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长空和云梦泽在院住下的第二日, 才知道两人所在之处名为望海城, 坐落于南海之滨, 虽偶尔受海盗侵扰,但还算安泰。
“这咸鱼挺好吃的,给白带一些回去,他喜欢。”云梦泽并不愿意纠缠在心结上面, 是以没再提起过前世之事。
月长空似乎也没有好奇, 每日便只是关心云梦泽的伤势,找些好吃好玩的给云梦泽。
“他喜欢,等他修出元神, 让他自己来便是。”月长空对于白浩清的态度,倒是没有一丝改变, 不咸不淡的。
云梦泽笑笑,到底买了一坛腌制的黄鱼, 算回去的时候给白浩清。
原本云梦泽以为, 这段养伤的时光应该会没有任何波折, 安安静静的, 结果才过了几天,便出了状况。
云梦泽看着眼前的华服公子,露出一个甜笑, “我师伯出去了,你若想拜师, 不若改日再来。”
“在下并不想拜武圣为师, 在下只想拜仙上为师。”那华服公子微微笑着, 一张俊逸的脸上风流无限。云梦泽还真未见过这样的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风花雪月的放荡气质,却并不让人讨厌。
云梦泽轻轻勾起唇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久夜,姓名粗俗,污了仙上尊耳。”久夜着,冲云梦泽微微一拜,将手中点心盒子递了上来。
“这是拜师礼么?”云梦泽好奇的问。
“自然不是,只是在下的心意。在下虽家室不丰,也断然不敢如此唐突仙上。”久夜着,又将点心盒子往前递了递。
云梦泽伸手接下久夜的心意,淡淡的,“那我便考虑考虑吧。”
云梦泽完,竟自往回走。门外的久夜便吩咐厮帮云梦泽关好院门,然后才离开,也不过多纠缠。
云梦泽将点心盒子放在院中石桌上,自己走到葡萄下的秋千上坐了。
月长空这几日被通了七情六欲,竟真在葡萄架下种了紫藤,还用灵力催开。又搭了一架秋千,让云梦泽在紫藤花下荡秋千。
虽然是颇为俗气的手段,并没有真的投云梦泽所好,云梦泽还是被哄得十分开心,每日都要在秋千上荡两下才行。
云梦泽晃悠了一会儿,便感觉到月长空回来,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双眼紧盯着院门。
月长空推门进来,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并一个酒壶。
“我回来了。”月长空一进门便看向紫藤架,眼中笑意融融。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云梦泽也笑着回应,日子好像回到了奔流口的幻境之中,两人每日便只想着这些无聊又琐碎的日常事。
“酱猪蹄、卤鹅还有海陆酒楼的菜。”月长空边边向云梦泽走来,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点心盒子上,问道,“这是什么?”
“久夜送给我的点心。”云梦泽笑着。
“哪个久夜?”月长空微微蹙眉。
“就是那日跟着管事来看房子的年轻公子,夸我是你屋中娇客的那个。”云梦泽的笑容扩大。
月长空脸上的笑意消失,一甩袖,那点心盒子便被掀飞出去,直直飞出十几米,撞到院墙上,碎成渣滓。
“你知道他是谁,就敢跟他来往。”月长空不悦的将东西放在石桌上,走到云梦泽身后,轻轻晃动秋千的绳索,将云梦泽荡起来。
云梦泽仰起头,盯着月长空,好奇地问,“他是谁?”
