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转世4

A+A-

    “哦?你知道九一道长的什么秘密?”姥爹心想,这泽盛在大云山逗留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会知道一些大云山上的秘密。如果泽盛听到的是九一道长关于转世的秘密那就好了。不定可以借鉴用来寻找转世的谢米。

    “嘘”泽盛将食指放在嘴前,“这里不方便,去你家了再吧。”

    回到了画眉村之后,姥爹叫罗步斋给泽盛收拾了一个房间住下,又拿来一些衣物和日常需要用到的脸盆之类的东西。

    姥爹又叫厨房的人给泽盛弄了许多菜,让他饱餐一顿。

    因为一回家就有许多人找姥爹掐算或者预测,姥爹忙得忘记了询问九一道长的事情。而泽盛显然穷久了饿苦了,对着一桌佳肴美味狼吞虎咽,也顾不上九一道长的事情了。

    心思缜密的罗步斋找到姥爹,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他既然是清朝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的人,会不会是因为家族斗争逃出来的?如果他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或者更加严重的事情才逃出来的,或许会连累我们。我看还是让他吃饱喝足,住几日就打发他走吧。”

    姥爹正在给人看相,摆摆道:“你先别管吧,我今晚去试试他的真本事。如果没有本事,只是吹嘘,可能就有罪案在身,找个理由躲在我们这里,这皇亲国戚的我们惹不起,到时候肯定要送他走。如果是真有本事,那就大可放心,这样的能人异士用不着找我们做靠山,但必定有其他目的。”

    “好吧。”罗步斋见姥爹自有主张,便不再担心。他抬头看见那只竹溜子栖息在房梁上,打趣道:“它跟了你也会学会看相掐时吗?都要成精了!”

    到了晚上,姥爹送走了前来求助或者看热闹的人们,用难得的清净时间吃过晚饭,然后来到泽盛的房间。

    泽盛似乎知道姥爹要考验他,早就正襟危坐在那里等候姥爹了。

    他见姥爹进门,不等姥爹发话,他就主动道:“马秀才,今晚我就带你去看一看不一样的世界。我敢断言,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晚。”

    姥爹爽快道:“好!”

    泽盛抬起来,用拇指触碰各个指头,其方式跟姥爹掐算相仿,但稍有区别。泽盛将收起,道:“现在时间还太早,等天色稍晚,其他人都睡下了,我们再出门吧。”

    姥爹点头答应。

    于是,他们两人先泡上一壶茶慢慢品饮,聊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泽盛聊到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的事情,长吁短叹,感慨老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他们八大姓也跟着一落千丈,许多人还不得不更名换姓,躲避灾难迫害。不过他家从来很少参与争权,损害不大。加上他从就喜欢变戏法,从不认真读书,也不羡慕权势官位,所以同是瓜尔佳氏的家族长者从未想过让他来临危受命重振家族。

    姥爹不知道他这么是故意让姥爹放心,还是他经历的事情确实是这样。

    姥爹也跟他了一些家族的事情,了曾经游历各个地方的事情。

    当外面的万家灯火熄灭之后,泽盛道:“现在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本领吧。我知道你对我还是不放心,如果你看过之后觉得我能帮到你,你再放心将事情交代给我吧。”

    姥爹听了这句话,反而对之前关于他的质疑有些惭愧。姥爹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我这么谨慎也是没有办法。”

    泽盛道:“我理解。”

    两人走出门,漫无目的地在村前的大道上游走。姥爹并没有见到他的任何神通。

    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走到了老河的桥上。那是吴婆婆送葬的时候道士念劝亡经的地方。姥爹还记得当初谢米一边听道士念经,一边询问阴间的奈何桥和孟婆汤之类的事情。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姥爹心想,没想到当时还着别人如何进入阴间,现在她已经去了。不知道她到了望乡台和奈何桥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起曾经跟我听道士念劝亡经的情景。

    姥爹对着老河的水伤怀了许久。

    泽盛陪着他看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河水,然后道:“不知你是否知道,每个村里都有一个阴阳交汇的地方,阴间人可以从那里进出。有的是水井,有的是山洞,有的是河边,有的是破屋。”

    姥爹点头道:“阴间阳世确实有搭界的地方,但是从来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曾经翻阅过古文经典,想寻出些眉目,可是一直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泽盛笑道:“其实每一个人口聚居的地方附近,都有类似鬼门关的阴阳交界处。你们这里的阴阳交界处,就在这桥上。”

    姥爹一愣。

    泽盛碰了碰姥爹的肩膀,道:“你看,前面来了一个人。”

    姥爹朝桥头前面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朝这边走过来。

    这么晚了,还有谁出来?姥爹心想。

    那个人影走近后,姥爹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道士送到这里的吴婆婆!

