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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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姥爹在到处都是黄泥巴墙的萝卜寨住了几天。

    在这短短几天里,阿爸许不仅为弱郎大王的事做准备,还时时在姥爹面前炫耀他的实力,驱邪捉鬼一定要拉着姥爹一同去。因为姥爹是外地人,住不了几天就会离开寨子,阿爸许不担心姥爹成为他的竞争对,所以大大方方地给姥爹讲解他驱邪捉鬼的方法,让姥爹收获不少。

    姥爹也没闲着,有空便帮寨子里的人看相算命,借以更加深刻地理解迷海大师传授的大轮回术。

    有一天,寨子里一个人来找阿爸许,最近他家里半夜总是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后却没有看见人,如此反复几天之后,他妻子神色越来越憔悴,好像被烟熏过一样。

    阿爸许拿上他常用的兽骨封和羊角卦,便跟着那人出了门。出门之前,他自然不会忘记拉上姥爹。

    姥爹前几次跟他去驱邪,大多是找一找丢失的东西,或者对着窗户墙壁念念咒语,跟姥爹在老家看到的道士画符念咒没多大区别。这次难得有件听起来就奇怪的事,姥爹自然乐意跟着去。一为凑凑热闹,在这寨子里确实无聊得很。二为验证阿爸许的真实实力。

    到了那户人家门前,姥爹发现门上挂了红纸条。这是羌族的习俗,家里有病人便会在门前挂红纸条。阿爸许将兽骨封放在门槛外,然后对着兽骨封念念有词,那兽骨封竟然像活了似的,旋转一周之后,紧紧贴在门槛上。阿爸许念完咒语之后对姥爹,这是为了挡住外面的影响,好让他的羊角卦占卜得准确。有些精明的鬼灵会在门外看着他占卜,在他丢下羊角卦的时候作祟干扰羊角卦落下的方向和姿势。这样的话,他占卜出来的事情就不准,会漏掉一些重要信息。

    后来外公告诉我,姥爹在家里加高门槛的时候,在木门槛和青砖之间撒了薄薄一层骨头粉。这样的话,姥爹和外公掐时算卦都比外面的算命先生要准很多。

    兽骨封放好之后,阿爸许走到房屋中间,将一撒,羊角卦就掉在了地上。

    羊角卦有两片,一正一反,合起来是完整的羊角。姥爹早就对卦象有所了解,知道掷出两个平面向上的卦象,叫阳卦;掷出两个弧面向上的卦象,叫阴卦;掷出一个平面向上一个弧面向上的卦象,叫圣卦。

    地上的羊角卦两片都弧面向上。阴卦。

    阿爸许的脸色顿时一沉。

    姥爹也猜测这次的问题比较难解。

    “有鬼作祟。”阿爸许用汉语先对姥爹了一遍,又用羌语对那个人了一遍。然后,他跨出门槛看了一番,似乎在想象晚上的敲门声因何而起。不一会儿,他又跨进门槛,看了看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女人。巫医不分家。他像医生一样翻看女人的眼睛,扒开她的嘴看了看她的舌头,又摸了摸腕处的脉。

    女人的丈夫急切地看着阿爸许,结果的好或坏只听他一句话。

    这下阿爸许似乎真被难住了,半天没有话,眼神凝重。

    “昨晚有谁在这个门前经过?”阿爸许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大街问道。

    这话显然不是问姥爹的,姥爹昨晚跟阿爸许聊天地阴阳聊到深夜,就在阿爸许家借宿了一夜。

    这话也显然不是问这家户主的,那人过,听到敲门声开门之后,他并没有看到门外有什么人。

    门外的大街上空空荡荡。

    姥爹没听懂阿爸许的话,问阿爸许道:“你刚才跟谁话呢?”

    阿爸许幽幽道:“跟我一个朋友话。”

    一阵阴风从姥爹脸上掠过。

    “什么朋友?”姥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剩下两三分就差他的回答。

    阿爸许见这里除了姥爹之外没人能听懂汉语,便直白道:“别看我平时捉鬼驱鬼,好像我和鬼不共戴天一样。实际上有些鬼是我的挚交好友。在它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会帮忙。在我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时,它会还我的人情。”

    “这么起来不太像是好友,反而有点像相互利用。”姥爹道。

    阿爸许无所谓道:“有利益才成为朋友嘛。没有利益就没有交集,难以成为朋友。比如我这次答应帮你解决弱郎的事情,也是为了借你这个外地人来证明我的实力。等我做到了,别的寨子里的阿爸许便会心服口服。因为其他阿爸许从来解决不了弱郎的事情。”

    姥爹哑然。

    阿爸许见姥爹惊讶,皱眉耸肩道:“请你原谅我得这么直白。你们汉语里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我驱使鬼帮我办事,靠的就是给它钱,给它供养。所以我必须从别人那里收取一定的利益。”