“他是当今安王。”月长空并没有使力,秋千虽然在晃动,却始终在他一臂的距离之内。
云梦泽突然想起,他在幻境之中见过的那个“三皇天王府”,之前不就挂着“安王府”的名字么。
“他是安王,是皇室。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如今不是政局不稳么?”云梦泽更加好奇。
“这不是你我应该管的事情。总之,不要再理会他。他对你,不怀好意。”月长空。
云梦泽微微点头,却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安王的。”
“安王的学名就叫久夜,他跟你报上真名,分明就是试探你是否知道他的身份。”月长空猛得抓紧秋千的绳索,不悦地,“明日我们便离开吧。天下大势,是我们绝对不能碰的。”
“为什么?”云梦泽还记得,前世他能不断的变强,就是借助了所谓的天下大势。在那场乱世之中,吸纳了无数的怨气和死气。
“你难道不知道,天衍一脉是怎么断绝的?”月长空低头看着云梦泽,眼神晦涩。
“天衍一脉,又跟我们什么关系?”云梦泽盯着月长空,总觉得月长空这话得很古怪。
月长空却突然伸手捂住云梦泽的眼睛,轻声,“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想伤你。”
云梦泽断然想不到,月长空也会突然将话题拐到那件事上,竟有些微的脸热,到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安王的意外纠缠,让两人不得不在第二日启程,御毯回返天衍道宗。
云梦泽还有些舍不得,歪在毯子上跟月长空抱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几日闲极无聊的生活。”
“总会有的,只要你相信我。”月长空轻轻搂着云梦泽,语气柔缓。
此时在赶路的还有柳成荫和玄玑,柳成荫调息数日,总算能够勉强活动,跟玄玑一起回返天玄宗。
两人路经落霞城,柳成荫突然停下,看着满城的花海若有所思。
玄玑御剑在前,见柳成荫停下,便折返回去,催促柳成荫,“师兄,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云梦泽屠灭我天玄宗。我是不是也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柳成荫淡淡的。
玄玑神色惊恐的看了一眼落霞城,只见花海之中仿佛飘动着红色的丝绦,极为绚丽。仔细一看才知,那是一队送亲的仪仗,正吹吹的沿街行走。十里红妆在花海里蜿蜒,好不壮观。
柳成荫轻轻一指,笑着,“如此场面,嫁的必然是高门贵女。这落霞城中,最贵的女儿,不就是云梦泽的同胞妹妹么?”
“师兄!无论如何,都不该对无辜之人动手。”玄玑着,凑近柳成荫,浑身紧绷。
“我天玄宗近万名弟子,难道就不无辜么?云梦泽帮女英复仇的时候,可曾想过会牵累无辜。可曾想过,自己的亲人,也要为之付出代价。”柳成荫着,脸上露出阴桀的笑容,“我杀不了他?但我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师兄!”玄玑猛得上前拉住柳成荫的手,被柳成荫下意识的甩开。“师兄,你决不能做那样的事情。你成魔是为了保护天玄宗,而不是为了杀戮。”
柳成荫看向玄玑,露出一个笑容,“是啊。你没错。我们回去吧。”
完,柳成荫御剑往天玄宗而去。玄玑看着柳成荫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
云梦泽和月长空行了大半日便到天衍道宗,还没落下,便见山门前有个人正上蹿下跳,看起来十分焦急。
月长空旋身而起,先云梦泽落在山门之前,一道灵剑招呼向那人。
那人身形翻转,一脚踢开灵剑,冲着月长空怒吼,“兔崽子,谋杀亲师,你是想篡位不成。”
月长空淡淡应了一声,毫无愧色的,“我怎么知道是师父,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贼。想要来门内偷盗呢。”
“反了反了,真的反了你了。”松鹤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棒槌,就要锤月长空。
此时云梦泽也落了地,原本想要看热闹,结果月长空身形一飘,竟躲到他身后。他于是不得不张开双臂,手中裹满灵力,接住了松鹤的棒槌,笑着,“师祖莫生气,大师伯这是中了毒。”
松鹤眨了眨那双三角眼,奇道,“中毒,中了什么毒?”