    吴婆婆见了姥爹,欣喜不已,忙问:“最近可好?”

    姥爹点头:“还好,还好。您在那边怎样?”

    吴婆婆道:“一切都好,就是有点阴冷,我还没有习惯。”

    姥爹忙司徒子住在她家的事情,吴婆婆却一切看开了一般,摆道:“生不能在一起,现在住在那里又有什么用?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想托你给司徒子带句话。”

    “什么话?”

    “我那宅子不吉利,是凶宅。他住在这里以后会遭遇厄运,有性命之忧。你帮我劝劝他,叫他早日离开吧。”吴婆婆道。

    “恐怕他不会听我的。”姥爹道。

    “听不听是他的事,你给我转告了,我心里好受些。”吴婆婆瞥了一眼旁边的泽盛,继续道,“多谢你带这位朋友来,我才能从那边过来一趟,这些话。”

    姥爹心中惊讶不已。泽盛果然有过人之处。

    “不过我时间有限,要立刻回去。就不多了。”吴婆婆刚来就要告别,转身就走。

    姥爹忙伸去拉吴婆婆,可是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如插水中一般。

    泽盛在旁道:“你们阴阳两隔,拉不到她的。”

    姥爹急忙追了几步,问吴婆婆道:“你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一个叫谢米的姑娘?你曾经见过她的!你的葬礼她也来了!你应该记得她的!”

    吴婆婆道:“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去黄泉路上的人摩肩接踵,拥挤得很,她又不是跟我同一天去世的,我怎么可能遇见她呢?”

    姥爹神色黯然。

    吴婆婆原路返回,身影消失。

    姥爹想追过去,却被泽盛拉住。

    “马秀才,如果你追过去,就会跟着去了阴间。想回来可就难了!”泽盛警告道,“何况那边人多,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她。也许她早已投胎转世到了阳间,那就更不可能找到她。”

    姥爹挣脱泽盛的,继续往前。

    泽盛大声道:“她有千年修为都不一定能重新打开阿赖耶识,你身为一个平凡人,到了阴间找到了她,你又如何保证跟她一起经历胎中之迷后还能认识她?”

    姥爹站住了。

    “所以,你只有在你的今生里等待她的来世。就如两人同行,一个人迷失了,另一个人要站在原地等她回来才有希望。倘若另一个人也迷失,两人回到一起的希望就更加渺茫。这样浅显的道理,想来马秀才早就想到过,为何今天如此莽撞呢?”泽盛赶到姥爹旁边道。

    姥爹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在大云山的时候问过九一道长,问能否自己去阴间寻找。九一道长就用两个人一同行走,其中一人迷失的例子明其中利害。

    泽盛劝告的话跟九一道长相差无几,不知是他从九一道长那里偷听来的,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泽盛又道:“何况我还有可能帮你将转世的谢米找出来,如果她确实已经转世的话。”

    “你如何找?”姥爹不再像在大云山脚下那样隐藏需求。

    泽盛道:“马秀才,你不要着急。我先带你去看看晚间睡觉的人发出的光芒。”

    姥爹曾经几次在吸食日月之光的时候短暂看到过人所发出的光芒,现在听泽盛这么,心想,莫非晚上人的光芒更加明显?

    泽盛将那个奇怪的兜在姥爹眼前一晃,念了几句听不清的咒语,然后道:“马秀才,请你闭上眼睛。”

    姥爹闭上了眼睛,立即感觉到眼皮一凉,如同冬季的细雨飘在了眼皮上,有点凉,有点舒服。

    泽盛既像又像念:“天地之间,天为阳,地为阴,天地交合,乃有生。男女之间,男为阳,女为阴,男女交融,乃有肉胎。生死之间,生为阳,死为阴,生死交接,乃有暗光。”

    完,泽盛道:“开眼!”

