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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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上,时遇趁着等起飞的空档在微信群里字,后两排间隔区外的经济舱里,两对年轻情侣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连续不断的传过来,没多会儿,其中一个女生过来找空姐要湿纸巾不心往这边看了眼,边经望身形太高,即便坐着也容易引人注意。那女生回去激动地跟同伴好像看见边经望了,两个女生不顾男朋友兴奋地踮着脚往前望。

    时遇跟未未发着微信,心虚的往后斜了眼,从包里摸出装饰用的平光眼镜戴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助理。

    未未问:“上飞机了?”

    她答:“开始滑行了。”

    “哦哦,那不和你多了,边老师呢?”

    时遇悄悄侧了下头,身旁的人一坐下就戴上了眼罩闭目养神,不管旁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愈演愈烈他都没什么大的动作。

    “好像睡着了。”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礼貌的问要不要喝点什么,即便面对明星也只多看了一眼直接看向了时遇,时遇要了两杯咖啡,尽职尽责的放到他面前的桌板上。

    未未的信息早就过来了:“让他好好睡会儿,这几天时间太赶都没怎么合过眼,从黑河回来之后还有好几场粉丝见面会,我不在边老师就交给你了啊!”

    未未一副老妈子的语气的她想笑,还有点愧疚感无处抒发。

    后面的情侣还在吵吵闹闹,借口上厕所路过一趟又一趟,连带着时遇也被迫成了观察对象,最后被空姐礼貌的按了回去才算是消停了些。

    广播里响起温和的起飞提示音,边经望拉下眼罩看过来,本来是要什么可是看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副眼镜,有些出其不意的微微抿了抿唇:“起飞了,把眼镜摘了吧。”

    “哦。”竟然习惯了,都没察觉。

    “带够衣服了吗?”他抿了口温热的咖啡,“黑河最近连下了几场大雪,会非常冷,忘了提前提醒你。”

    “带了,足够……我妈听我要去东北硬是给我邮来两件同身长的羽绒服,逼着我塞进行李箱。”

    “那就好。”

    时遇点头,手里捧着热咖啡一下一下磨蹭,走廊有人靠近往行李架上放行李,余光见他重新拉回了眼罩。

    却没任何由来的,他刚才最后那句“忘了提醒你”在脑海里一次两次无数次……怎么都绕不出去了。

    抵达黑河已经临近傍晚,又转车到边缘县城,抵达剧组酒店时俞导已经领着全组的人提前上山驻扎,准备明天一早的日出采景。

    这里算是天然风景区,只是最近的时节鲜少有人上山。剧组定的酒店离山顶不算远,开车走盘山公路半个时的路程便可赶到,只是下了雪路上不好走,边经望把车开的很慢,直到出了县城开上山路,天色隐隐暗下去,呼呼的寒风吹在窗玻璃上得挡风板卡嚓作响。

    没多会儿昏暗的视线里飘起了雪,雪花一星半点逐渐堆积慢慢模糊了视线又一下被雨刷悉数刷去。

    因为下雪,本来半个时的路程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山脚下,眼见越下越大,从细盐柳絮变成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隐在一片凌乱纷飞的雪白世界里。

    “到山顶还有多久?”时遇看窗外已经彻底黑了天,隐隐有点担心。

    边经望放慢了车速和她话:“离山顶没多远,只是开的慢一些比较安全。”

    毕竟已经开了几十分钟,时遇担心他的手:“那我来开吧,你换过来休息一会儿。”

    “没事,坐好了别乱动。”他调节了一下暖风,把出风口调向她伸手试了试,“冷吗?”

    “还好。”

    时遇还要坚持换过来开,才了句话,车身忽然顿了下。

    边经望轻踩刹车停住,远光灯下前路拉了一条警示带,路边有三四个人影冲他们挥手示意后退。

    “封路了。”

    时遇啊了声:“那怎么吧?俞导他们还在山上吧?”

    有人来指挥他们后退,为首裹着军大衣的大叔特别好心的敲开他们车窗,着不标准的东北普通话:“你们和山上拍电影的是一块的吧?大雪封路了不安全,等我们清扫了积雪明早你们再上山。”

    “那山上的人呢,下雪不要紧吗?”

    大叔摆摆手回道:“没事没事,这里常年有人上山,山上都有住的地方。”

    最后,在大叔的指引下他们开车找到靠近山脚的一个平房院借宿一晚。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婆婆,婆婆自称姓林,丈夫是这山里的守山人,他们是这山脚下唯一一户人家。

    土炕烧得烫手,林婆婆特意给垫了一层被子。

    还准备了一桌吃的,动作娴熟的给他们摆碗筷:“我这里啊,经常有上山或者下山的人过来借个地方吃饭睡觉,东西都准备得可足,你们尽管吃,吃不够和我。”

    林婆婆话里面时不时掺着几句时遇听不懂的方言,断断续续的听了个大概,疑惑的抬眼看向对面。

    边经望喝了口水,放下水杯解释:“闽南语。”

    倒是林婆婆先听见,瞪时眉开眼笑的乐了,用闽南语问了边经望一句你是哪里人?

