”
完,列缺再次抬起书,看了起来。
云梦泽浑浑噩噩的熬完这十二个时辰,只想直接栽倒下去,却不想思过堂的门一开,月长空就站在外面。
云梦泽立刻精神一震,强撑精神,站了起来,稳稳的往外走。
月长空站在门外,神色极淡,一双凤眼里宛若冰封,看不出一丝情绪。
云梦泽跨出思过堂的门槛,对月长空行礼,“见过大师伯。”
“走吧。”月长空着,已经御剑而起。
云梦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月长空拉上灵剑,直冲云霄。
这次不是走山门,而是直接在守山大阵上撞了个窟窿。
云梦泽身体虚弱,受不起这个,只得紧紧抱住住月长空的腰。
月长空将守山大阵捅了一个洞,却仍旧不满意,将一把灵剑御得宛若飞龙,在云间转折跳跃,激起云涛风浪。
云梦泽可算见识到月长空的气性了,在心里叹息一声,大喊一声,“师伯我错了,你慢些,我要掉下去了。”
这一声喊完,月长空真的放慢速度,回头去看云梦泽,眼神中有了丝波动。
云梦泽赶紧做出愧疚的表情:“我不该冲动,造了杀戮。我知道师伯是为我好,怕我嗜杀成性,毁了修行。师伯就原谅我这次吧,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保证下次少杀点,如果实在无法杀多了,一定毁尸灭迹,不让人抓住把柄。
月长空的眉头颤了颤,终于开口,“那个玄黄子死一百个一万个都不足惜,但若因他坏了你的修行,就绝不行。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只管告诉我,拆了天玄宗又如何,为何要脏了自己的手,造这种杀孽。”
到后来,月长空咬牙切齿,云梦泽心惊胆战。
拆了天玄宗这种事情,难道不比灭了玄黄门更严重么?这煞星莫不是疯了。
云梦泽如此想,却不敢如此,只感动得红了眼眶,看着月长空,“我就知道,始终是师伯最疼我。”
完,云梦泽将脑袋靠在月长空的肩膀上,“我被玄妙折磨,也是师伯救我。”
提到玄妙,月长空微微颤了一下,有些别扭的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蓁蓁给你上药了么?”
云梦泽赶紧摇头,开口,“我身上的伤都没事了,师父给我上了药,还给我调理了内息。”
完,云梦泽突然眉头紧皱,咳了一声。
这一咳,星点的血丝被带出来,沾上月长空的衣襟。
月长空立刻大惊:“阿泽!”
云梦泽又摇头:“我没事,我……”
话还没完,鲜红的血便涌上嘴边,云梦泽赶紧闭嘴,强将那口血咽下。
月长空赶紧伸手揽住云梦泽的肩,有些懊恼地,“这怎么是没事。先忍忍,等到了落霞城,我再帮你查看伤势。”
云梦泽正在舔他刚刚在舌头上咬的伤口,听月长空要去落霞城,愣了一下。
“我们去落霞城么?”
“自然,得先看看你弟妹的情况。我这几日查了些典籍,也问了些朋友,这种邪术确实非仙道中人所能解,但是暂缓之法却有。我这里有方子、丸药,你放心,无论如何都会救你弟妹的。”月长空。
云梦泽看着月长空,嘴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甜,连吐血都不想演了。
“谢谢师伯。”云梦泽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甜笑。
月长空扯出一个淡笑,撇开头,“三个月后,若你寻不到办法,回门派受罚,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替你寻到办法。”
云梦泽只觉一记重拳锤在胸口,让他心神荡漾。
月长空这样的承诺,到底什么意思,只是着好听,还是发自内心。
他又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听的话,他如果是那样看待自己的,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同样看待他。
想到这里,云梦泽不敢再想下去。
前世师徒,今生长幼,无论如何,两人不都不该生出那种感情。
哪怕他有思慕,也不过是不该有的痴想,是应该忘记的。
半日光景,两人再次回到落霞城。
云梦泽强自己无事,一定要先看弟妹情形,月长空拗不过他,便跟他一起直奔后院龙凤胎的房间。
此时龙凤胎都在房里,站在一处,除了眼中还有痛苦的神情,与雕像无异。
欣夫人正坐在两人身旁拭泪,她看起来比受了五天罚的云梦泽还憔悴,整个人瘦得脱相,原本乌黑的鬓角一片斑白,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行将就木的灰败。
“阿诚的腿是怎么回事!”云梦泽没时间关心欣夫人,猛得上前查看云梦诚。
此时的云孟诚一条腿齐根消失,只剩下一条腿。
“腿,腿摔断了。摔断了。”欣夫人呢喃着。
云梦泽听到这话,转向欣夫人,焦急地问,“金子怎么可能断,他是金童啊。”
月长空走上前,摇头,“他还没有被完全炼成金童,腿会摔断也是有可能的。”
云梦泽心中一痛,不知道该什么,只能做了个深呼吸,又问欣夫人,“娘亲,您可还好?”