    姥爹睁开眼睛,看到了无数飞舞的萤火虫如天空繁星,美丽之极。

    姥爹伸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原来那些萤火虫在远处,并不在眼前。

    再仔细一看,那些萤火虫是从家家户户的窗户里,烟囱里,瓦缝里漂浮出来的,越下方萤火虫越密集,越往上萤火虫越稀少。

    “现在是萤火虫的季节吗?”姥爹看着那些萤火虫,痴呆地问道。

    泽盛也朝那些萤火虫望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道:“马秀才,这些都不是萤火虫,而是梦境的碎片。人们之所以醒来后许多梦被忘记,是因为这些荧光一样的碎片消失了。我靠捕捞这些梦境的碎片,得知他们在做什么梦,知道他们的梦里有什么。”

    一两个萤火虫飞到姥爹面前,姥爹伸一抓,掌中毫无感觉。姥爹以为抓空了,伸开来,却发现掌心两个萤火虫尾巴一样的东西忽明忽暗。但是很快那两个“萤火虫的尾巴”暗淡下来,最后熄灭。柴火熄灭后留有灰烬,可这萤火熄灭后,掌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通过梦境研究他们的前世吗?可是梦有很多种,有些是前世的,有些不是,你如何区分?”姥爹问道。

    泽盛朝萤火多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道:“前世之梦飘散消失的速度比其他梦要快许多,我用这个捕梦将那些漂得快消失得快的碎片捕捉,就能知道他们在前世发生过什么。”

    姥爹跟上他,问道:“你这个东西是捕梦?我看是毛发做成的,为什么毛发做的这个东西可以捕捉别人的梦呢?”

    泽盛道:“毛发是从人身上死去的部分,既无阴阳之气,又常与人体接触,所以适合捕捉从人体发出却不能接触人体的梦境碎片。”

    话间,两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泽盛将捕梦举起,从窗户上空捞了一下,然后立即放到眼前观看。

    姥爹见那些零零碎碎的萤火,道:“这些碎片要怎么才能看到这个人的前世呢?”

    泽盛将捕梦轻轻一抖,那些萤火聚集到了一起,然后融合,变成了跟他的捕梦同样大的“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条老水牛,老水牛正在拉犁,哼哧哼哧的样子。老水牛背后的山水居然就是画眉村的山水。姥爹再熟悉不过。

    “这地方就是这里呀。”姥爹惊奇道。

    “如此来,这个人的前世是一条辛苦的水牛,并且就是画眉村的水牛。他在这里死亡,然后投生在这里。”泽盛道。

    那个“镜子”不过显现几秒钟,很快就暗淡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泽盛又将捕梦举起,这次没有寻着飘散速度快的碎片下,而是对着窗户下方慢慢挪移的萤火轻轻一捞,如水中捕鱼一般。这些碎片不是前世的。

    他将捕梦轻轻一抖,那些萤火又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镜面。

    镜面里,一个孩在蹦蹦跳跳,背景就是眼前这个房子。

    泽盛指着那个孩的脑袋道:“马秀才,你看,这个孩子的后脑勺上两个旋,这就是牛转世的象征。”

    姥爹刚看到那个孩脑后的两个发旋,镜面就消失了。消失的速度比上一次稍慢。

    在遇到泽盛之前,姥爹确实听过前世会在今生留下一些印记的法。前世为牛的人,今生头发上会有两个相对的旋。因为牛背是有对旋的。前世为蛇的人,今生很可能皮肤上会留一些蛇鳞形状的印记,医生将此叫做银屑病。前世为鱼鳖的人,今生长相也有几分像鱼鳖。前世为豺狼的人,今生长相也有几分像豺狼。前世为羊马的人,今生性情温和,脚勤快,喜欢吃素;前世为虎豹的人,今生脾气暴躁,容易行凶作恶,甚至杀人,因为他们前世就是肉食动物。

    姥爹和他离开这户人家,随意走到下一家。

    这家冒出的萤火比前一家更多,乍一看如果屋里发了火一般。无数的萤火从四面八方冒出。

    泽盛还是在窗户前停下,用捕梦在窗户上方一捞,然后放到眼前观看。

    镜面上出现了许多的人,里面的人身穿军衣,里拿着武器叫喊着,挥舞着。站在最中央的一个人哆哆嗦嗦,左顾右盼,气势最弱。忽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箭,正好从这个恐惧的人胸口插入。这个哆哆嗦嗦的人看着胸口的箭,吓得脸变了形,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又毫无办法。

    还没看见他是如何倒下如何死去的,镜面的光就熄灭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泽盛道:“这个人前世是一个怕死的兵,在战场上被冷箭射死。”