“中了烂嘴的奇毒,注定一生一世不出好听的话。”云梦泽笑着。
月长空弹了下云梦泽的额头,斥道,“兔崽子。”
松鹤哈哈大笑,得意非常,“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老大也有今天。我死而无憾了。”
云梦泽听松鹤死字,心中骤然一紧,开口劝道,“师祖断然不可这些不好的。世间万事万物皆可成咒,师祖这样的修为,言语中也蕴含力量,是以绝对不能‘死’这样的词汇。”
松鹤被云梦泽一忽悠,立时眉飞色舞,“云子得对,我这样的老仙人,的话都是言灵,确实不该乱。蓁蓁可是捡到大便宜了,怎么就收到如此聪慧的弟子呢。羡慕死我了。”
“师祖,怎么又是‘死’。”云梦泽实在有些无奈。想到前世师祖就是为了帮他除去邪王鼎而死,又忍不住看一眼月长空,不知道月长空曾经过的去除邪王鼎之法是怎么回事。
“行了,我们别在这里耽搁,先入山。”月长空着,冲云梦泽使了个眼色。
云梦泽于是上前,解开护山大阵,同松鹤与月长空一起进入山门。
松鹤一路上都在念叨他云游的见闻,月长空和云梦泽默默听着,不时交换眼神或微笑,都不搭话。
“我话呢,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松鹤突然停住话头,插着腰挡住两人,皱着眉头,“光在那里眉来眼去,是不是有奸情。”
“我们已经结成道侣,等事情处理完,就会离开。”月长空淡淡。
云梦泽和松鹤全都被惊在当场,云梦泽是震惊于月长空竟如此轻易就将两人之事告知松鹤,而松鹤是……
“云子,你是不是受胁迫的。有什么苦衷,告诉师祖,师祖给你做主!”松鹤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一张皱巴巴的脸都光滑了几分。
云梦泽好笑的看月长空一眼,对松鹤,“我没什么苦衷,是真心爱慕长空的。”
“不可能!老大什么样子我会不知道,谁能看上他,肯定是瞎。”松鹤笃定的。
云梦泽无法,只得闭上眼睛,伸出手摸索,“天啊,我的眼睛怎么突然瞎了。师祖,快救救我。”
松鹤哈哈大笑,上来搀住云梦泽,“云子,你怎么了?是被月长空那恶贼毒瞎了双眼么?”
“是啊,武圣姿容无双,将我晃瞎了。”云梦泽着,哼哼唧唧的开始装哭,“师祖快想想办法,我不想当瞎子啊。”
云梦泽和松鹤闹成一团,月长空却一把将云梦泽拉到身边,无奈的,“你跟他学,还能学出个好来。”
云梦泽睁开眼睛,笑嘻嘻的看月长空。
“混子,当年是谁非要跟我学的,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不姓月,不叫长空是么?”松鹤指着月长空大喝。
月长空却御风而起,不理会松鹤,就要带云梦泽离开。
“等等,师伯,我有事想问师祖。”云梦泽赶紧阻止月长空。
月长空挑了下眉,到底又落在地下,放开云梦泽。
“师祖,我参加讨魔大会的时候,听门内有座天衍阁,里面有全天下的秘密,是真的么?”云梦泽突然想起女英提过,天衍阁之中有邪王鼎的秘密,想着不若问问松鹤,没准真能有些线索呢。
“天衍阁?”松鹤一脸诡异的看向月长空,“你……”
“师父,天衍阁被封锁在那片金色迷雾之中,谁都进不去的。”月长空。
松鹤别扭的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对,天衍一脉断绝之后,天衍阁就封锁了。我在那片迷雾里逛了五年,什么都没找到的。没有天衍阁了。”
云梦泽口里应是,心中却觉得怪异,直觉告诉他,关于天衍阁,松鹤和月长空瞒着什么秘密。
此时三人正好走到外院门前,上面是主楼,左边是左锋,右边是万丈峰。松鹤向右一指,开口,“我去看看峰。”
完,不等月长空和云梦泽提醒他余峰在闭关,便消失不见。
“我们去找老四。”月长空着,揽住云梦泽的腰,御风而起。
云梦泽虽然还没完全化解体内的怨灵,但也已经无碍,御风肯定是能做到的。不过月长空想要带着他,他也没必要别扭,便靠着月长空,也算偷懒。
山门开,列缺早已察觉,已经在正殿等着月长空。一见月长空便迎上去,眼睛盯在月长空的左臂上,“耽搁这些时日,就是去治疗手臂去了?”
“算是吧。百仙谱近日有什么消息么?”月长空问。
“就是怀疑女英并非魔君,大师兄觉得呢?”列缺问。
月长空微微沉吟,这才开口,“此次讨魔之征,我并没有遇到女英,也无法判断她的实力。不过不管她是不是魔君,她屠灭天玄宗,百仙谱集结诛杀她,也并不算兴师动众。”
“确实,左右此次讨魔之征并没有伤亡,若再有魔君出世,也有人可用。”列缺着,瞥了云梦泽一眼,又问,“至于你纵容女英那件事,到底如何?”