    姥爹早就注意到,这个阿爸许每次给人办完事都要收一点东西。有时候是烟土,有时候是活鸡,有时候是酒,更多时候直接给钱。如果是别人,收钱收礼的时候或许会不好意思或者假装不好意思,而他收得理所当然,面不改色。要是别人送得少了,他还会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别人见他不高兴,怕他下次办事不力,立即再补上另外的礼品。

    他收了礼品回家之后,会在自己家里再办一场法事,杀鸡舞剑,烧纸烧香。每当此时,家里便无故起风。此时姥爹才知道,原来阿爸许是给暗中帮他办事的鬼灵祭祀,让鬼灵好吃好喝,以示孝敬。

    阿爸许回到那人屋里,坐在椅子上做了个抽烟的姿势。那人急忙将屋里藏着的好烟恭恭敬敬地送上,任他抽吸。

    那人见阿爸许畅快地吐出一个圆溜溜的烟圈,见他面露惬意,忙凑到他面前一边打势一边叽里呱啦地了一通。按照那人的势和急切的表情,姥爹猜测他问的大概是还要多久才能好之类的问题。

    阿爸许不耐烦地了一句话,大概是对别人的质疑表示愤怒。

    他朝姥爹招招,道:“可能要等一会儿,你也坐着歇歇。”

    “等什么?”姥爹问道。

    “等我朋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道。

    他们三人对坐了大概两个多时,终于门口起风了,卷起地上的树叶和渣土,呜呜地叫唤。阿爸许立即放下烟,步跑到门口前。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两耳倾听。

    屋里的姥爹和那人都不敢打扰。

    风渐渐弱了下去。树叶和渣土重新落在了地上。阿爸许转身回到座位上,对那人叽里呱啦地了一通,得那人面红耳赤。

    姥爹好奇,刚要问,阿爸许就主动对姥爹明情况了。

    “原来是个獐子作祟!”阿爸许愤愤道,“那獐子把这里当它家了,晚上敲门进屋,进了屋之后就和他老婆睡觉。他老婆被獐子迷了,不知道压在她身上的是獐子,还以为是她男人。獐子用**法跟他老婆做过那档子事后,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回到山里去了。他老婆跟獐子做那档子事做多了,身体染上了邪气,所以病成这样。”

    那时候姥爹经历的鬼事不多,听到阿爸许獐子迷人,咋舌不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姥爹诧异道。

    阿爸许不容别人质疑他,将一甩,道:“你不信?她臂内侧肯定有獐子的抓痕!我叫她给你看看!”

    阿爸许对那人又了一番话。那人也像姥爹一样惊讶。

    那人走到女人床前,将她的从被子里抽出一看,果然两只臂的内侧有数条破了皮的抓痕!

    阿爸许解释,獐子的体格,不能抱住女人,两个爪子只能抓到人的臂内侧。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人开门的时候没看到什么东西,而獐子早从下面的门缝里溜进来了。

    姥爹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阿爸许又问床头的女人有没有发觉异常。

    女人这才似有所悟,叽里呱啦地了一些话。

    阿爸许翻译给姥爹听,女人想起每天晚上做那档子事之前会闻到满屋的清香味儿。那气味不但好闻,还在一定程度上令人生起难以抑制又带着羞涩的**。

    阿爸许,这是獐子分泌的麝香。雄性獐子的肚脐和生殖器之间有麝香腺,在发情季节特别发达,能分泌麝香。獐子在猥亵女人之前,麝香大多起迷幻作用,让女人在朦朦胧胧中误以为它是自己的男人。

    姥爹以前听过狐狸诱人,蛇诱人,黄鼠狼诱人,还未曾听过獐子诱人,并且是以它独有的麝香段诱人。

    那男人知道是獐子作祟之后,气得在屋里直跳,嘴里哇哇地叫。虽然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是姥爹知道他是在骂骂咧咧。

    阿爸许则无动于衷,或许是觉得这个男人的暴跳如雷没有任何意义,也或许是他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他又抽起了他的烟,似乎在等待什么。

    那男人稍稍平复心情之后,从后院里捉了一只活鸡来,翅膀和双脚被草绳绑住,丢在阿爸许面前。那只鸡飞又飞不得,跑又跑不得,像一块死肉一般跌在阿爸许面前。姥爹这才明白阿爸许是在等什么。

    这种情况之下,受害者必定会想什么办法来报复作祟者。可受害者能力有限,自然只能借助阿爸许的力量来达到目的。可阿爸许不是想请就请得动的。阿爸许是在等待这个男人的礼品。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别人会做什么,他能得到什么。

    他长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