    完,他又在窗户下方捞起慢慢悠悠漂游的荧光,放到眼前来看。

    镜面上一个人站在池塘前搓澡,在他的胸口位置有一个明显的黑痣。

    泽盛指着那颗显眼的黑痣道:“马秀才,你看,这颗黑痣就是他前世被箭射杀的标志。一般的黑痣没有这么大,但是箭的伤口比较大,所以他的黑痣大得比较奇怪。不定他今生还常有胸口忽然疼痛一下的毛病。”

    姥爹惊奇不已。

    泽盛扛着捕梦走向了下一家。

    这次他们在姥爹熟知的一户人家门前站定。这户人家的户主曾经跟姥爹在一个私塾读书,比姥爹大几岁。因为这人实在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所以很快便被他父亲从私塾里拽了回去,跟着他父亲学打铁。在姥爹出外游历的时候,他成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铁匠。

    姥爹时候曾跟着私塾里的同窗们一起去老河游泳。就是在游泳的时候,姥爹和其他同窗发现这人身上腿上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印记,十分可怖。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叫做胎记,见这人皮肤这样,便给这人取了一个外号,叫做“火龙”。意思是像被火缠绕的龙。也有不厚道的伙伴偷偷叫这人做“烧猪”。后来他得知别人背地里这么叫他,跟同窗们打了一架。

    姥爹想看看火龙上辈子到底是条火龙,还是一头烤猪。

    “看看这户人家的户主前世是什么吧。”姥爹充满期待地。

    泽盛点头,又在窗户前停下,用捕梦轻轻一捞窗户上方的萤火。

    这次,他们在镜面上看到了茫茫大火。镜面上除了火什么都没有,直到镜面暗淡熄灭。

    “他上辈子是被烧死的?”姥爹想起那些胎记,于是猜测道。

    “可能是烧死的,也可能这只是他对前世发了一场大火的记忆罢了。”泽盛一边,一边又在窗户下方捞了一下。

    镜面上什么都没有。

    泽盛又捞了一下。

    镜面上是一个女人在鲜花丛中捕捉蝴蝶。这是一个女人做的少女梦。

    泽盛失望道:“今晚他没有做今生的梦。第二次捞起的碎片应该是他媳妇做的梦。”他将捕梦翻了过来,似乎要将无用的碎片倒掉。虽然那些碎片不用倒就消失了。

    姥爹却连连点头,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他上辈子遭遇了严重的火宅,所以这辈子身上的皮肤有大片大片红色胎记。我时候看到过。”

    泽盛赞同道:“这就能通了。很多印记是前世留下的。”

    泽盛,他的瓜尔佳氏家族曾请过一个翰林学士给家族的年轻人当老师,那个老师大腿正中有一条横切的又长又细的红血痕。他趁老师睡觉的时候偷偷捕捉过他的梦,发现老师的前世是洋人,因为截肢失血而亡。他还曾看见一个婢女的右肩上有一个钻石形状的疤痕。清朝道光年间中国人第一次发现钻石,后来宫廷中出现了银镶钻石戒指,所以他知道钻石的形状并不稀奇。于是,他又捕捉这个婢女的梦,发现她的前世是一个跟随征战将军的妾。将军战败,妾被敌军轮流侮辱,然后被吊起来当箭靶,一根强有力的锐箭从她的右肩射穿。因为弓箭后头有白羽,所以留下的伤口不整齐,不能像他们刚才在前一户看到的户主那样形成一个圆点状,变成一颗黑痣。

    泽盛,他还遇到过一个自己就记得前世的女人,她她的前世是罪臣之妇,被施以绞刑而死。她让泽盛看她的颈部,她的颈部有六寸长的白色胎记绕着脖子。那个女人还告诉他,她曾经遇见过一个也记得前世的男人,那男人告诉她,他的后脑勺上有一道跟指一样长一样宽的条痕,自出生之后,他那个地方从来没有长过头发。后来他梦见自己被人用斧头砍进他的后脑。

    世间脑袋某处空一块不长头发的人不少,泽盛认为都是前世遭受过类似的伤害。

    泽盛,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捕捉梦境经历,发现人的胎记与前世有很大关联。他认为灵魂在之前的身体里面,对曾经经历过的创伤和重大伤害都有非常清楚的记忆,然后,灵魂带着这些记忆进入新的身体,再把这些记忆以胎记的形式记录在新的身体上。

    “这就是阿赖耶识的一部分。它从前世带来,在今生里生根发芽,体现出来。”泽盛道。

    姥爹极力回想谢米是否遭受过创伤或者重大伤害,是不是转世之后也会带着独特的印记。