    边经望用闽南语回我母亲是台湾人。

    林婆婆家里除了收音机连电视都没有,不知道明星更不知道KC是谁,只把他当成自己半个老乡。林婆婆很善谈又热情,一来一回和他用闽南语聊天,到高兴处笑得前仰后合。唯独时遇晾在一边一个字都听不懂,悲催的干吃了一大碗米饭。

    最后林婆婆终于注意到她,又要给她添饭,时遇连连摆手拒绝。

    饭后林婆婆跟边经望了句什么,期间笑着看了看她,看得她不明所以,等到林婆婆点头离开后边经望跟她解释:“她这里住的地方,只能我们两人在这炕上挤一挤了。”

    只是一块在炕上个铺盖罢了……放开了想想也没什么不是?

    时遇自我麻痹了一番靠墙铺好被褥,看了眼另一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把另一边也铺好?

    窗外的雪了很多,只有寒风吹过零零碎碎的从地上或是半空中卷起来几片零散的薄雪。院门口挂着一盏年岁很长的灯,灯光有些发沉却是室外唯一的一星光亮。

    衬着灯光下,有个在电话的身影隐隐晃动。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时遇慢半拍收回眼来去摸手机。

    她妈不放心她,电话来问:“你那边下雪了没有?我看天气预报最近可是大规模寒潮,你晚上在哪儿住呢,没事儿别乱出去——”

    还没听完,听筒里忽然消了音,她拿回来看了眼,左上角最后一格信号时隐时现,穿了鞋匆匆跑到外面去,她妈的声音断断续续喂了好几遍直接挂断了。

    无语的叹了口气,给她妈回了条短信。

    “下雪山里信号不好,我刚才试过了,应该不出去。”

    外面雪后很安静,他一句隐约都能听到回响。

    时遇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等他掐了烟走近,清凉的烟味悄悄窜进鼻间。

    “这么晚,怎么不进去休息?”

    一想到跟他在同一间房子里睡觉,怎么都觉得不安稳,时遇不答反问:“我们在这里俞导知道吗?”

    “刚才信号好的时候我给他过电话。”

    “哦。”她绞尽脑汁想话题,“……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山路有积雪没法开车,等今晚工人连夜清理过积雪应该可以上山了。”

    时遇疑惑:“你怎么知道?”

    “林婆婆的,”边经望了然的笑笑,“她丈夫今晚被叫出去清雪去了。”

    想起刚才他和林婆婆旁若无人的闲谈,她忽然问了句:“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们都什么了?”

    “我没什么,基本都在听她。”

    对,也是。

    时遇用脚尖一点一点把巴掌大的一块雪地踩实,趁空侧了下眼,屋里的光出两人并排的影子落在地上,一高一矮,足足差了一个头。

    “林婆婆了她和她丈夫的事,她是台湾人,丈夫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跟着亲戚去台湾遇见她,之后两人自由相爱,林婆婆自没离开过台湾,后来实行人口管制,两人被迫分隔在两地,她丈夫没回家乡,半辈子定居在福建沿海。”

    “直到两岸开放两人再次相见,林婆婆跟着丈夫离开了台湾来到他的家乡到现在。”一阵风吹来,他的嗓音越发浅淡,“他们两人为了互相等对方都没结婚,一辈子无儿无女。”

    几句话却像听了一个长久的故事。

    刚才吃饭的时候看林婆婆眉开眼笑的样子还以为她的是什么笑话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段有点心酸的故事。

    看她一时间没什么话,他隐隐猜道:“怎么,惊着了?”

    “就是……没想到。”望着浑厚的夜幕,她老实,“以前在崔三三剧本里听多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头一次在现实里亲眼见到这么传奇的……对了,你的闽南语怎么得那么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出其不意抛了句:“想不想听听我更传奇的?”

    “啊?”

    林婆婆临睡前看他们在外面站着好心的给他们拿了两把凳子,又给倒了两杯热水,这才笑呵呵的回去休息。

    “我母亲是台湾人,我父亲是中法混血。”他忽然了句。

    时遇抱着热水杯暖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但她这些都知道,他生于台湾长于上海,后来十几岁就去了法国上学。

    “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跟着外婆在泉州生活过一段时间,外婆家是少数民族就学会了闽南语,只是后来去了上海又出国就渐渐忘得差不多了。”顿了下,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问:“记得那首《1981》吗?”

    时遇点头,她的锁屏密码怎么会不记得?

    不出意外,他轻笑了声:“那是我写给父母的。”

    “我知道,看过你出专辑时的采访。”他当时在采访里,他的父母就是在那年相遇的,她当时还觉得真是浪漫,到现在每次听这首歌都会自动脑补。

    雪夜安宁,他轻叹了声:“其实没什么浪漫,我父母,比林婆婆和她丈夫好一点。”

    怎么会?

    “早年间老一辈人的思想都比较保守,当初我父母要结婚,但我外婆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找个外国人远嫁,两人分开后我父亲远在法国,我母亲为了和我外婆抗争在婚前生下了我,我的名字是她取的……意为经年之望。”

    时遇愣了好半响:“……那后来呢?”

    “后来还比较好,”他笑了笑,轻松的像在别人的事,“我快一岁的时候,母亲差点带着我离家出走,我外婆终究拗不过她。”

    微微松口气,后知后觉又有点紧张,这么隐私的事他就这么闲话家常般告诉了她,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怎么就告诉我这个?”

    他状似无意,喝了口几乎凉透的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

    眼见天色渐晚夜里更冷了几分,两人起身回屋,她反手关紧门回头犹豫着了句:“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乱的。”

    边经望掀了一半门帘正要进去,闻言顿了下,见她神情郑重而坚决,到底没忍住勾了勾唇。

    时遇就这么又被他的笑怔住,回过神来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跟偶像近距离接触果然需要的不是一般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