欣夫人呆呆看着云梦泽,似乎看不清,竟伸手出来摸,“阿则,我的阿则回来了。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娘,你怎么了,我在问你阿诚的事情。”云梦泽焦急的问。
“阿诚,阿诚摔断了腿。怎么办啊,怎么断了。”欣夫人双眼无神的望着云梦泽,出来的话含含糊糊。
“你怎么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父亲该如何心疼。天塌下来,有我在这里顶着,你何必如此伤痛。”云梦泽握着欣夫人的手,心里万分难受。
欣夫人的双眼突然聚焦,看着云梦泽,露出一个破碎的笑:“我的阿泽长大了,都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云梦泽知道再问无用,欣夫人这个样子,显然是悲伤过度,神志不清。
云梦泽回头看向月长空,露出求助的眼神。
月长空从百宝囊里找出一颗丸药,化进一杯水里递给云梦泽。
云梦泽将那杯子送到欣夫人嘴边,哄道,“娘亲,您渴了吧。喝口水。”
欣夫人嗯了一声,张嘴喝了一口水。
喝完,欣夫人便晃了晃,云梦泽直接将欣夫人横抱起,放到外间床上,让屋里的丫鬟伺候着。
此时早已有丫鬟去通知云慕,云慕知道云梦泽和月长空回返,急急过来。
云梦泽和月长空正在查看龙凤胎的情况,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云慕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激动地,“阿则,可是有办法救你弟妹了。”
云梦泽赶紧迎上去,扶住云慕,将云慕搀到椅子上坐。
云慕比欣夫人精神,却没精神多少,也是一脸的憔悴,半头的白发。
云梦泽温声:“暂时先将他们的情况控制住,我再去寻个朋友来医治。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弟妹的。你看,连我师伯都跟我一起,又怎么会找不到救治之法。”
云慕听到这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云梦泽手,“好啊,好啊。”
连了不知道多少个好,云慕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带点焦急地问,“阿则,你受罚没有?”