“我跟柳成荫有些旧恨,当时看到女英上山找柳成荫报仇,我没阻止。”月长空并不算谎,只是没有出全部的事实。
列缺似乎也不想纠缠,只淡淡应了一声,“也好。没准此事之后,我门也可以卸下第一仙门这个累赘,只做个隐世修仙之所。”
“快了。”月长空扯起唇角,“其他,我回头再跟你。阿泽受了些伤,我先送他回去。”
列缺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的阿泽最重要。”
完,列缺转身上楼。
月长空则轻声嘀咕:“鬼精鬼精的崽子。”
云梦泽却好奇地问:“不将邪王鼎的情况告诉四师叔,让四师叔想想办法么?”
月长空伸手揉了揉云梦泽的脑袋,轻声,“既然你体内就是邪王鼎,那跟他也无用,他对邪王鼎了解不多。”
着,月长空拉起云梦泽,陪云梦泽往繁花谷去。
因为月仙闭关,巧颜在讨魔大会时就直接跟铁牛离开,云梦泽在繁花谷也没有了非要去问候的,便跟月长空一齐回到院。
走进院,没感觉到白浩清的气息,云梦泽还有些不习惯,抱怨月长空,“你把白发去闭关,谁帮我种花啊。”
果然,云梦泽走进后院,便发现好几片花田都开始枯败,赶紧拎着壶试图挽救。
月长空倒是悠闲,坐在抄手游廊里面,拎着酒壶看云梦泽忙活。
云梦泽折腾一圈,到底没能将力挽狂澜,还是挖掉了三株枯败的仙草,埋进土里当肥料。
等云梦泽再度放下水壶,已是月上中天。月长空歪在美人靠上,竟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胸腔规律的起伏。
云梦泽悄悄走过去,想要观察月长空的睡颜,结果刚走进,月长空便猛得睁开眼,漆黑的凤眸盯着云梦泽,“偷看我?”
“不是。”云梦泽着,飞快的亲了下月长空的嘴唇,“是偷亲你。”
月长空微微脸红,有些僵硬的坐直身体,低声,“怎么就不能有片刻正经。”
云梦泽转进抄手游廊,一屁股坐在月长空的大腿上,肃起脸面,“好,我现在正经的向大师伯请教,关于天衍阁之事。”
月长空轻笑起来,眼神中略有无奈,“天衍阁就在繁花谷后那片金色迷雾之中,被封禁了。”
“可是看刚刚师祖的样子,明明就是想,你能开天衍阁。”云梦泽盯着月长空,不放过月长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月长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伸手拍了下云梦泽的脑门,“师父的话也能信,我们聪明伶俐的阿泽哪里去了。”
云梦泽转了转眼珠,微微凑近月长空,“都爱情会让人变傻。”
月长空的手从云梦泽的脑门划下,落在云梦泽眉梢眼角,竟有些颤抖。
云梦泽握住月长空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声呢喃,“你不喜欢么?”
月长空摩挲着云梦泽的嘴唇,眼中卷起浓烈的情感,他轻轻抬起云梦泽下巴,吻上云梦泽的嘴唇,含糊地,“怎么会不喜欢呢。”
一夜缱绻缠绵。
***
月长空带云梦泽回天衍道宗,本来是让云梦泽专心养伤的,结果却未能如愿。
如今巧颜不在,静姝又出外云游,繁花谷的事务落在灵雨头上。可灵雨向来是个武痴,完全不耐烦俗务,见云梦泽回来,立刻欢天喜地的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云梦泽,自己去后山闭关去了。
云梦泽自己也想不到,他入门才二十年,怎么就接下了理繁花谷的重任。可谷内的师姐却对他非常满意,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凭他的主意办事。
可云梦泽实际上并不想一天到晚的拿主意,对于明年新衣的颜色、下季度购买的茶类、弟子课程安排毫无兴趣。
月长空更是冷着一张脸,对那些来找云梦泽的师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无奈月长空脾气不好在天衍道宗早就不稀奇了,那些师姐妹最多问上一句,“大师伯怎么还在云师弟这里。”便像看不见月长空似的,继续跟云梦泽讨教谷内事务如何处理。
云梦泽就这样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这才将将把体内的怨灵化解干净,却尚有怨气混在经脉之中,经脉仍旧滞涩。
月长空探视过云梦泽脉息,终于有些忍无可忍,“阿泽,我过两日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云梦泽正在拆信。月仙虽然常年不出门,但繁花谷因着美貌,在仙道的名气很盛,交际也便不少。
“去天玄宗,取万鬼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