云梦泽瞥了月长空一眼,摇着头,“没有,我只是在门中查找救治之法,所以耽搁了。不过这次犯错,我还是被罚禁闭十年,只是法外容情,让我治好弟妹再领罚。”
云慕点了点头,安慰的,“那就好,那就好。”
云梦泽看着云慕,又问,“娘亲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提到这个,云慕立刻面露痛苦,长叹一声,“死了还好,也就是难过一阵子。可变成这个样子,天天看着他们受折磨,怎么受得住啊。”
完,不禁泪洒当场。
云梦泽也难受得低头,但到底忍住眼泪,又问云梦诚为何会断腿。
云慕解释,龙凤胎痛苦难受,想要动,丫鬟没看住,云孟诚自己晃倒,又带倒了云孟淑。
云梦泽断了一条腿,云孟淑也断了一根手指。
云梦泽心里憋闷,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希望彼迦到来,会有补救之法。
云梦泽又让云慕先去外间,自己跟月长空查看弟妹的情况。
一番细致的观察和查探下来,云梦泽和月长空都大惊失色。
龙凤胎已经魂魄不稳,生命力流散,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云梦泽心神巨震,一时竟无法站稳,险些栽倒,幸好月长空半搂住他。
“现在还有一个方法。”月长空。
云梦泽一喜,期盼的看向月长空。
月长空淡淡:“我将生命力共享给他们,能让他们坚持更长时间。”
云梦泽愣了一下,赶紧,“我来给他们共享。”
月长空摇头:“你怎么跟我比,恐怕不仅无法支持邪术的反噬,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云梦泽看着月长空,长久不知道该什么。
月长空也不等云梦泽开口,伸出手,就要在双胞胎的后颈绘制符咒。
“等等。”云梦泽突然拉住月长空的手。
月长空看向云梦泽,露出疑惑的表情。
云梦泽心里一团乱麻,虽然共享生命的符咒随时都能解,但万一龙凤胎的生命力消耗殆尽,而他们又没来得及回来解除符咒,月长空岂不是要陪着龙凤胎去死。
那一瞬间,云梦泽甚至想算了吧,弟妹本就是前世不存在的,也许也就应该早夭,何必让月长空涉险。
月长空见云梦泽拉住他又不话,伸手弹了下云梦泽额头,将符咒画完。
三个一模一样的符咒出现在龙凤胎的后颈和月长空的手心,符咒落成的一瞬间,月长空一头黑发尽皆成白。
“这邪术竟然这样厉害。”云梦泽颤抖着。
月长空显然也没想到,生命力会一瞬间被吞噬那么多,他甚至来不及用灵力填补,去维持自己的样貌。
云梦泽紧紧盯着月长空的脸,生怕月长空的脸上显出老态,那就标志着他的生命力已经将要耗尽。
月长空却轻轻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淡笑,“邪术再厉害,我也消耗得起。”
云梦泽不话,眉头微微蹙着,心里总之不太舒服。
好半天,云梦泽突然开口问,“师伯,你是不是来的时候,就算用这个方法。”
月长空微微挑眉:“这个方法是最稳妥的,共享生命力之后,我不灭,他们不死,且能一直知道他们的情况。”
云梦泽咬住下嘴唇,无法抑制的厌恶这个方法。
他的心里,月长空竟然比弟妹重要那么多,他竟然宁愿弟妹去死,都不愿意月长空面临危险,他从不知道,自己对与亲情,竟然这样凉薄。
月长空既然将生命力共享给龙凤胎,龙凤胎便暂时稳住,两人于是立即启程,不再耽搁。
两人行了一日一夜,这才到达南疆。
幽潭毒师的称号中有个潭字,指的就是蓝幽的住所毒龙潭。
云梦泽知道毒龙潭在南疆,却并不知道在南疆具体哪个位置,只得找人探问。
“师伯,那边有个村子,看起来很大。”云梦泽坐在毯子上,往下指。
因为南疆太远,昨晚月长空就将御剑改为御毯,让云梦泽在上面睡觉。
月长空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垂眸往下望,看着竟有些病弱。
云梦泽从没见他这样,一时有些发怔,盯着那张脸看个不住。
月长空回头看他,立刻皱眉,“看什么呢。”
云梦泽赶紧转头,咳了一声,,“没看什么。”
月长空却有点紧张,问他,“怎么,还不舒服。”
看来昨天咳血演得太真,把他吓住了,云梦泽赶紧摇头,“我们御剑下去吧。”
完,云梦泽已经从百宝囊里抽出一把桃木剑,跳上桃木剑往那村子去。
这桃木剑还是那日在落霞城开坛做法用的,他随手收进百宝囊,御起来倒也轻便。
当然,无论如何不如月长空的灵剑,招之则来,挥之即去。
两人落到村口,正见一个少年赶着牛过来,云梦泽立刻上前,想要询问。
结果那少年一看到两人,就仿佛见了鬼一样,尖叫一声,转头就跑,连牛都不要了。
月长空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云梦泽回头瞪他,他又立刻摆出高冷的表情。
云梦泽无法,只得走到那牛面前,拱了拱手,“牛兄,请问你是否成精,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牛哞了一声,
没成精,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